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沉点了头。而后,他们就一起走出了这栋办公楼。
对于关云沉来说,单明明所拥有的外表,和他喜欢的女孩一模一样。但单明明看向他时的眼神,以及和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语调却是有着那么大的不同。
他虽然知道那是因为使用着这个身体的“人”已经变了,但那还是会让他感觉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仿佛他爱的女孩,就这样不再爱他了。
当单明明开始向外走去的时候,身体的惯性让关云沉一个不留神就走到单明明的身旁很近的位置。他甚至还会自然而然地想要伸手去搂住这个人。
但在身体真的要开始那么行动的时候,他又会猛然回神,让自己落到单明明的斜后方。
“所以,她在离开之前,就都已经和你说明白了?”
看到关云沉那显得有些不自在的改变,单明明不禁笑着问出了这句话。
而后,她便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关云沉说:“对。”
当他们走到外面的街道上,那带着春日气息的风就迎面吹来。而随着单明明向关云沉问出那句话,与那天晚上有关的记忆便又浮现到了他的眼前。
那晚,他们一起待在公寓的阳台上,他的女友对他说:云沉,我就要回去了。回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回我真正的家所在的地方,回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地方。
风吹乱了单鸣明的头发,那也给到了这张闭眼时看起来温婉又无害的脸蛋以潇洒的感觉。
“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很好。爱情也很好。但你和爱情,不是世界的全部。对我来说,在天秤的那一头,也还有着更重要的事。”
那晚的他,在他的女孩说出那句话之后,似乎是问了单鸣明一个问题。
而后,那个自他们相识的那天起就显得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孩便笑出声来。
她说:“太多了,我的理想,我的抱负,我的有关改变这个世界的梦想。”
有那么一阵子,他的女孩看起来很消沉,也变得……不那么像她了。
可那天晚上,单鸣明却又像是回到了他们相遇的那一天。
她相信着世间的万物,也知道自己将能够做到很多事。
她说:“我不喜欢被一些对我来说原本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事拖住。可我如果留在这里,无论我想要做什么,都得先论证一点——女人也有做这件事的权利。我得反反复复地验证到这一句,我得把这一点验证无数遍,而且每一次都得遭受重重阻力。”
他的女孩问他:“你能想象你每天早上起来都要花费六个小时去说服别人——我渴了就需要喝水吗?那就是我如果留在这里所必须面对的。”
她说:“宝贝,这不是我想过的生活。”
可从单鸣明的口中所说出的,与那个属于她们的世界有关的叙说越多,他就越是不理解。
“既然那个世界对女性那么友好,已经在那里生活了那么久的另一个你为什么还会想要回来?她是不得不回来吗?”
单鸣明笑着摇了摇头,而后问他:“如果你爱一个人,你会希望别人来替你爱这个人吗?”
说着,他的女孩就靠近了他,并拉起他的手,把它放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你会希望由另一个人来替你抚.摸我,亲吻我,再在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拥吻我吗?”
当单鸣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带着关云沉的手,慢慢往下。
那一刻的她看起来慵懒极了,也迷人极了。但当她拉着关云沉的手缓缓来到自己的锁骨时,她就突然松开了对方,并向后退了一步。
这就让关云沉呼吸猛地一沉,脸上带着掩饰不去的不高兴,一把搂住了她。
关云沉的心里明明就知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可他的心里还是会不由地出现名为“嫉妒”的情绪。那也让他在这一刻就拥有了攻击性。
而后,单鸣明就靠在他的怀里,仿佛安抚一头猛兽那样地亲吻他的颈项,并说道:“那如果,你真的恨一个人,你为什么会想要让别人来替你去报复你恨的人?”
关云沉的呼吸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他问:“另外一个你,恨的是谁?”
当时的单鸣明吐字清晰地回答道:“父亲。”
这样的答案显然会让关云沉感觉到相当摸不着头脑,他讶异地问道:“她那么恨叔叔?”
“她恨这个世界的父权至上。她也想替包括她被打掉的姐姐在内的很多人讨回公道。”
当关云沉回忆到这里的时候,他的思绪就被单明明的声音所打断了。
他也因此而再度回到了此时与此刻。
单明明说:“在你的那家公司成立的时候,鸣明的手头没有余钱。我想,她应该是以技术来入股的。”
走神了片刻的关云沉连忙回答道:“对。”
他说:“她还帮我找到了风投,找到了合适的合伙人,也参与到了公司的基础架构。”
单明明听完,想了想,说:“专业上的事,我不如她,但应该也不会差太多。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谢谢。”
直到这一刻为止,单明明和关云沉之间的这次见面都要比他们先前所想的还要更为克制,也比他们所以为的要冷淡了许多。
他们两个甚至都没有让自己的视线过久地地落在对方的身上,似乎是在刻意在保持着距离,也是在以这种方式不断地提醒着自己。
——[那不是她。]
——[那不是他。]
可此时的他们到底还是在这片商务楼林立的区域绕了一圈,就快要回到蔚锐资本所在的办公大楼了。
先前始终都只是把目光放在了正前方的单明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看向就此时就跟在她身旁的,属于这个世界的“云沉”,说出了一句情绪流露的话语。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这样的一句话像是在洪水袭来时突然抽去了堤坝,也让已经缠绕了单明明很久的情感在突然间涌出。
这其实会让关云沉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不知所措。
那是他熟悉的眉眼,也是他熟悉的声音。从单明明的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仿佛是令他无法抵御的,温柔而缱绻的请求。
可他却也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让眼前的这个女孩眼睛湿润的那个人,不是他。
这会让他感觉到既矛盾,又挫败。
但他还是回答道:“能的。”
而后,单明明便带着在她的眼中闪动的泪意,笑了起来。
她说:“不用经常见。因为我不想也爱上你。但我又……还想记得他,也时不时地想起他。”
当单明明从属于她们的世界回来,她便能够如此坦然地在一名异性的面前表达她对于某个人的爱意了。
可这居然也是关云沉从来都没能在单鸣明那里得到过的爱意表露。
那会让他感觉到无法言说的巨大失落。
他的身体想要走近这个女孩一步,并用力地抱住她安慰她。
可他又还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那不是“她”。
于是关云沉只能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而单明明却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替他们把未来的相见都给安排好了。
她说:“一个月太短,半年又太长了。那我们就……三个月见一次吧。一年十二个月,刚好有四季,我们可以每个季节都见一次。”
一季一见,那刚好能让她的生命里依旧拥有这个人的踪迹,却又不足以让她沉溺于被混淆了爱意对象的感情中。
直到这一刻,单明明才终于确定,她对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那个男孩已不止是让他们相互吸引的那种喜欢。
因为她内心真正想要的,只是霍云沉而已。
是的,他们很像。
像得就好像是一对双胞胎。
但即便如此,那也是一对让她只一眼就能区分出来的兄弟俩。
她想,人生那么长,也许在未来的一天,她还是会喜欢上另一个人的。
但那个人不能,也不应该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关云沉。
因为这简直是对于那份珍贵感情的嘲弄。
她也不会允许她和霍云沉之间的回忆被另一个跟他很像的人所混淆。
当单明明想清楚了这些,她就甚至都不想让眼前的这个人将她送回公司大楼了。于是她侧着脸,用手掌擦了眼泪,而后便和关云沉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望着单明明离开的背影,关云沉感觉到茫然若失,仿佛他心里的一根线就这样断了。
在这一刻,他会突然想起他第二次见单鸣明时的情形。
那时候,与他同桌的其他所有人都在为他身为全国卡丁车冠军,却迫于现实的压力而“不得不”放弃赛车感觉到可惜。
似乎所有人都能明白他内心的感受。可单鸣明却不属于“所有人”。她也从来也不属于那些人。
这个女孩看起来特立独行得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也正是在那天的晚上,单鸣明对他说了一句话。
——‘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件事,你不会放弃它的。’
那天晚上的单鸣明是如此的潇洒。她说出了没有人会向他指出,并且他自己也一直都不愿去相信的事实。而后,那个女孩就拉开车门,走下了车,独自消失在了夜幕中。
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拥有一个叫做单鸣明的人。
但那个女孩却是因为一个意外来到这里,又因为一次偶然来到了他的世界。
她那样轻易地到来,然后又轻易地离开。
而这样的事,居然已经发生了两次。
她也仿佛总是能这样,从容得仿佛世上根本就不拥有能够让她慢下脚步的人或者事。
只是上一次的时候,幸运让他在蔚锐资本又遇到了单鸣明一次。
那么这一次呢?
关云沉想,他应当,应当不会再有这样的幸运了。
那么他难道就任由单鸣明在想要离开的时候,就这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让他再也找寻不到吗?
关云沉问自己:难道……那个女孩对他来说就那么的不重要吗?不重要到……让他可以就此温和地接受这一切?
‘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件事,你不会放弃它的。’
当单鸣明的那句话又再度于他的脑海中响起,关云沉便叫住了正要走进那栋办公楼的单明明。
他唤道:“单明明。”
可单明明已经走出好远了。她似乎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却又不能确定那是否真是关云沉在喊他。
关云沉便跑上前去,再次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他绕到了单明明的面前,焦急地问她:“你能告诉我霍云沉的V信号吗?”
第166章
琅俨/文
‘你能告诉我霍云沉的V信号吗?’
这实在是一个出乎单明明意料的问题。
她看关云沉几秒,却只告诉这个男孩:“我不记得了。”
单明明的回答实在是太干脆了,她也似乎省去了尝试去回忆的步骤。直接就告诉对方,她不记得了。
那显然会让关云沉的表情变得很有趣。毕竟,对于他来说,这个和他爱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几分钟之前,还向他表达了对于另一个他的爱意。
但关云沉到底不是个笨男孩。
他犹豫了片刻,而后带着歉意迟疑地问道:“请问你说的是……真话吗?”
单明明摇了摇头,说:“不是。”
她虽说了一个谎,却并没有把谎言包装成能欺骗别人的样子。
可这样一来,关云沉就该不知道应当如何让两人间的谈话继续下去了。
这个世界的女孩大多都很善良,但她们却还是会担心自己依旧不够善良。于是她们也就,几乎不知道应当如何干脆地拒绝别人。
可现在的单明明已不再是那样的人了。
而关云沉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则让他不知道应当如何在一位女士不愿意的情况下,再接着继续一件事。
但他还是进行了一次尝试。
或者说,他又试着和单明明商量起来。
“如果你能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联系到我的鸣明,那我也许也可以……试着去联系你相见的那个‘云沉’。我想我们……”
但不等他把话说完,单明明便向他摇了摇头。
她说:“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我爱我的那个‘云沉’,但我也不是一定就要去拥有他的。”
看着关云沉此刻的疑惑与不解,单明明就知道他并不明白。
此时她的午休时间已经就要结束了。但她想,她或许……偶尔也可以稍微晚个几分钟回去。
她问关云沉:“你想过另一个世界的你,会是什么样的吗?”
这个问题似乎问倒关云沉了。
他知道在那个属于她们的世界里,也有一个他。并且,那里的他也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单明明相爱了。
可他却压根没去想过霍云沉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见此情形,单明明便接着说道:“他和你一样,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拿下全国卡丁车冠军了。然后,他就遭到了家人的反对,也暂停了赛车。在那之后,他学了格斗,也很快就有了能去参加全国比赛的水准。我和他,就是在拳击俱乐部里认识的。”
单明明仅用寥寥几句就勾勒出了霍云沉所选择的,那条与关云沉不同,也更难的路。
在属于他们的世界,关云沉尚还未能重新开始。
但在属于她们的世界,孤身一人前行的霍云沉却是最快明年就能去到F2比赛了。
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替她爱上的人感觉到骄傲。
她说:“我的云沉和你不一样。他已经离他的梦想很近了。我不想你去打扰他。”
在这里,关云沉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他的出色源于他的家庭,也源于他自己。现在才二十岁出头的他还已经取得了同龄人所难以企及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