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海里来的人
海上起风了。
冰凉的海风里，似乎掺杂了淡淡的血腥气。随着时间推移，海面的浪花也越来越大，朝着游轮这边赶过来。
海水的颜色很深，像是有着巨大的暗物藏在水里，就等时机一到，跃出水面扑杀猎物。
浪花拍打船身，发出了“哗啦”的响声。
浪声之下，似乎隐藏着别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正面相撞，让气氛更显紧张。
尤十一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细细打量着撞到的年轻男人。
男人长相英俊，背脊挺拔，半长的头发随意抹向脑后，偏偏留了细碎胡渣，乱糟糟的胡渣让颜值减了大半，让他看起来不修边幅。
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布袋，看起来很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个人，也是玩家。
从昨天登船开始就一直没说话，存在感异常的低。如果不是他被跳海的几个玩家连带着拉下海，尤十一还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直到现在，他依旧穿着纯黑的运动服，只是右耳多了蓝牙耳机，左胸别了一朵白色玫瑰，特别惹眼。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阴郁又危险，特别是那双眼睛，墨染似的深不见低，像一潭死水。
尤十一看着他的眼睛，差点陷进去。
男人微微蹙眉，以表不悦。
“对不起！”尤十一连忙道歉，随即绕开他跑回房间。
“……”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懒散的拍拍胸口，后又取下左胸的白玫瑰，放到嘴里吃掉，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或许是味道不好，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也变了好几次。
两边看了看没人，他掐着自己的脖子，跑到一旁吐了出来。
“呕——”
‘老顾，你吐之前，能不能把耳机取了！！’
‘着实有些恶心呢！！’
他的蓝牙耳机里传来导演冷漠的声音。
是的，导演。
他不是玩家，是混入玩家之中的大boss。
来不及回怼，顾闻修跑到一旁的长桌上倒了杯水漱口，这才缓过气来。他闭了闭眼，做了个深呼吸，压低声音问：“老大，您老实告诉我，玫瑰花放几天了？”
‘……’耳机那边沉默片刻，才说：‘大概三四天吧。’
顾闻修忍着恶心，咬牙道：“我要听真话。”
‘好吧。’导演松口了，‘用保鲜剂撑了一个星期，毕竟经费有限。’
顾闻修：“哔——！！！”
靠，他要辞职！！！
强忍恶心，顾闻修走出船舱，同时背驼了，看起来更像个被生活蹉跎的年轻人，或者说，他已经被生活摧残过了。
或是故意的，他走路的声音很响。
“哒、哒、哒、哒”
听到脚步声，藏在餐桌下面的柏伊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她胆子小，也是第一次玩游戏，刚刚看他们都往船舱跑，本能反应是避开人多的地方。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躲到桌子底下了。
她闭上眼，微微颤抖着。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明显停留了一会，脚步声再次响起。那人去了隔壁桌，似乎没有发现这张餐桌下面藏了一个人。
柏伊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的是，顾闻修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藏身的白色桌布上，他往嘴里送了一颗椰丝球，慢慢挪开视线，开始寻找食物。
船舱内。
一楼的走廊没人，只有零散的几个木桶摆在木制墙边。
尤十一的房间在二楼，她没有停留，直接上楼。刚走楼梯上去，就看见姜知背对着她站在走廊中心处。
！！！
她的心脏猛然一跳，脸色也白了一度。
姜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甚至衣服都在往下滴水，形成了一个小水滩。
尤十一的房间刚好在那边，她摸了摸左腕的金属环，放轻脚步往那边走过去，心中警惕。
随着她的靠近，姜知回头了，她的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一样，和之前的红润气色是两个极端。
“他走了吗？”姜知的声音有些沙哑。
“谁走了？”尤十一反问她。
“那个男人，他会杀了所有人。”姜知完全转过身，朝尤十一走过来，情绪渐渐激动：“快走！去找救生艇！东西被他们藏起来了！！”说着就伸手去碰尤十一。
尤十一侧身躲开姜知的手，迅速绕开她，逃进自己的房间。
姜知的手悬空着，握了握，慢慢垂下。她的眼睛里充满失落，眼角流出了掺带泥沙的海水，抬手抹掉“眼泪”，回头看向尤十一的房门。
静静地看了一会，她收回视线，去了自己的房间，也就是尤十一房间右斜对面的房间。
“你们怎么都不听我的呢？真的会死的。”她喃喃。
房间里。
尤十一洗了个苹果，站到窗口吹风。
逃生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要用游艇，可如果直接跳海，像昨天的情况，海里可是有鲨鱼的，十几条鲨鱼围着游轮转圈，别提有多刺激了！
鬼知道那群鲨鱼哪里寻来的。
唉——
镜头转向甲板。
男人佝偻着站在餐桌前，用手抓起几个明显没动过的食物往嘴里塞，嚼也没嚼的直接吞，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三两口灌了进去。
‘老顾，你吃相注意点，实在太难看了！别给恐怖区丢脸！！’蓝牙耳机里又传来了导演的声音。
“老大你闭（嘴）……”
顾闻修刚要发火，就听见‘砰’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撞到桌子的响动。他看向声源处，白色的桌布在抖动。
猜也猜得到，藏在桌下的人打算逃走，结果太紧张，撞到腿了。
他放下手里的蛋糕，从黑布袋里拿出一只圆滚滚的河豚，朝发出声音的桌子走去。本来想放过新玩家的，偏偏新玩家自己不把握机会。
真是可惜了。
白桌布很长，垂到地面，将桌底遮得严严实实。
顾闻修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停住。
目光停留在桌面的某处，他沉默许久，单手掀翻了桌子。
“啪——”
餐桌往旁倾倒，餐盘‘噼里啪啦’的摔落一地，菜汤和酒水把白桌布染得油呼呼又带有酒的颜色，看着像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伴随着餐桌的倒下，藏在桌子底下的人也暴露出来，确切说是半边身子罩在仅存的桌布下面，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掩耳盗铃。
顾闻修目光平静，伸手拉开柏伊身上的桌布，绕到她面前蹲下，把手里气鼓鼓的河豚递到她眼前，压声道：“你吃鱼吗？”
生气的河豚瞪圆了小眼睛。
河豚：你敢吃我不？我有毒！
“不……”柏伊吓得连退一段距离，爬起来就往船舱逃去。
人跑了，顾闻修维持递河豚的动作，目光晦暗的盯着柏伊慌乱的背影，他不太想追上去，记得有一次追杀女玩家，结果被骂流氓。
求求你清醒一点，这里是逃生游戏啊！
真是[哔——]了！
这时，蓝牙耳机不厌其烦的传来了导演的声音。
‘老顾你不要直接把河豚露出来，会被玩家举报强行投毒的！！啊！！！’
“……”
顾闻修不满的‘啧’了一声。转身刚走两步，忽然间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客房的窗户看去，是个年轻女人，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
他微微挑眉，是她？
俩人一上一下，隔着距离沉默对视，谁也没有出声打破沉寂。
河、河豚？
尤十一维持着往嘴里送苹果的动作，瞪圆的眼里充满了震惊，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很快，她回过神，也不躲避，直勾勾的盯着男人的眼睛，咬了一大口苹果。
“咔”
顾闻修站直挺拔，气质和脸上的邋遢胡渣严重不符。
尤十一觉得自己挺肤浅的，怎么看他都觉得像个收破烂的，吃不起饭的那种，气质再好又怎样，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盯——
或许是听到心声，顾闻修掂了掂手里的河豚，“呼”一下朝她甩了过去。
尤十一也不躲，河豚飞撞到她头边的窗户边框，飞溅的几滴水沾到了她脸上，然后像个皮球一样弹开，直线落地。
她嫌弃的抹脸，目送河豚坠地。
“呼——”
眨眼间，海上刮起了剧烈暴风。
暴风来的猝不及防，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下一刻，船身开始摇晃，甲板的桌子和酒瓶四处滚动，跟昨晚零点整之后的情况一模一样。
尤十一用嘴叼着苹果，双手扶住窗台，努力稳住身体不要摔倒。她看着下方稳若泰山的男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顾闻修不再理会她，将目光投向船帮护栏。等了一会，他朝护栏那边走去，抓着栏杆往下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尤十一位处二楼，下方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海里面有东西出来了，黑乎乎的，扑腾的模样跟壁虎游泳似的。
她撩开右边的袖子看腕表时间，零点过一分。
游戏里的时间，走得也太快了些。
NPC导游说游戏时间是零点开始，或许是说这些东西，海里来的“人”。
不止是那些攀爬的不明生物，海面又冒出了一个个白色骷髅骨，它们仰漂海面，密密麻麻的排列整齐，看得人头皮发麻，背脊冰凉。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尤十一把手里吃了一半的苹果扔向护栏边的男人，啪一声，苹果在他脚边砸得稀烂，苹果碎泥和汁水飞溅到他的裤脚上。
鬼没有实体，他是实体的。她想。
顾闻修抬头看向海岸线，随后才回头看向乱扔垃圾的人。
“嘎——”
尤十一把窗户关了，转身的功夫，她听到房里的木门被人敲响。
“咚咚咚”
她迟疑了一秒，还是决定过去开门，边走边抽出腿上的黑色匕首。
门外站着刚才的男人，看上去似乎干净了许多，至少脸上的胡渣和食物油渍没了。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变化，阴郁的气息被压下，散发出和善的气息，给人的感觉特别温柔。
他朝她伸出手，一笑：“顾闻修。”
“？？？”
一时间，尤十一不知道该惊讶他的瞬移能力，还是该惊讶他洗脸的速度。
迟疑中，她还是伸手握住：“十一。”
他的手很冰，像冰块一样。
“这个给你，作为苹果的交换。”
“……？”
看着他手心里沾灰的圆润河豚，尤十一半眯上眼，心道：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河豚圆圆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像是在控诉男人的暴行。很快，它憋不住似的张大嘴，把肚子里的海水全部吐了出来，形成小水柱。
这一刻，尤十一觉得自己看懂了河豚的眼神。
这人，脑子的确有问题！
光挑软的欺负，有本事你欺负电鳗去啊！
呸，啥也不是。
尤十一从顾闻修手里接过气扁扁的小河豚，转身去浴室把水池接满水，把河豚放进去。
河豚欢快的游了两圈，又焉了。
她转身去关门，却看见了窗户，或者说她就站在窗口。
外面的风停了。
顾闻修依旧站在护栏前，胳膊搭在栏杆上，低头往下看，似乎并没有发现周围陆续翻过护栏的黑色影子。
尤十一愣住，她刚刚...？
再次关窗，她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桌上的苹果陷入沉思，...幻觉吗？
窗下。
顾闻修慢慢回头看向紧闭的窗户，淡淡一笑，抬起手咬了一口苹果。
“咔”
他准备走了。
没走两步，突然听到上方传来开窗的声音，以及重物划破空气发出的“咻——”声。
‘啪嗒’
一个苹果砸中他的小腿，掉落他脚边，这次没摔烂。
随后，又是关窗的声音。
盯——
顾闻修看着脚边半烂不烂的苹果，捡起来一看，上面被刻了一个扭曲的字。
[跑]
第3章 、【三】 海里来的人
海上的风停了，游轮也停了。
从海里冒出来的黑色影子陆陆续续的爬上游轮，潜入船舱内部。
船舱走廊里，没有黑色影子的存在，反倒出现很多滚动的木酒桶。
有的酒桶撞击房间门，有的酒桶直接滚出船舱外面，掉入海中。同时，海里再次爬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动作缓慢，又像壁虎一样的爬上游轮。
黑影和之前的那批不同，它们上了甲板就消失了，只留下缓慢前进的脚印。
顾闻修看着手里半烂不烂的苹果，随手扔进海里，跟着黑影去了船舱里面。
一楼某间房内。
圆桌上放了一盘乳白半透明的生鱼片，一双筷子和一碟蘸料，一把小刀。木质地板上有几片干瘪的河豚皮，还有零碎的干枯鱼鳍和鱼尾。
披着床单的凤隶正在疯狂的撞击正对床的落地镜，双手抠抓镜面，嘴里低喊着：“放我走！放我出去！我不要去海里！我不玩了，我要出去！”
镜子里映射出他的脸，皮肤发灰，嘴唇也是暗紫色，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无光。撞镜子没多久，他又跑到厕所里吐了起来。
这时，一个湿答答的黑色影子出现在床边，坐姿端正，一动不动。
“咔”
凤隶从厕所出来，床上的黑影不见了。
凤隶摇摇晃晃的走到床边坐下，脚踩到了一滩水。同时，黑影出现在了落地镜里的床上，正对着凤隶，而凤隶在镜子里映射的影子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