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阙望着尤玉玑的眼睛,乖乖地笑着:“我想住得离姐姐近一些。”
尤玉玑轻轻将目光移开了。
若说最初不懂司阙的意思,此时也懂了。她没有接话,垂下眼睛去拿白碟里的炒栗子来吃。
翠玉疑惑地问:“大冬天的,现在修葺?都不等到开了春?”
司阙也收回了望着尤玉玑的目光,拿起一粒炒栗子,慢悠悠地剥着,显然不想搭理翠玉的疑惑。
——他向来如此,对不感兴趣的人,连说一个字都吝啬。
林莹莹笑着打圆场:“新年新气象,赶着年前弄好才好呀!”
尤玉玑也温声道:“你们三个也是,若是住处有哪些地方住得不舒服,正好可以一起拾弄拾弄。”
林莹莹弯着眼睛:“姐姐!我床头的柜子抽屉有点松了!”
翠玉也赶忙说:“我寝屋西面的窗户漏风!还有……还有床幔也旧了!”
春杏低着头绣花,什么也没说。
尤玉玑微笑着点头,柔声道:“一会儿让管事往你们三个的住处去一趟,与他说便是。”
“姐姐真好!”林莹莹甜甜地笑。
过了一会儿,景娘子从外面进来,微笑着先向尤玉玑禀话:“夫人,午膳备好了。”
“原来已经这样晚了。”林莹莹赶忙起身,要告退。
尤玉玑没让人走,将她们留下来一起用膳。
林莹莹先夸一句“好姐姐”,再眼巴巴地望向尤玉玑。
尤玉玑明白她的意思,微笑着说:“明日就是下元日,明天下午一块出府转一转。”
“好姐姐,姐姐真好!”林莹莹的声音再甜三分,镀了蜜似的。
司阙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当日下午,司阙就让停云和流风收拾了东西,搬来了昙香映月。
尤玉玑自然是一直住在昙香映月的正房,景娘子、枕絮和抱荷几个管事的下人住在西厢房,其他下人住在倒座房里,而东厢房是一直空着的。司阙搬来,正好搬去闲置的东厢房。那边虽然一直空着,可院子里的下人勤快,一直打扫着,他可以直接搬来住,停云和流风提前过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即可。
尤玉玑亲自去了东厢房,仔细瞧着里面的布置,让枕絮去库房又搬了不少东西过来。
“对,这张琴案放在窗下。”
尤玉玑吩咐完,转眸望向司阙,询问:“你看这琴案摆在这里可合适?”
“合适,姐姐挑的当然合适。”
尤玉玑温柔笑着,道:“若是还缺什么,尽管让人与景娘子说一声。忙了这么久,你今晚早些歇着。我就不打扰你啦。”
司阙的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心里却愣了一下——她这就走?
司阙站在琴案旁,望着尤玉玑走出去的婀娜背影。他的手不经意间碰到琴案上的琴弦,琴弦发出一道声响来。他回头,皱眉瞥了一眼,令流风拿剪子来。
他又想换弦了。
司阙坐在琴案后,面无表情地将用剪子将琴弦粗暴地剪断,再一一换弦。
流风悄声走出去,迎面看见停云。她赶忙将停云拉到角落,低声道:“停云姐姐,我一直有个事情不明白,还请姐姐解惑。”
停云望过来,等着她说。
流风回头望了一眼屋里的方向,低声询问:“都知道殿下可宝贝那张琴了,可是殿下为什么总是给那张琴换弦?”
流风挠了挠自己的脸,小声嘀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殿下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越喜欢换弦,而且好像每次换完琴弦之后心情更不好了?”
停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张琴是殿下亲手用母后的棺木所做。”
流风呆住。
“换弦,大概是给皇后抽筋剥皮的意思?”停云笑了。
流风惊愕地张大了嘴。
停云瞥过来,那目光好似在笑话她——让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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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之很晚才归家。今日他与几个友人相聚,喝酒时几个美人相伴。他喝了酒,本就有几分意动,却有几分嫌弃那几个美人俗媚,没动她们。他回了家,直接去寻方清怡,可方清怡今日刚请了大夫,说是胎象不太稳。这个时候,就算陈安之再怎么动了心思,也不好再碰方清怡。
“那表妹好好休息。”陈安之哄了方清怡一会儿,离开了暗香院。
陈安之一走,方清怡冷了脸:“红簪,你去看一眼世子去了哪个贱人那儿。”
红簪派一个丫鬟去盯着,小丫鬟很快回来说陈安之去了春杏的屋子。
方清怡皱着眉,继而冷笑一声:“有意思,世子居然到现在还没去碰过云霄阁那位。”
红簪在一旁说:“您忘了,云霄阁那位今儿个搬到夫人的昙香映月去了。”
方清怡冷哼:“两个虚伪的草原烂物竟混到一起了!”
陈安之从方清怡的院子出来之后,着实犹豫了一番该去哪里。他第一个想起司阙,却仍是情怯。
……再等等吧?
他还没做好准备,他知道公主并不喜欢他,生怕公主面对他时流露半分厌恶的神色。
至于翠玉和林莹莹?
其实,说起来倒是令外人觉得不可思议。陈安之至今还没真正睡过翠玉和林莹莹。搂抱亲抚的亲密事做了不少,最后一步倒是一直没进行。
原来在勾栏之地,他最初被她们眉眼间有几分似阙公主的清雅所吸引。在烟花巷那样的地方,他觉得翠玉和林莹莹就像一股清流。每每召她们相伴——陪酒、闲谈、抚琴。
可,他到底是嫌弃翠玉和林莹莹的出身。虽说他义正言辞地对别人说翠玉和林莹莹不是妓,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可她们在那样的地方求生存,对给钱的宾客笑脸相迎,谁知道银子给够了她们有没有主动脱了衣裳巴巴凑过去?就算贞操还在,被搂抱亲抚总是有的,正像他对她们做过的那些。
陈安之心里嫌恶被别的男人碰过的不贞之身。
陈安之迈进春杏房中时,春杏正坐在床头绣嫁衣。
“在绣什么?”陈安之问。
春杏赶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说:“莹莹的妹妹要出嫁了,莹莹说她针线活不好,我帮忙绣一些。”
陈安之没怎么听,站在床边,张开手臂等着春杏服侍。
春杏跪坐在床边,习惯性地去解他的衣带。忽然地,春杏手中的动作停下来。她将手放在膝上,试探着说:“世子,您与夫人成婚这样久还没有圆房,这样、这样……这样会让下面的人在背后说道夫人的。”
春杏搭在膝上的手紧张地攥起来,她极少主动劝世子什么事情。
“呵,你认识她几日就帮她说话?”
陈安之冷眼望过来,她便缩了缩脖子,把头埋下去,不敢再多言了。
“煞风景的东西!”
陈安之抬手,春杏双肩缩了缩。
陈安之气笑了:“你这动作什么意思?以为我要打你不成?我陈安之岂是那样粗鲁的人!”
陈安之愤然,拂袖离去。
待他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跪坐在床上的春杏脊背软下来,她起身下了床,跪在木榻上,探手推开窗户,仰起脸来,呆呆望着天上的月亮。
虽然陈安之因春杏替尤玉玑说话而动怒,他还是往尤玉玑的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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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玑沐浴之后,换上宽松柔软的寝衣,懒洋洋地倚靠在窗下美人榻上,有些吃力地翻看着手中的医书。
自母亲病了,她就开始陆续读一读医书。不得不说,对于之前从未接触过医术的她来说,读这些医书的确有点艰难。
百岁在她的腿上卧成了一个球,早已睡着了。
司阙已经走进来好一会儿了。下人都知道尤玉玑和司阙关系好,又都不知他本是男子,即使是入了夜,他要来尤玉玑的寝屋,尤玉玑身边的下人也随意让他出入。
今晚,他躺在床榻上良久也未睡着。是以,他过来寻尤玉玑了。他想来看看,姐姐为何今晚不寻他,是不是寻了旁的男子生孩子,莫不是昨日见过的那个白面废物公子?
“姐姐还没歇下?”
尤玉玑讶然,抬眸望向走进来的司阙。
司阙说:“姐姐读书好专注,我与抱荷在外面说话都没听见。”
尤玉玑将手中的医书放下,柔声说:“你也没歇下呢。”
司阙朝尤玉玑走过来,在尤玉玑身边坐下来,瞥了一眼尤玉玑手里的书,道:“姐姐原来在读医书。”
“随便看看。”尤玉玑随口说。她垂眸,望了一眼自己上身宽松的短衫,有点不自然。
她沐浴之后换了寝衣,自然没有再如白日那般裹胸。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比旁的女子更腴润些,若不裹胸,不仅不方便还不太好看。她有点不喜欢这个样子面对旁人,有心将他撵走,说:“很晚了,回去歇着吧?”
司阙鸦睫轻抬,一双漆眸亮晶晶地望着尤玉玑的眼睛,道:“姐姐,我认床,睡不着。”
尤玉玑讶然,怔了一下,才说:“那……明日让人将云霄阁的床榻搬过来?”
她又蹙眉,柔声轻哄:“今日太晚了,不要麻烦下人了好不好?”
“好。”司阙望着尤玉玑的眼睛,笑着点头。
尤玉玑轻捏着医书的书角,心里犯难这下该如何劝司阙回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劝,一时沉默着。
她沉默着,司阙便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她乖乖地笑。
百岁伸了个懒腰,醒了。它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司阙,又转回头,在尤玉玑的腿上翻了个身,歪到一侧兴致盎然地给自己舔毛。
好一阵尴尬的相对无言,或者说只是尤玉玑一个人的尴尬。她垂着眼睛,望着手中医书上的文字,再度开口:“我那边有些助眠的熏香,让抱荷给你拿一些?”
司阙摇头:“我让流风点了助眠的香,可还是不行。认床,睡不着。”
尤玉玑蹙眉,询问:“那……没有别的法子帮你入眠吗?”
司阙唇角的笑意再深了深,他漆亮的眸子始终凝望着尤玉玑,道:“姐姐,我想睡在你这里。”
尤玉玑惊讶地抬起眼睛望向司阙,正好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心里有了丝别样的触动,她沉默了两息,才轻轻地柔声问:“不是说认床吗?”
司阙点头,他说:“认床,也认人。”
尤玉玑望着司阙凝怔,握着书册的纤指微离,蜷到背面的一半书页一阵阵簌簌声,回到前面来,刚看的页数被混乱了。
第35章
书页的簌簌声让尤玉玑从凝怔中回过神来,她低下头,胡乱去翻书册,想将刚刚看到的那一页寻到。
视线里,忽地出现了司阙修长的手。
她手中一空,那本医书被司阙拿走了。他翻了翻,翻到尤玉玑原本看的页数,再把书递还给尤玉玑。
尤玉玑始终垂着眼睛没去看他,听见他说:“我算久病成医,倒是懂些医术。如果姐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尤玉玑没有回话,她眉心微蹙,浮现了一缕茫然。这缕茫然很快散去,转而变成了犹豫。
她不是不懂男女欢事的豆蔻年岁,也不是对自己的美貌无所知。
她忽然对自己与司阙的关系产生了一丝茫然。
——他不是她的夫君,也不算她的情郎。
一瞬间,尤玉玑想了很多。
她忽然觉得有些话需要与司阙说清楚。
她重新抬起头,望向司阙的眼眸,认真而又温柔:“我这两日翻了些孕育子嗣的书册,得知若想怀上孩子,对行房的日子也有讲究。而最近几日大概是怀不上的。”
司阙听着尤玉玑的话。他分明知道尤玉玑寻他只是想要个孩子,可听她这样说,他还是不爱听。
“除非为了怀上孩子,我的确是不太愿意的。”尤玉玑顿了顿,斟酌了下用词,“因为你不是我的夫君,我也没有将你当成我的情郎。”
司阙听着她如何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无情的话。
两个人相对而坐,司阙沉默着,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眼睫遮了眸中的情绪。
尤玉玑仔细瞧着他的神色。
他不开心了吗?
好一阵两相无言后,尤玉玑轻轻咬唇,细眉微微皱起。她拿出轻哄的温柔语气:“司阙,我与你说这些,是不希望你误解。我不知道你只是想要男女欢事,还是真的对我有那么半分的喜欢。若是后者,我更不能让你误会我把你当成了情郎。”
司阙仍然安静地垂眼坐在那里,抿着唇,没吭声。
尤玉玑等了好一会儿,他仍是如此。尤玉玑的一双细眉越发拢皱。她伸出手,将手心轻轻覆在司阙的手背上,温柔的声线哄人的意味更浓:“不要不高兴好吗?姐姐没有拒你,只是想把话与你说清楚。是姐姐有求于你,若你想要,姐姐不会拒绝你的。”
她纤纤的指慢慢弯起,将司阙的食指握住手心,轻轻摇了摇。
“我喜欢姐姐。”司阙忽然抬起眼睛,“我好喜欢姐姐。”
尤玉玑讶然,握着司阙手指的手一下子松开。她望着司阙亮亮的漆眸,不隐藏自己的惊讶。
脑子里,空白了几息。
她隐约感觉到司阙兴许对她有那么一丝喜欢?到底是不确定的。可她没有想到司阙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尤玉玑刚想将手收回来,手忽然被司阙紧紧握住。
司阙望着尤玉玑慢慢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单纯笑容,他说:“我睡不着,总是想着姐姐。越想姐姐越睡不着。所以就来寻姐姐。”
尤玉玑被他直白裸赤的言辞弄懵了。
“如果能抱着姐姐睡,一定能安眠。若姐姐不愿,我只睡在这木榻上。只要知道与姐姐在同一个屋子里,也能睡得安稳。”
“姐姐,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姐姐这样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