街上既有女人,也有男人。
用肉眼看过去……他们都是自由的。
凭借着自由意志从这个地点去到那个地点。
可这个世界却是这样的……不公平。
起码在单明明的眼睛里,这里对于男人真的很不公平。
“嗨,这样是不是就放心了?”
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的陈枫这样笑着问单明明。
陈枫虽然先前一直在安慰着好友,但其实也是被吓了一跳的。
现在,她终于和单明明一样松了口气,说:“要不要去吃顿好吃的,吃一顿胖两斤的那种?”
单明明深吸一口气,却是在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出了一个“好”。
陈枫:“那我们就去吃火锅吧。嘿呀,你这回可真的是吓到我。”
说着,陈枫将车子发动起来,并将其缓缓地驶出酒店的停车场。
单明明突然叫住了她。
“阿枫。”
“嗯?”
“我们这个世界,是女尊社会吗?”单明明显然还未回过神来,也有着许许多多想不明白的问题。
怎料,陈枫却是因为这个怪异的问题而被震惊到了。
她哈哈大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在把驶入了外头的主干道时,陈枫就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理所当然,好笑地反问单明明:“我们这里难道还不够女男平等吗?”
第16章
手机被单明明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而在那依旧亮着的屏幕上,则有着一段女人和男人围绕着男性结扎的争论。
有男网友说:[我们的身体,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凭什么没有女人同意就得结扎,有女人同意了,才能安排复通?]
底下的网友们则说:[你们结扎不结扎,你不拿显微镜去看又看不出来,对你们男人来说能有什么不一样?但是我们会怀孕啊。那我们的子宫难道就不属于我们了吗?]
又有人说:[对啊。说不肯结扎的是你们这群人,等到有女人逼不得已要去堕胎了,喊堕胎不道德的还是你们这群人。你们怎么还有两副嘴脸了呢?心坏不坏啊。]
有关这一问题,似乎已经在网上以及现实中吵过一轮又一轮了。
但似乎每一次,都是女人这一边占据了优势。
男人如果控诉,那就是结扎手术作用在一个男人的身上除了让他无法使女人怀孕,实在是没有任何改变。
你想要不结扎?你想在没有同意人的情况下就进行复通手术?
那你肯定是想要违背某一个或者很多个妇女的意志,让她们在不愿意和你一起生孩子的情况下就因为你而怀孕啊。
——[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没有女人同意要和你生孩子,你自己想什么想?是不是想做强生犯?]
“强生犯”这个词一出,男人们之前说的成千上万句话就都苍白了。
因为,违背妇女的意愿使其怀孕,这件事是违法的。
而且它违反的还是《刑法》,其性质之严重,和强.奸不相上下。
强迫她人生育或令她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怀孕,它既侵.犯了妇女的个人意志以及人身自由,还会给女性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此类事件所造成的影响,是极为恶劣的。
当单明明吃完火锅,坐在电脑前看着这些的时候,她所感受到的冲击力,实在是可想而知。
她似乎是想要在输入栏里敲出点什么,却是迟迟无法把那句话写出来。
或者,此刻的她想要说的是什么,又是不是真的想要说些什么?
——这些她全都不知道了。
不过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动摇了。
她也不再确定那样的举措是否真的就是“不公平”了。
此刻,她是“复通手术同意人”以及“怀孕风险提示”这两项制度的受益者。
如果没有这些,那么她现在肯定还沉浸在“我可能会意外怀孕”所带来的恐惧与焦虑之中,什么都做不了。
她甚至还有可能真的就怀孕了。
也许吧,谁知道呢?
反正她是不知道的。
然后她就会遭遇一大堆计划外的麻烦。
在这个世界的“她”回来之前,她可能还得代对方做出十分重要的人生选择。
比方说,她得替对方选择是不是去堕胎。
她还得替对方做出决定,是不是要让孩子的父亲知道这件事。
做出这些选择,还需要她去揣摩单鸣明当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她真的就能完全猜对了吗?
这一系列的选择以及过程她甚至只是稍稍想象了一下,都感觉到头晕目眩。
太多了。
她需要面临的,总是针对着女人的道德拷问实在是太多了。
那样的话,对于她来说,对于“她们”来说,就“公平”了吗?
愿意和一个人发生关系、愿意和这个人一起生个孩子。
它们原本就是不可相等的两个概念。
起码当事情发生在男人的身上时,他们就不会这么认为。
这两者更不应被人用“道德”这个词捆绑在一起。
某男网友:[结扎手术是对男人的身心摧残!我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结扎了很多年,复通之后到现在都没有恢复生育能力!]
网友a:[男人二十如狼,三十如狗,四十如老狗,五十如死了的狗。]
网友b:[对啊,本来就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能力不行了,怪什么结扎啊?科学一点好吗?人要相信医学啊。]
网友c:[男孩子呢,还是得趁年轻有能力的时候把自己嫁出去,和女人一起成个家。不然等年纪大了以后,真的是有太多问题了。]
网友d:[对啊,现在很多叔叔的外表看起来是年轻的,其实和真的年轻人根本就不能比的。精子的致畸率也高得吓人,质量多高的卵子都救不回来的。]
网友e:[男人45岁以后,就只是外表和心理像男人了而已。很无趣了。但很多人明明知道就是自己不行,还要怪结扎。自欺欺人也是很可怜了。]
网友e:[我就关心一件事,嫂子跟这位大哥离婚没有?应该是离了的吧。既暴躁又不行,和这种人一起,日子要怎么过啊?真的,对乳腺不好。]
太多了。
这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言论太多了。
它们给单明明带来了持续的冲击。
只要单明明继续滑动网页,它们就会向潮水一样向她涌来。
一浪又一浪。
那几乎要让人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失去思考的能力。
那也让单明明陷入了许许多多的,与“公平”有关的问句中。
单明明于是只得关了那个网页,并重新打开了那个教人如何用拳击绷带的视频。
她跟着视频,把拳击绷带挂到大拇指上,而后将其一圈一圈地缠上手掌,再将手指也全都保护到位。
对于熟练的人来说,把两只手都绑上拳击绷带只需要一分钟或者更短的时间。但第一次这么做的单明明却是跟着视频,认认真真地绑了十分钟那么久。
仿佛做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个仪式了。
一个帮助她回归到自己内心的仪式。
当她用拳击绷带把手腕也一起都保护好了之后,她就走到了已经积了两周灰的拳击速度球前,对着它打了一下,两下,许多下……
单明明:[教练,我想要明天过来上课。]
翌日,
拳击俱乐部。
单明明和她的拳击教练约了下午三点。
可是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实在是陌生得厉害,于是她干脆提前了半个小时过来这里。
为了过来这里,她还特意买了一个运动背包。
因为过去的单鸣明用来装拳击手套的……居然是爱马仕的双肩包。
天知道当她从那个爱马仕的双肩包里扒拉出一副拳击手套的时候,内心的震撼到底能掀起几层浪。
“嘿,你终于来了?我都好一阵子没见你了。”
还不等单明明背着拳套走进俱乐部里,她就被人叫住了名字。
“嗨……嗨。好久不见。”
她就这样带着心虚,却又要强装自信地走进了俱乐部。
星期天的下午,这里可真是热闹非凡。
在真正进到俱乐部之前,她就已经能够听到从里面穿来的击打声。
那是拳头打到拳靶的声音。
那也是沙袋被击打的声音。
同时还掺杂着许多人声。
也许单明明得承认,先前她一直不想过来,除了怕露馅之外,可能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她不想在一个满是光着膀子的男人的拳击俱乐部上拳击课。
她更不想进入这样的场合,在那些男人的凝视下,上她的拳击课。
可当她真正走进这家拳击俱乐部,就发现情况根本就和她想的很不一样。
正在和教练一起上一对一的课程的人、在里头进行着热身以及体能训练的人、还有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对着沙袋练习的……竟绝大部分都是女人。
并且,她们都只是穿着看起来很凉快的运动文胸以及宽松的运动短裤。
这就给了单明明一种错觉:
[她进到的这家拳击俱乐部是只允许女性会员进入的场所。]
那会给她一种十分安全的界限感。
好像她现在进到的,是一种绝对安全的训练环境。
可事实却并非如她的错觉一般。
因为在粗略地扫过一眼后,她会发现这里还是有一些男人的。
并且,他们还都是好好地穿着上衣的。
看起来也就一下子“无害”了。
“嘿!”
正当单明明向周围环顾的时候,这会儿正在给自己的前一个学员上课的拳击教练发现了她。
那是一个把全身的皮肤都晒成了古铜色,身上的肌肉线条十分明显的女人。
她的气质硬朗,却又长着一张很稚气的脸,身上有着男孩感。是个让人只看一眼就能记得的人。
“你到的早了!先去换衣服,然后自己热身吧。”
“好。”
“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说完,单明明的拳击教练就继续给她正在带的这名学员引靶了。
这样的情形让单明明感觉到放松了不少。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就连她那走向更衣室的脚步都不自觉地轻松了许多。
拳击俱乐部里真的能称得上是真正认识单鸣明的人似乎并不多。
也许她们中的不少人都见到过单鸣明很多次,也知道她可能有一阵子不来了。然而,能叫得出她名字的人,她却似乎还没遇到。
这意味着,在这间拳击俱乐部里,并不存在太多深度足够的社交。
单明明那原本提起的心就这样又往下放了许多。
当她在更衣室里换起衣服,她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议论声。
“你看到了吗?在我们进来更衣室的右手边角落那里,有个好帅的男的。”
“看到了看到了,我还特意走过去了一段看了几眼呢。他是新来的吗?以前好像都没见到过。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对的对的,而且身材也好,而且不是健身房审美的那种膨胀肌肉。看起来是真的能打的那种。”
这样的议论让单明明轻轻笑了一下,而后她就继续纠结起她的拳击绷带了。
昨天她虽然成功地绑好了一次,但毕竟还不熟练。
今天再来绑的时候,她居然还得努力回忆一下几个细节的地方该怎么做了。
怎料,一会儿的功夫,正议论着那个好看的男人的说话声里,就出现了不屑的声音。
“哼,他一个男人,练得那么厉害,打个沙袋都能那么狠,以后指不定就是会对老婆家暴的。对这种男人,千万要小心。”
单明明的动作顿了顿。
她停了下来,似乎是想听一听身后的那些学习拳击的女孩接下去会怎么说。
而后,她就听到了好几声深沉的“嗯……”
单明明绑好拳击绷带了,她锁上衣柜,抱着拳击手套和水壶向着外头走去。
当她经过那几个正围在一起讨论的女孩时,只见她们的脸上有着或认同,或调侃的表情。
先前提到了“家暴”这个词的女孩见大家都是这样的反应,扬起眉毛来,又问道:“对吧!”
“有道理。”
“说得有道理。”
“虽然我也练拳,但我觉得如果是那个帅哥,我肯定打不过。”
“打不过打不过,我也打不过。
“他比我高了二十多公分,直拳覆盖的范围比我的正蹬都远。想要打到他,得先挨好几下才能钻进去。代价很大。”
“那你可能在打到他之前就已经被KO了。”
“等等,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其实可以这么打……”
好几个人都是在用调侃的语调在说着这些话的。她们甚至边说边比划,其中一个还让她们中的高个子踮起脚来扮演那个男孩,进行攻防演示。
而单明明则也就是在此时推开了女更衣室的门,走向了训练大厅。
当那些击打声随着她的走进而再次激烈起来的时候,她很快就看到了一个正背对着她,自己一个人在训练的男人。
又或者说,那还只是个男孩。
也许是因为他出拳时的动作太潇洒了,而他的拳头打在沙袋上所带来的动静又太大了,单明明在路过的时候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她转身看向这个人,看着这个人背对着她打着沙袋。
仿佛她可以就站在这里,看整整一个小时。
来自于单明明的专注目光让正站在那里练着拳的人停下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