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漠然地抬脚往前走一步，却蓦地发觉自己根本没能移开脚步, 他的身体动弹不得，仿佛被什么禁锢在原地。
想要困住他？
笑话。
厌戾讥讽地微弯唇角，把神识抽离，随后他的身体一轻，整个神识已经脱离了被禁锢的结界，往前方飘远。
然而他到底低估了梦迭香的作用。
飘到一半，他的神识仿佛被什么凝住了，原本万分清醒的思绪变得空白一片。
想……
很想……
等厌戾再次回过神来, 发觉体内涌现出一股渴求着什么的焦躁和空虚, 让他难以控制自己, 巨大的蛇尾不断缠卷摆动，想要把一切都砸碎, 又想是要卷住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他变回大蛇形态了。
此时此刻, 那股在体内运行的炙热异常熟悉，曾经折磨过他无数次, 每次都是靠他硬生生扛过去, 直到热度彻底消停下来。
空虚感让厌戾感觉口干舌燥, 蛇躯不自禁地辗转卷动，莫名空虚烧得他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仿佛感觉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比起想要剥夺什么, 首先涌现的是杀气。
谁靠近他他杀谁。
是了，外面那堆积的森森白骨，也有部分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察觉到他人的气息，大蛇仰起头，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身上异样的炽热烧得厌戾理智全无，那小东西似乎在说什么他听不真切，原本满腔的杀气莫名减退，他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信子缓慢地滑过獠牙。
很熟悉……
好像是他这个形态接触过的东西。
这个身影的声音、呼吸、气息统统都让厌戾觉得莫名熟悉，而这股熟悉感，让体内原本被强行压下的热度如燎原之火复苏，甚至比之前更甚，烧得他糊里糊涂地甩出蛇尾，卷住那个人的腰拉向自己——
熟悉的触感让厌戾瞬间眯起赤色的竖瞳。
对方毫不畏惧，双手撑住他的前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他根本听不进去，竖瞳扫过那小脸，嘴唇、纤细的脖子……
莫名的渴求越发让他难以忍受，不是把她辗碎扔出去，而是……
信子探出獠牙，在小人儿还在说话的嘴唇边缘一扫而过。
她太小了，他一口便可吞掉，可他并不想吞，而是想要另一种，能把她更好地享用的方式……
蛇尾收紧了束缚的力道，把对方缠得更紧，细长湿软的信子径自滑落，缓缓滑过小人儿的脖子，往领口而去……
忽地，缠着对方的蛇尾失去了目标，厌戾仰起脑袋，盯着那个逃离他的小人儿。
不行。
他不允许她逃。
她似乎对他说着什么，厌戾的注意力全在应该怎么把她抓回来。
大概是因为明明触手可及，却又让他无法碰触，所以他越发显得焦躁。
他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要的东西，现在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想要把谁拿捏在手心，不让她逃离的强烈渴念。
既然如此，那么用尽办法去剥夺。
蛇尾再次朝那小人儿席卷而去，这次他还展开了结界，让她再也无法逃离他身边，他如愿把人拽回来了，给她布下了天罗地网的结界，让她插翅难飞。
可人到手了，又要如何呢？
他是想要把她吃掉，还是想要什么？
强烈想要什么，却又想不到是什么的冲动让厌戾头脑发热，赤色的竖瞳仿佛烧起来了，火红一片，尾巴缠紧猎物，在无法宣泄的冲动之下，信子再次伸出来，把小人儿从上到下舔了一遍。
他还记得她很小，脆弱得好像他大力一点都会坏掉，所以他没有用劲，而是小心地，一点点地舔。然后他很快觉得，不够、不够。
这样远远不够……
他想要更多。
就在想着要更加深入时，忽地，前腹上传来一阵痒意，他低下头，发觉被他拿捏起来的小人儿张着嘴，恶狠狠地咬了他一下。
然而，他身上的鳞片连世间有灵的刀剑都砍不破，那么一小排的牙口又怎么可能伤他分毫。果然，这一口反而让小人儿的牙咬痛了，她“噗噗噗”的几下，把嘴里的血腥味噗出来了，然后泪眼汪汪地抬头瞪他，大声喊了他一声：“厌戾！”
这一次，他听见了。
对方的语气偏软，此刻带着一丝明显的愠怒，非常清晰地……
叫了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从来没有人喊过。
一瞬间，混沌的思绪恢复清明，厌戾低着头，清晰地映入秦千颜带着怒意又眼带湿意并且还有一丝莫名潮红的小脸。
巨大的青色蛇躯消失，变成修长的四肢，他张开手臂，把秦千颜抱住，几乎是把她揉进骨肉之中那般绵密无缝。
“对不起……”
他喃声道，合上了仍然残留着浓浓忄青欲的暗红眼眸。
梦迭香。
是他低估了，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谢天谢地，厌戾恢复理智了！还化为人形了！
秦千颜见厌戾化成人形，心口那口气总算松下来了，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天知道她刚刚都以为自己要被大蛇酱酱紫紫了！
她被缠得根本挣脱不开，大蛇居然对她使用了禁锢结界，情况危急到她都在想要不要使尽全力奋力一击，看看能不能成功把这条大蛇暴揍一顿，让它好好清醒清醒——
终于、终于他自己清醒过来了！
秦千颜不禁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胸口的情绪难以形容，她一时之间无法宣泄，只得再次张开嘴，狠狠地咬在厌戾的肩膀上，才喃喃道：“……你吓死我了！”
真的，吓死她了。
无论怎么样挣扎都不行，怎么样叫唤都不行。
“对不起。”
厌戾再次道歉，五指伸上来按着秦千颜的后脑，动作十分轻柔地揉了揉，把秦千颜紧紧按入怀中，顿了顿，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脑后的五指温柔无比，又带着明显的怜惜之意，把她的惊吓抚平不少，秦千颜现在总算有余力去理解这些莫名其妙的状况。
明明这个人在蛮荒的时候才会变成大蛇的，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大蛇，还失去理性差点袭击她。还有他们怎么会来到万妖洞窟，万妖洞窟还变成这个样子，种种迫切的问题充斥在秦千颜的脑子里，话已到了嘴边，她又默默吞回去，伸手回抱住厌戾的腰，低声问：“你……你到底怎么了啊？”
厌戾说：“我们中了梦迭香。”
“啥？”
秦千颜不解。
那是什么东西？
厌戾解释：“梦迭香，可使闻者入梦，大概是因为对我们进行诱梦的是同样的迷迭香，所以我们在做同一个梦。”
秦千颜震惊了：“你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做梦？”
怎么可能，明明所有的触感如此真实，被厌戾抱紧的触感清晰地传递过来，而且她刚刚咬大蛇的牙齿还隐隐作疼呢！
秦千颜往后退了退腾出个空隙，然后伸手掐了自己的脸颊一把。
她没搞错，还是痛的啊！
更何况，刚刚被大蛇像糖果一样舔来舔去的触感也是真实得吓人，她身上现在还残留着让人战栗的触感，怎么可能是做梦？
他莫不是在逗她？
看出了秦千颜满脑子的疑惑，厌戾道：“这便是梦迭香的奇异之处。”
秦千颜的小脸上布满了大蛇留下的痕迹，甚至连嘴角都有，他顿了顿，垂眸伸手抹去，“对不起，都是我没有注意到，才会让你中了梦迭香。”
“……”这个人都道歉第四次了。
秦千颜刚才是吓到了没错，但比起其他方面，更多的是因为大蛇仿佛不认得她，无论她怎么反抗都没用，这才让她觉得害怕。
她伸出手抱住厌戾，把她刚刚腾空的空间完全合拢，她嘟囔道：“别道歉啊，这又不能怪你。”她想了想，又道：“我刚刚是吓了一跳，但我没有生气，所以你不要老道歉。”她听着心口闷闷的，总觉得难受。
“……你害怕我了。”
厌戾低语。
在她未化成人形之前，那个时候，她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讲真，别说是蛇形了，就算是人形对她突然袭击她也会害怕啊，她又没有那方面的经验，怎么可能从容接受。
这话打死秦千颜都不会说的，她耳根悄悄热了，抬起头凑上去亲亲了厌戾的嘴，小声道：“我才不会害怕你。”
害怕就不敢这样做了。
要不是喜欢的话，她哪来的胆子亲大佬。
再说了，都被大佬的蛇形袭击了，现在还毫无负担和他抱在一起，就很能说明情况。
真害怕的话，她肯定马上跑了。
厌戾看着秦千颜，感觉她蜻蜓点水地一触即离，他微微低下头，想要回吻，却又突然停住，而后他掩去眼底的晦暗，默默地抱紧了秦千颜。
秦千颜隐约感觉被厌戾抱得有点疼。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明白。
她心想，这个梦迭香真是要命，居然能让人做梦梦得如此真实的一切，仿佛是真实经历的事。
不止是她，连大佬都被影响了，真是可怕的东西……
对了，秦千颜想起什么：“有个问题……”
她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询问厌戾：“我们要怎么离开这个梦境？”
莫非他们要一直被困在这里？
回答她的并不是厌戾，而是眼前豁然一变的画面。
厌戾从她眼前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然不会只做一个梦。（叉腰！）
——
毕竟是海鲜江，大家理解一下哈。
64、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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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千颜看着周围的环境, 怔住了。
这次她知道是做梦，所以厌戾在她面前消失，她也没有多惶恐, 她怔住，是别的原因。
她现在身处的地方, 非常熟悉，熟悉得让她眼眶逐渐发热。
秀致温馨的摆设、盆栽的位置、书柜的高度、磨损的桌角、窗帘的碎花布……一切的一切, 都是那么的熟悉。
……是她的家。
是她那个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家。
秦千颜迟疑地迈开脚步, 她慢慢地转了一圈,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 几乎不舍得眨眼。
墙壁还有她长高的痕迹。一开始, 只有她刚学会走路时的身高。过了两年，她妹妹也出生了，于是这里记录了她们姐妹二人从小到大的身高。从小学到中学, 她高中因为住院两年了没有量, 和妹妹同时进入大学那一年量了一次，划痕还很崭新, 因为才过去没多久。
她伸出手轻轻碰触上面的划痕, 记起家人为了庆祝她考上大学, 所以才拉着她要量一下, 那时候他们高兴的笑容, 她记得清清楚楚。
原本都下了病危通知书了。
能治好出院, 还考上大学, 已经是一种奇迹。
秦千颜知道她现在是在做梦, 可是这样的景象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家里。
“秦千颜！”
一声娇喝突然传来，秦千颜猛地回头, 看到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朝她快步跑过来，秦千颜脱口道：“小语……”
身材高挑的女孩直接越过她，跑进了她背后的房间里，还一路念叨着：“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我们要去上课啦！都快迟到了！”
“等下……再睡五分钟……”
有些含糊不清的软嗓传来，带着明显的睡眠不足，是她二十年来听习惯的声音，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秦千颜怔怔地走进那个房间，看到秦千语拽起床上的女孩，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又看小说看得很晚？都说不准让你这样做了，你再这样我和爸妈要生气了！”
床上的女孩朝秦千语讨好地笑笑，“没看很晚……”
秦千语问：“几点？”
女孩缓慢地合上一个拳头和比了一根手指。
“十一点？”这是她们常用的算数方式，秦千语瞪眼，“十一点还不晚？”
“因为看到一本很喜欢的小说嘛，所以才会忍不住……”床上的女孩见势不对，连忙朝秦千语软声撒娇道：“我一看完就马上睡了，并没有熬夜哦！”
秦千语瞪着她的笑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白嫩圆润的小脸蛋，嗔道：“下不为例！”
女孩忙不迈地点头：“嗯嗯。”
看这个相处方式，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姐姐。
不过秦千颜明白，因为她那时候刚出院没多久，和家人约法三章，要好好照顾身体，熬夜是绝对不行的，所以才会对她这么严苛。
偏偏她又喜好看书，总是不知不觉就看得忘了时间。
“那也睡了八个小时了，差不多了……”
秦千语嘀嘀咕咕地估算着，又伸手拽女孩，看起来力道很重，但其实动作很轻，“那你快起来和我一起上课，别赖床了。”
“我上午无课……”床上的女孩嘟囔道，但架不住强势妹妹的拽拉，只好从床上起来，被她推着进入浴室。
“没课也可以旁听啊，你天天都宅在家里，怎么认识新朋友？”
秦千语振振有词，非常速度地找来一套衣服递给她，“来，穿这套。”
和她身上那套是同一个款式，就是颜色不一样。
女孩笑眯眯地穿上了。
她因为术后吃药激素导致虚胖，又因为天天宅在家里，白嫩得像个面粉团子。虽然比秦千语大两岁，但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此造成秦千语总是以姐姐自居，比她要强势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