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明明:“我的一位朋友邀请我过来这里,看看。”
第24章
琅俨/文
‘我的一位朋友邀请我过来这里,看看。’
单明明说的只是一句十分简单的话语,也应当不包含太多的信息。
她甚至觉得这应当是一句中性的话语。
可面前的这个男孩却是轻轻哼笑了一下。
单明明曾见过面前这个男孩的,带着些许邪气的笑容。
可这一次他的笑容虽然更深了,却不再带着他对单明明说出那句“My Queen”时的亲昵以及缠绵感了。
“这么说,你也赞同她们的想法?”
听起来,这似乎已经是一句要让尖锐感呼之欲出的控诉了。
单明明:“你的这句话指代的范围太宽泛了,我没法准确地回答你。”
郁思为:“你也认为我们男人生来就该是被压迫的,是低你们女人一等的,是应该被歧视的对象?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冠姓权……”
单明明:“我没有。”
郁思为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面前的这位成功女性回了他一句什么。
于是已经陷在那份情绪里的他只是继续说道:“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冠姓权就该成天只在家里带孩子,把社会的公共空间全都让给你们女人?”
单明明:“我说了,我没有这么想。”
仅仅是因为这样的一句话,有着冷白色肤色的男孩就愣住了。
其实,在单鸣明的庆功宴上的那一面,并非是他见到单鸣明的第一面。
他在更早些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商界新秀了。
郁思为也在好几个场合之中,曾见到过对方。
也正是因为这样,单鸣明才会在他把捡到的房卡给到自己的时候,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然后,他们有了一夜之缘。
好吧这或许算不上什么,只是郁思为怎么也没想到,在那天的晚上用着迷的眼神看着他的人,到了第二天,却会连他发送出去的添加好友请求都不通过。
当郁思为看到单明明从花园的铁门入口走进来的时候,他的脑袋里闪过了许许多多与她有关的画面,以及想法。
那些纷乱极了。
也险些让这个男孩忘了自己过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
一句“我没有这么想”就让那些全都戛然而止了。
这个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些许邪气的,气质特别的男孩看向单明明。
就好像过去他根本就不曾真正明白对方究竟是谁那样。
单明明:“带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同时,陪伴的过程,也是孩子慢慢成长的过程。无论是孩子的父亲,还是母亲,都不该缺席。我也不觉得谁生来就该是低人一等的。”
郁思为问的是:你是不是因为男人就该成天在家带孩子。
单明明回答的却是,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该缺席那份成长的过程。
郁思为问:你是不是认为男人生来就是低女人一等的。
单明明对此回答的则是:我不觉得谁生来就该是低人一等的。
郁思为问她的是她对这个世界里的男人的看法。
可单明明回答的,却似乎是她对于另一个世界里的,女人的看法。
他们和她们,都各自是那两个世界里的弱者。
郁思为因为这样的几句话,看了单明明许久。
他似乎是在观察单明明,也是在判断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你把父亲放在了母亲的前面。”
郁思为点出了让单明明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这个问题。
而后他笑意里的阴霾就散去了,他带着高兴起来的情绪,说:“我很喜欢这个说法。”
这样的说法让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很多想法的男孩感觉到心里很妥帖,却也让单明明陷入到了一瞬间的恍惚之中。
她的朋友陈枫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她的。
“鸣明!”
在听到有人呼喊单明明的时候,郁思为下意识地就要看向说话人。
怎料,他转身的动作才做了一半,就听到了那个女声说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俱乐部的发起人,安霏。”
郁思为的身体几乎立刻就僵住了。
“我先回去工作了,我们回头再聊。”男孩有些着急地在单明明的耳边说了这句话,而后不等单明明给出回答,就离开了。
可他却没有只是直接离开。
听到MMNGA的俱乐部发起人在他的身后与单明明寒暄起来,并似乎打算站在那里聊上一会儿,这个男孩犹豫了。
他其实是带着目的来的。
他想要录下这个俱乐部高级成员之间的对话,并在网上曝光它。
而现在,他则似乎得到这样一个机会了。
“你就是鸣明?比我以为的要漂亮得多,也年轻得多。你看起来可真是……光彩照人。我喜欢你的这条裙子。”
“谢谢。”
“你穿着高跟鞋站在这里和我聊天会不会觉得很累?要不要我们找一个有沙发的地方?”
“没关系,草地是软的,不累。”
不远处传来了单明明与安霏之间的说话声。
那也让郁思为更犹豫了。
但很快,他就听到了那句——“我听阿枫说了,你做的那个梦很有意思。我们已经知道过去由男权主宰世界究竟酿成了怎样的惨剧了。但在现代社会中,他们会做出些什么?这个方向很有意思。”
就是这句话,它意味着安霏与单明明之间的交谈,进入了“正题”。
那很可能就是郁思为想要录到的,正题。
于是他放下了那些犹豫,打开被藏在围裙口袋里的录音笔,并将其卡在了冷餐桌被桌布盖着的桌角结构上。
而后,他就给自己戴上了无线耳机。
郁思为先前就已经给录音笔设置了模式,让它可以一边录音,一边把录下来的音频文件上传到云端。
同时,他也用耳机监听起了那些正在被录下来的交谈。
在走向下一个转角处的时候,他借着喷泉的掩饰,向单明明投以注视。
其实他很好奇。他对单明明刚刚和他聊到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感到十分好奇。
“我其实有一些逻辑上的问题不是很明白,能请你为我解答一下吗?”
如果说今天单明明的打扮是光彩照人的,那么安霏作为MMNGA俱乐部的发起人,她的打扮对于单明明来说,或许会是更为“大胆”,以及“前卫”的。
安霏有着一头长至锁骨的大波浪卷短发,脖子上戴着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颈饰。
同时,她还穿着一套西装。只是在那件西装外套里,看起来她似乎什么都没穿。
如果从稍稍侧一点的角度去看她的胸口,你甚至可以看到这个女人不完美的胸型。但这位成功女性却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
单明明:“你请说。”
安霏:“在那样一个由男性主导的世界里,他们为什么要嘲笑女性司机?这件事阿枫在和我讨论的时候就想不明白,因为我们都知道男司机的车祸率。”
单明明:“他们可能觉得……女性司机对于空间的把握不如他们,开车也过于谨慎。”
“过于谨慎。”安霏指出了这个点:“这个点很有意思。谨慎原本是个褒义的词,但是他们重新定义了应当有的谨慎尺度,在这个词前面加了个‘过于’,就让保护交通安全的行为被包装成了贬义词。”
说着,安霏就和一旁的陈枫交流了起来。
陈枫:“男人么,都爱冒险。”
安霏:“对,也特别善于和乐于制造风险。”
陈枫:“冲动。”
安霏:“而且易怒,情绪相当不稳定。”
在这样的过程中,单明明没有加入到两人的“探讨”中。
她只是在安霏和陈枫有疑问向她提出的时候,适时地给出回答。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仿佛这个世界有一种隐形的规则。
网上没有对于这些规则的直接阐述。
但它却是存在于这个世界原住民的思想中,也深深地刻在她们的行为中。
或许,就算是如今最出色的Ai在网上无休止地阅读数据,它也提炼不出这些。
但当陈枫与安霏在单明明的面前做出这样的探讨时,她却是似乎隐隐地抓到了那条隐形的规则。
在这条规则下,“热爱冒险”不再是一个积极向上的词了。
它成为了贬义词。
“少男”一词也带上了某种的附加含义。
这也就让“男人至死是少男”成为了一句带有着满满嘲弄的话。
意思可能是虽然身体无法阻止地变老了,然而内心依旧幼稚,难堪重任。
这样的对话分明就是发生在她的面前的,却又有着一种奇妙的荒诞感,仿佛有一层隐形的门将单明明与她们隔绝在了两个空间里。
于是她对于修饰以及措辞的判断力紊乱了。
现在的她已经能够习惯于用2.5倍速的速度去听那些商业报告、参考、以及分析了。
可当她想要真正听明白安霏与陈枫之间的这段,以普通语速进行的聊天时,她却是觉得吃力极了。
并且,她的大脑也一直在判断、以及修正那些词汇的隐藏含义。
她的眼睛紧盯着安霏,也同时注意着陈枫在说出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词时的表情变化。
同时,她的耳朵也在用力地听着。
没过太久,她就觉得自己都有一点低血糖的反应了。
“失陪一下,我想去拿点吃的。”
或许是因为与单明明之间的聊天让安霏感觉到很有意思。
她没有这么容易就放单明明离开。
安霏抬手招来了两名正端着食物和饮料的男侍应生,替单明明拿了几块布朗宁蛋糕,又拿了一杯鲜榨的果汁。
“鸣明,有一个问题,我想要向你讨教。还希望我们之间能够有一次足够真诚的交流。”
说着,安霏就将饮料递给了单明明。
但她却没有把布朗宁蛋糕也交到单明明的手上,而是十分贴心地替单明明拿着碟子,并把有着小叉子的那一面转向单明明。
显然,她是要替单明明一直拿着这盘蛋糕。
正在喷泉边上听着这些的郁思为就听到了从耳机里传来的,属于安霏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的这个话题。”
有时候,面对一个话题没有选择附和,可能就已经意味着她不喜欢这样的话题了。而这也正是安霏向单明明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
那一刻,正在不远处看着她们这里的郁思为不由地紧张起来。
他生怕,生怕单明明在这样的时候说出“喜欢”这个词。
而后,他就听到了一句——“我可能……不是特别喜欢。”
那让郁思为完完全全地,愣住了。他从喷泉的后面走出来,并缓缓靠近谈话发生的那个方向,似乎想要把单明明说出这些话语时的神态以及那些细小的动作都看个清楚。
单明明:“我觉得你们说的那些,太强调刻板印象了。而且,也不是特别尊重人。”
安霏来了兴趣。她显然很喜欢这种思维上的碰撞。
她问:“请问具体是哪一句话,让你感觉到我们不尊重男人了?”
仅仅是一个提问而已,她就已经让单明明愣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在她出生的那个世界,当有人说出不尊重男人的话时,他们会说“不尊重人”。可当有人说出不尊重女人的话时,他们就会强调那个人的性别,说“不尊重女人”。
安霏并不知道单明明仅仅因为她的一个问题,就已经想到了很多。
她只是喝了一口自己拿着的香槟酒,并在单明明看向她的时候,对眼前的这个人投以一笑。
“我可能不喜欢……老少男这个词。我……”
不尊重人、不尊重女人、不尊重男人。
这三个短语之间所传递出的隐藏意义已经彻底牵扯住了她的心神,以至于她只能在回答的时候抓住一些根本不重要的,细枝末节的内容。
见单明明久久不回答,安霏就说道:“请恕我直言,鸣明。我认为你对于男性主义者,可能有一种特别的,让你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同情。”
安霏想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了这个她认为足够合适的词。
“同情”这一词在寻常的聊天中,就只有同情的意思。
可如果把这个词放进和政治相关的语境里,就有一种特殊的含义了。
“同情男性主义者”、“同情X国流亡政.府”。
这可能意味着你认同某部分群体,想要为她们提供帮助,却可能还没有出手支援。
“不如我们就一些问题交换一下观点吧。”安霏说:“你认为男人是不是应该承担起更多的,照顾孩子,以及教养孩子的责任以及义务。”
单明明就这个问题再次重申了她刚刚和郁思为说过的观点:“我认为,这件事,孩子的母亲和父亲应该一人承担一半的责任。”
安霏:“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认为孩子的父亲就也应该承担起一半怀孕的责任。什么都要一半一半,这看起来是很公平,却忽略了事件的前提和其它隐性要素,是一种在政治上非常常见的,并且也十分重大的陷阱。”
安霏再次问道:“请问你认为对于男性的强制结扎制度是不是应该取消?”
这一次,单明明不说话了。
因为她认为这项制度不应该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