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有期望以及信任,到最终的失望,向来都是如此。
霍爸爸:“你说我们给你的,不是你想要的生活,那这就是吗?考上的好大学不念,住在一个只有几平米的小隔间里,给别人打两份工,就连午饭也只能来工作的地方蹭?
“你还记得你在家里的浴室有多大吗?儿子,你一个人用的浴室,都要比你在修车行住的地方大六七倍。”
霍云沉原本是想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保留一点风度的。
但现在,他却连那份不带有感情的微笑都不想保持了。
“不是我想要过这样的生活。”
这个曾在自己16岁的时候就获得了全国卡丁车赛冠军的男孩说道:“是你们想要我过这样的生活。”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现在,他已经长大,当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时,他丝毫没有要躲闪的意图。并且,将这一点完全点出来了的他,目光中毫无畏惧。
“只要我不愿意走你们为我安排好的那条无趣的路,你们就想要我过这样的生活,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也希望我能向你们投降。”
第72章
“霍云沉,你这是在故意曲解妈妈和爸爸的意思。”
“爸,你错了。我只是不愿意再接着配合你们,帮你们沉浸在自己是好母亲和好父亲的自我感动里了。”
这个出生于富贵家庭的男孩在此刻表现出的,是超乎他年龄的成熟。
似乎在他的家庭中,长不大的只有他的母亲和父亲。
“也许你们应该开始习惯了。习惯听到真实的声音。”
这会儿的霍云沉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因为他感觉自己似乎赢得了和他爸爸之间的这一局了。
现在是只有这一局,但以后还会有很多局。
他不必在商业上取得比对方更高的成就才算是赢。他只要能一直坚持自己想走的那条路,就是赢了。
说完,他就要转头走了。
可他的爸爸却是叫住了他。
“把你现在用的银行卡卡号给我,爸给你打点钱。”
“打一千,五百,还是五十?”
这位父亲似乎是被儿子口中的那句“五十”给刺到了。他一下就开口道:“爸给你打五万。够你自己租个小公寓住了吧?”
五万,这对于霍云沉的家庭来说,实在是笔不值一提的小钱。
可在霍云沉的妈妈牵头,在整个家族内部对他实行“经济封锁”的时候,这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霍云沉当然会在感到意外后问道:“你不怕我把钱拿去赛车?不怕我去买新引擎,自己改装?不怕我在比赛的时候开的车不比别人的差?”
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见他的母亲时,对方和他说的那句威胁。
那时的他比现在还要更年轻,那句话也让他感到很愤怒,且很屈辱。
而现在,当他真的在这种穷困的生活中继续他想要走的那条路,母亲的威胁与恐吓却反而成为了能让他用来嘲弄的话了。
“我妈说过,如果我不听她的话,以后她就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捐掉。”
他回忆了一下他母亲说出这些时的表情,以及语气,而后重新把手放回了裤兜里,带着调侃说道:“爸,少五十都不算全捐了。”
说完他就真的离开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
星期天的临海城下起了雨。
霍云沉所在的机动车检修改装车行因此而显得比以往的周末要冷清了些。
这里依旧有机械零件被敲敲打打的声音,却是少了人声的嘈杂声。
对于霍云沉来说,那就是会让他喜欢的安静环境了。
他躺在一辆汽车的底盘下,全神贯注地进行着他的工作。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当然会看不见发到他手机上的信息,甚至连来电时的振动也会注意不到。
而后……一个让他感觉到熟悉的,不该在此时、更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声音就突然闯入了他所在的这个空间。
“请问,霍云沉在吗?”
那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那语调仿佛轻触人胸膛的柔纱,质感美妙得让人在被轻抚之后就想即刻抓住。同时,它也让霍云沉在听到后,因为想要从车底出来的动作过于着急而直接撞到了脑袋。
随着“砰”的一声,像是摸爬滚打一般从车底里挪出来的霍云沉便看到了提着雨伞和一个袋子来到了这里的单明明。
这是单明明所没有想到的一幕,也让她看着对方,好笑地用手碰了碰自己的一边眉骨。
那是霍云沉的脸上蹭到了灰的地方。
霍云沉有些愣神地同样用手去碰了碰自己的那边眉骨,却是忘了自己这会儿还戴着修车时用的手套。
在他戴着脏手套的手就要碰到脸的时候,单明明猛摇头。她上前几步,拉住了男孩的手。
如此一幕自然是让这会儿正在修车行里的那些人都看直了眼。
在平时工作繁忙的时候,单明明已经习惯了不打扮了。
可今天是周末。在认真打扮后出门做点什么,是能够带给人好心情的。
单明明并没有穿这里的女孩很喜欢的,强调胸部的衣服。现在的天气已然渐渐转凉,她便穿了一件豆沙绿色的风衣,配上当成发箍使用的丝巾,以及橙色系的妆容,在雨天之中给人一种既复古,又雀跃的感受。
这也是霍云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单明明。
她让已经工作了一天的这个男孩感受到了……猝不及防的心动感。
“我和朋友一起看完展览,想起你工作的地方就在附近。”
说着,单明明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整包的湿巾纸,并打开盖子,示意面前的男孩抽一张。
“脸上,沾到灰了。”
霍云沉这才反应过来,脱了手套,用湿巾擦了擦单明明先前示意的眉骨。
只见湿巾上果然出现了一道黑黑的印子。
那让喜好干净的这个男孩连忙又在同一个地方用力擦了起来。
“别这么擦,太用力了,而且位置也不太对。”
单明明的气质,以及她的打扮风格都与这间车行里的人平日里所能见到的女孩有着极大的不同。并且她说话时的语调以及样子也让她们不由地驻足望去。
即便是这里的唯一一名女性员工都会忍不住地多看了单明明好几眼,那就更不用说这里的男孩们了。
他们看着这个过来找霍云沉的年轻女孩抽出一张湿巾,动作轻柔地给对方擦起了脸上的那些黑灰。
平日里对谁都很冷淡的霍云沉就是这么愣愣地站在那里,直至被擦得……脸都有些红了。
但没曾想,就住在他们车行的这小子,居然还不让人看过来找他的漂亮女孩了。
霍云沉的视线扫过这些年纪比他或大或小的男孩们,直到把大家都看得纷纷转身或者扭头才收回视线。
那些敲敲打打的声音,甚至是焊接金属的声音再度响起,霍云沉这才向单明明问道:“展览……好看吗?”
这种慢了好几拍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可爱。
“还可以,挺可爱的。”
单明明看着这会儿的霍云沉就觉得又好看又可爱。在说话的时候,她居然就把“可爱”这个词给说出来了。
那让她……一时之间觉得有点尴尬。
但幸好,只要她不说,面前的男孩就意识不到她嘴里的“可爱”这个词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我本来想提前和你说一声的。但你没回我消息,也没接我电话……”
在单明明说到这里的时候,霍云沉就赶忙找起了自己的手机。
一看,上面果然有来自单明明的十几条消息,以及语音电话和普通电话。
可以说单明明已经想尽办法来联系他了。
“我想着,既然今天刚好带着衣服,我也就快到附近了,就干脆过来碰碰运气了。”
说完,她就看了一眼四周,想问一句自己会不会打扰到对方了。
然而这么一看,就发现霍云沉的这些同事……似乎都在借着各种掩护,在看她。
“我……”要不先走(溜)了。
但是单明明的这句话才起了个头,霍云沉就和她说了一句“稍等我一下”,而后去到冰柜那里,拿了一瓶矿泉水,还有一瓶蜜桃乌龙茶走了回来。
这是单明明上次过来这里时拿的饮料组合。
她喜欢蜜桃乌龙茶的味道,又觉得直接喝一整瓶这样的小甜水太罪恶了,所以就一瓶白水一瓶小甜水,换着喝。
她一看到霍云沉拿出这样的两瓶饮料,就知道那是对方给她拿的了。
这么众目睽睽之下的,还挺不好意思的。
“我们去那里说吧。”
霍云沉口中的“那里”,指的是他在车行住的那间小隔间。
此刻他似乎就是对自己的车行同事们向单明明投以的注视感觉到很有敌意。
但他又无法真的出声让那些人别再那样盯着他面前的女孩了。
那太无礼了,并且也毫无道理。
于是他只能带着单明明去到只属于他的那个小空间,并得到单独和这个女孩说话的……缝隙。
此时的单明明是光鲜亮丽的。
而霍云沉……他帅气的外表虽然依旧抢眼,这会儿却因为做了一整天修车以及改装的活儿而有些灰扑扑的。
这样的女孩与叛逆穷小子,是单明明所在的那个世界里的,偶像剧里的经典模式。
可在这里,她们却是不般配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与霍云沉同在这间车行里工作的这些穷小子们会在两人才一进到小隔间之后就炸开了锅,感慨起霍云沉何德何能,居然能认识这种级别的美女!
这会儿的他们可以尽情地,甚至放肆地说了。
只要,把音量控制一下。
正如同此时的霍云沉也能和单明明说出只有他们两个听到的话语。
“你说你正好带着衣服?”
霍云沉一进到自己的小隔间里,就打开了里头的灯,并在洗手台那里好好洗了手。
在他把手擦干的时候,他听到了单明明的回答。
“对。你上次帮我修车的时候,不是把衣服弄脏了吗?我说好了要赔你的。”
霍云沉这才明白过来,说道:“其实用不着的。那就是一件很便宜的T恤。”
见这会儿单明明有些局促地站在这个小隔间里,霍云沉便说道:“坐吧。”
单明明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这里唯一看起来能坐的地方,就是那张单人小床了。
她带着些许的疑惑看向霍云沉,似乎是在问:这里可以坐吗?
“坐吧。我这里比较小,你就坐那里吧。”
如果要算上单明明之前过来的那次,她就已经“突击”这里两次了。
可每一次,霍云沉都把他的小隔间收拾得相当干净整洁,床也都是铺得好好的。那就说明,这个男孩肯定不是那种完全“不讲究”的人。
单明明想了想,打算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再坐到他的床上去。
于是霍云沉刚要帮单明明把两瓶饮料全都拧开,就看到对方在他这里,脱起了衣服……
男孩就这样怔愣当场。
“我、我就只是脱个外套!”正把衣服脱到了一半的单明明见到对方看自己的那种眼神,简直要爆炸!
霍云沉实在是被她的这个反应还有强调的话语给逗得不行,也就这么简单地,收获了他在这个周末最开心的时刻。
单明明把自己的那件外套里侧向外地叠了叠。她把叠好了的风衣放在了单人小床的床尾,而后才从纸袋里拿起她给霍云沉带的那件衣服。
“我给你新买的,也就是一件很便宜的T恤。”
“你真的明白我说的‘便宜’到底是有多便宜吗?”
霍云沉成功地引起了单明明的好奇,也让她停住了把衣服拿出来的动作。
在她看向对方的时候,霍云沉说道:“就只要二十块。我觉得你可能都不知道原来还能有那么便宜的衣服。”
单明明大惊。
原来,她真的买贵了!
“那我可能真的买贵了。我买的这件,要33!”
霍云沉:“……”
霍云沉是见过单明明用爱马仕装起拳击手套的。因而,他对单明明所说的这句话的真实性,是抱着怀疑的。
但紧接着,单明明就把被她叠得好好的那件衣服从纸袋里拿了出来。
的确是和他的那件便宜货长得一模一样。
只不过,它被叠得很好,而且还用棉质绑带绑了固定,看起来莫名就有了一种“我很贵”的感觉。
单明明:“我觉得这件和你那天穿的,应该是一模一样的。而且我还已经剪了吊牌,洗过了。”
她解开了绑着衣服的带子,并提着衣服在自己的身前展开给对方看。
“应该就是这件吧?”
“是它。”
那一刻,霍云沉居然觉得,他被面前这个女孩赔给他的这件廉价T恤给打动了。
因为他所需要的,就只是一件那么便宜的,可以立刻就穿上的T恤。
单明明给了他一样他真正需要的东西,而并非因为自己很富有就傲慢地丢下一件昂贵的,对于他来说却是根本毫无必要也不适合放进洗衣机里的衣服。
是的,他对于“傲慢”的反感或许已经超过了正常的界限。
可现在,单明明却是轻易地就抚平了他在这个周末被父亲激起的那些不愉快。
他把替单明明拧开的饮料放到了床头的小柜子上,并接过了衣服。
单明明不知道这会儿的她到底带给了霍云沉怎样的感受。
她只是和对方商量一般地问道:“买得稍微贵一点,就贵一点了?你就,别介意了?大不了,这件你穿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