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见是个很聪明的人，不想和厌戾成为敌对，所以他都尽量不惹恼他。
当然，他要躲开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天界跑不掉，这么一个大靶子要顾着，除了顺着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见厌戾让秦千颜披上披风看不清楚脸，驭见没自讨没趣地去询问，更没有对眼前显然是小姑娘的小身板发表什么意见，假装没看到秦千颜，满脸和颜悦色地问：“阁下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他们都心知肚明，厌戾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和驭见叙旧。
那一日的那只断臂有几分眼熟，厌戾只是顺便来解决一下。
他道：“交出瑶灵。”
驭见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随后笑道：“瑶灵在禁地接受惩戒，阁下要找她是为何？”
厌戾也不想跟驭见废话，他随手一招，一面莹白的镜子朝驭见飞去，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露出当日想要袭击秦千颜的一幕。
虽然只有一节手臂，脸并没有露出来，但他们都能轻易看出那只手是属于谁的。
“……”
驭见聪明，一看画面便知道厌戾的意思。
瑶灵这阵子确实就在禁地里。她在禁地的时候，修为是受到屏障压制的，若是她在禁地里干了什么事，哪怕是打个喷嚏，他都一定会察觉到，更别说是像这样摆阵夺人了。
如果追溯镜里面真的是瑶灵，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她不在禁地里。
想起那日察觉到禁地的一丝异常，而最近几天他也一直暗暗在留意瑶灵，发觉她并无异常，驭见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没企图辩解什么，只对厌戾道：“请随我来。”
多说无益，现在前往禁地一探究竟便是。
三人来到禁地，看到禁地那个石床上果然坐着一个女子。驭见感觉到瑶灵的气息，无论横看竖看，那个人都是瑶灵。
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厌戾已经收回视线，冷淡道：“不是她。”
那个女子真的和瑶灵一模一样，就连驭见都没看出差异。
厌戾一眼就看出来了。
上古封印解除后，他一眼便可轻易窥穿别人的魂灵。就算有心想要隐瞒，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那边的躯壳，根本没有任何魂灵，只是一副空壳而已。
驭见脸色微微一凝，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当真？”
厌戾冷哼一声，他没有回答，径自往前走几步。沉甸甸的威压释放出来，禁地的气氛彻底改变了，变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随着厌戾停下脚步，他身上的威压变得更盛，石床上的女人闷哼一声，身影一晃，在转眼间消失，只留下地石床上一片白色碎屑。
气氛变得很安静，秦千颜蠢蠢欲动地想要拉下兜帽，被一只手拉住手压住了，不让她拉下来。
她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乖乖地不动了。
自从看到假瑶灵变成一堆粉末落在石床上，驭见的脸色便变得有些微妙，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老实说，哪怕实力比他彪悍得多的厌戾，只要他身处四界，便会被他所监视，这是天地共主的能力之一。
几乎没有人可以躲过他的耳目。
……除了一个人。
上一任的天地共主。
115、115
115
天地共主并非是永恒不变的。
在驭见之前, 还有过其他的天地共主。只不过四界因为经历了日新月异，沧海桑田，随着时间过去, 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界的掌管者自然也跟着衰落。出现了新的一代逐渐取代了上一代成为天地之主。
上一代的天地共主, 并没有和天地共存到最后一刻最终衰落羽化而去，而是自己提前退下来的。
那时候, 驭见刚出生，便被天道选为下一任的天地共主。上一代天地共主的实力仍然十分强大，整个四界无一敌手。这位天地共主名叫“逐天”。逐天把天道预测未来天帝驭见带上了天界，好生指导一番, 把自身的本事都教导给了驭见，随后离开。将近万年的时间过去，未见他的踪迹。
但驭见知道他并未死去。
逐天正直壮年选择归隐，还未到原来的衰落之期，作为上任的天地共主，只要仍然活着, 他便是和驭见一样，是这个四界的主宰。
就算驭见掌管四界，而拥有同样能力的逐天，自然不被驭见这个现任天地共主所掌控。
“……怎么。”
厌戾的话让驭见回过神来，男人审视着他，显然看出他刚刚一瞬间的若有所思。
驭见没有如实告知他的猜测，毕竟他猜测得未必是对的。确实整个四界里面，只有上一代的天地共主可以躲开他的耳目，但这不代表神不知鬼不觉地放掉瑶灵，又将一个假瑶灵安置在禁地的人, 就是逐天。
驭见闭上眼，感受瑶灵的方位。
不过很快他又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丝诧异。
他感应到瑶灵的气息还是在这个禁地里，在那堆白灰之中。
这可真的神奇了。
要知道，瑶灵是飞升天界的上神，被天道之光普照，哪怕她死去了只剩一息，只要尚存在这四界，他都能知道她身处何处。
驭见神色微妙，干脆捏了个诀，道：“我召唤瑶灵看看。”
同样没能召唤回来。
厌戾虽然对天地共主具体有什么能力不甚清楚，但他是亲眼见过这人当着他的面，硬生生地把秦千颜召回天界，所以现在召不回瑶灵，看起来确实不太对劲。
不过厌戾和驭见遇事都不是会惶恐的人，驭见收回了捏诀的手，对厌戾道：“看来事有蹊跷，我需要前往查探一番。”
厌戾不置可否，拉起秦千颜的手，转身便要离开天界。
他来这里便是为了把瑶灵解决，既然人不在，自然没有必要再留。
秦千颜一路上都很安静，感觉到厌戾要带着她离开，走了几步没忍住拉下兜帽，回头一看，正好对上驭见的目光。
秦千颜一愣，看到驭见对她微笑了一下。
对方的微笑看起来毫无恶意，就像是长辈对晚辈那样温和，这让秦千颜感觉不错，她也跟着对驭见咧嘴笑了笑。
而另一头，让驭见召唤不回的瑶灵，正被一个朦胧的光圈所笼罩，身体承受着源源不断的洗礼。
瑶灵是天界上神，飞升时曾沐浴过天道之光，所以对这种光芒并不陌生。这道光芒和天道之光一致，却比天道之光要冰冷许多，落在身体上仿佛要将之逐寸冻结，让她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偏偏瑶灵又能感觉到体内的丹田越来越充沛有力，修为也在不断攀高，在接受着洗礼的同时，她的修为也精进了不少。
这样神奇的情况让瑶灵惊疑不定，她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你……你是不是天界哪位老前辈？”
不然的话，眼前这个人应该不可能有这种力量，这种仿佛和天道之光一样的……
岐休坐在一张石椅上，原是闭着双眼，听到瑶灵的话，他睁开双眼，目光移过来，落在瑶灵的身上。
一刹那，瑶灵在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奇异的神色。
他反问道：“你觉得我像么？”
瑶灵听到他这么说，下意识打量他。岐休长相是偏温文尔雅的，可他眼眉阴戾，通身的气质冰冷而鬼气森森，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天界之人，更像是一只刚从阴曹地府走出来的鬼。
瑶灵摇头：“不像。”
说完她话音一转，“但我的猜测应该没错，你应该和天界有什么渊源。你说这法子能洗涤我身上的仙气，能避免天君找到我，如今这股力量给我的感觉，和当初我飞升时候的感觉很接近。”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角露出一丝微微得色：“如何，我猜对么。”
岐休从石椅上起来，缓步走到瑶灵的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光圈包围的瑶灵。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把这女人杀掉。
如果不是他的计谋少不了她，早在她说出怀疑的时候，他就把人杀了。
岐休伸出手，收回笼罩在瑶灵身上的光圈，瑶灵体内的冰冷顿时一散，恢复到原本的温度。
“错了，我和天界毫无瓜葛，只是一个想搅乱四界的无聊之人罢了。”
他对瑶灵微微一笑，道：“而你是我找来的帮凶，如今骑虎难下了。”
瑶灵双手握成拳，感觉到丹田的灵力源源不断，接受洗礼之后，她大概涨了五百年的修为，这倒是一种意外惊喜。
她是一个自我中心的人，听了岐休的话毫不动容，而是道：“抱歉，你说的那些我并没有兴趣，我此前离开禁地，只是想杀了那个男人和女人，以及那个影体而已。至于你要搅乱什么，都与我无关。还有，下三界你要做什么我都不管你，只有天界，你不能动。”
瑶灵是天界的上神，就算性格糟糕行事也颇为极端，可她到底是把天界当成自己地盘的，容不得他人轻易冒犯。
就算是眼前这个让她隐约忌惮的人，她也不允许肆意破坏天界的秩序。
这个女人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岐休笑意加深，眼底却冰冷一片，他道：“放心罢，天界有神谕帝君，帝君实力强悍，我确实不好下手，你说得对，下三界也足够我玩了。”
只不过，四界天与地相连，动一发即引全身，要是三界沦陷，天界想要独善其身，是绝对不可能的。
瑶灵满意颔首：“你也放心，待我报了仇，回去天界之后，可为你掩饰一二。”
岐休惊讶地挑起半边眉：“难道你以为你做了那一切，还能回去天界好好地当你的‘帝姬’？”
会不会想得太过美好了？
神谕帝君可是知道她干了什么坏事的情况下，才决定终身幽禁她的。
但显然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更何况她还随他私自逃出了禁地，所以就算她回去把膝盖跪烂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当帝姬。
驭见可不是一个心软之人。
“你少拿话嘲讽我。”
瑶灵听出岐休语气下的揶揄，脸色有些不悦，却不想和他翻脸，耐着性子说：“等事情结束之后，我自会去向天君告罪。”
她还有师尊，只要她告诉师逢川，如今在他面前的那个秦千颜，是有人占了她的身体而造成的影体，师尊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肯定会站在她这一边，觉得她受了委屈，替她向天君求情的。
更何况，瑶灵也发觉到如今以她的情况，只有跑出来一途，才有转机。无论跑出来之后的结局是好是坏，都比终身被囚在禁地要好。
只不过她没有如实跟岐休说罢了。
她始终对他颇有忌惮，没有办法全然信任，她在心里甚至随时随地准备着反咬他一口……
她曾想过，若她跟天界哭诉是此人强行把自己带出禁地，说不定还能引起天君怜惜，放过她私逃之罪。
瑶灵藏住眼底的诡秘之色，没让岐休察觉。
岐休其实不在意瑶灵是怎么想的，他也没有那个意思继续往下说，他很清楚一件事，得让人怀着一丝希望，才能更好地为他所用。
他道：“既然如此，废话不多说了，驭见已经寻不着你的气息，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瑶灵点头，转身要离开，决定先去寻找师逢川，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岐休的话。
“然后，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瑶灵没有回答，用瞬移在原地消失。
歧休在瑶灵离开之后，手掌在自己脸上一抹，变成了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儒雅男子，随即出现在皇城之中。
他来到一个光灿亮丽的府邸面前，刚负手踏入正门，便听见有人上前通报：“国师你可算回来了，太子来了，已经等了你许久。”
他“嗯”了一声，放开背在身后的手，加快了脚步。
还未进入到正殿，便看到正殿周围和上空都闪烁着莹莹之光。这光芒凡人看不见，是明峥身上的帝皇之气。
歧休眯眼看了看，光线明明暗暗，看不清他眼底思绪。他迈步进入大殿，往站在殿中的高瘦身影迎上去。
“参见殿下。”
……
厌戾带秦千颜出来，显然是做对了。
小姑娘兴致异常高昂，赤着脚踩在溪水中，忍不住踢踢踏踏了几下，然后指着好几条被她吓得拼命游开的小鱼儿，对厌戾说：“厌戾，我去那儿捉鱼！”
从天界离开之后，他们降落在一片野林之中。周围环境清幽，绿茵茂盛。一条小溪横陈在绿植之中，水清澈见底，能看得见许许多多拇指大小的鱼儿。
秦千颜看到那条小溪就走不动了，兴高采烈地非要下去玩水。
罗裙裙摆被挽起来绑了个结，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和小巧的脚丫，在溪水的湿润之下，那肤色白得泛光，如美玉夺目。
厌戾从那双小腿收回视线，拉住想要去捉鱼的小姑娘，替她撩开被水溅湿的发丝。
“马上入夜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明天再玩。”也得给小姑娘传输魔气。
魔气是秦千颜成长速度的最大依据，所以每一天他都会用许多时间来给她输送魔气。
“哦。”
秦千颜是个听话的孩子，果然准备从小溪出来，刚要踩上溪边的泥地，便被厌戾一把抱起。
后男人一路把她抱到溪边的一块大石头坐下，随后他单膝跪在地上，捉起小姑娘的脚踝，用长袖擦拭沾上的水珠。
秦千颜觉得有点痒，咯咯地发笑想要收起脚，却被强硬扣住不让动，硬是一点点的，细心地把她擦拭干净。
秦千颜傻乎乎看着男人专心致志的样子，以她的视角，只能看得到厌离的发旋。
男人的头发长到垂地，平时只束起了发尾，如今有几缕因为他的动作而从肩膀滑落到前面，有几根落在她小腿，随着他擦拭的动作而引起一阵细微痒意。
看着看着，秦千颜心口莫名一动，脑海突然闪过无数的画面。
厌戾替秦千颜擦干净脚，又帮她穿上鞋袜，再解开扎成小结的裙摆放下，松了松有些微皱的裙摆，还未等他抬起头，一股暖意凑近，小姑娘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厌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