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姜饼——唯酒
时间:2021-10-19 11:17:02

  蒋燃不欲跟人多解释,窄瘦的脸宛如冰冷的面具,告诉蒋蔚华:“如果你想看我悔恨,那要失望了,我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第85章 是他的眼泪(小修……
  蒋蔚华气血上涌:“人都死了, 你还不肯低头,早知道我就不该养你这么大!”
  蒋燃的胸口像贯穿似的透着风,眼睛干涩无比, 写满了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半天挤出一句诘问:“你当初何不问问他为什么会到这一步?他这一生都在不负责, 不对妻子负责,不对儿女负责,甚至不对自己负责。我要为这种人把自己搭进去吗?”
  又自嘲道:“是不该, 你们不如买个养老基金, 比我靠谱多了。”
  蒋蔚华怔怔的冒着怒气, 齿间研磨反讥,提高音量:“你说什么你?到头来还是我的错?”
  林鲸怀里抱着两瓶纯净水,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身外面附着一层薄薄的水珠, 沁湿了她的胸口。
  有人听到蒋蔚华声嘶力竭的指责, 忍不住侧头围观,窃窃私语, 假意惺惺地劝慰, 那个场面很是吊诡,像老头死了留下一大堆遗产供家属们争抢。
  蒋蔚华脸部表情精彩纷呈,伤心又后悔;她明白,蒋诚华死了,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 但是真正为他难过和惋惜的只有自己。
  她这么多年的经营与拉拢蒋燃,无非是为了蒋诚华的晚年着想,如今一朝破碎。
  林鲸来不及多想,快步走上去。
  临门一脚却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陈嫣出现在那群劝架的人中, 架住蒋蔚华的肩膀把人拉开,蒋蔚华的溃败把她衬托得婉约娴静,清醒理智,像个临危不乱的主事者。
  蒋蔚华的发髻被风吹乱,一时顾不及其他,人虚弱地靠着陈嫣的手臂,又开始掉眼泪。
  林鲸站在距离她们不到五米的地方,听见陈嫣对蒋燃说:“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蒋燃没出声,也没看她,眼神空洞地盯向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似是松了口气。
  很快,有更多的亲戚来劝,说蒋姑姑心情不好难免多了两句牢骚埋怨;但蒋燃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就不要跟姑姑计较了。
  林鲸蓦地停下,只觉眼前的画面光源太强,非常刺眼。
  心头上方好像悬了根刺,不时扎一下,让她抽痛。
  三个人站在一起是什么讽刺的景象?林鲸承认自己这样有些怂和赌气,甚至不合时宜,但忽然就是有了控制不住的小脾气。
  太奇怪了,蒋燃不在场的时候她都可以直白地跟对方说离她老公远一点,现在又“大方”了。
  她缓缓垂下手臂,捏着瓶身。
  在风口站了一会儿,烈阳和夏日的风把她的脸颊和脖颈上的汗都吹干,但又晒得热热的,黏腻不堪。
  蒋蔚华被人架走了,陈嫣还站在台阶上,目光落在蒋燃身上,欲言又止。
  蒋燃看向林鲸,隔着那么远,依然能看到他略带探究的眼神,疑惑而陌生;他这样细心的人是可以感觉出林鲸情绪的变化;甚至她刚刚走到一半又退却的微妙感,也被他眼神精准捕捉到。
  在陈嫣开口前,蒋燃走至林鲸面前,拿走她手里的纯净水,仰头喝了一大口,他挡去她半身的阳光;又瞧瞧她,拨开她鬓角粘着的发丝,用掌心抹去她脸上的汗珠。
  这样的动作他很顺手,但是在这样的场合又略显刻意,像故意做给某人看的。
  “累就去从车里睡一会儿。”他说。
  “还好,你累吗?”
  “已经感觉不到了。”蒋燃无所谓道。
  林鲸余光瞥到陈嫣已经不知何时离去,这让她有瞬间的畅快之感。
  于是,这场对峙似乎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
  葬礼下午结束。
  回去林鲸开车,蒋燃上车就睡着了,抱着手臂,姿势并不舒服。林鲸默默把他的座椅放平,让他舒适一点。
  蒋燃稍稍醒了下,不消一秒又阖上眼皮。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家里,林鲸去厨房烧水,蒋燃则回卧室洗澡。他匆匆冲了一遍,不像往日那样有条理把脏衣服和浴巾归拢到脏衣篓里,方便清洗,他随手扔在浴室地板上,就等着她来收拾似的。
  林鲸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歪着床上睡着了,手臂压在枕头下,背对着她。
  她可以体谅他的心情的,并未计较这一细节。
  有些衣服是需要手洗的,林鲸拿去北阳台,凑近闻了下衬衫领口,充斥着火纸和香烛的的味道,裤子也是,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要了。
  林鲸还是把衣服洗了,等烘干的时候,她没进屋,站在洗衣机前听着细密的“隆隆”的声音发了会儿呆。想到蒋燃亲自给那个冷冰冰的尸体穿上寿衣,她仍然心有余悸,头脚冰凉。
  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如此靠近,不知道他害不害怕。
  烘干机停止运作的时候她回神,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人被包裹在巨大的黑色幕布里。
  她趁这个时间去洗澡,出来后蒋燃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密不透风的孤寂感让她有种午觉醒来天已黑透的慌张,房子里就她一支烛火摇曳。
  林鲸半跪在床边轻拍他的后背,试探问道:“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好吗?”
  她打开灯,看到蒋燃几乎全无的纯色,脸庞苍白,眼神少见的有些呆滞,盯着她。
  静的可怕。
  林鲸不清楚他即将要为哪件事发作,很有可能是因为今天下午自己看他和陈嫣的那个眼神出了问题。
  想来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已经有了默契,连坏事都能想到一起去。果不其然,蒋燃迷迷糊糊开口,问的第一句便是:“你今天下午为什么不过来?”
  音色有些埋怨和散碎。
  林鲸脑中“轰”的一声,呼吸紧凑,人僵在那不上不下的。
  “场面那么乱,我凑过去做什么?”
  蒋燃抬起眼皮,找了找自己的声音:“是么?我以为你是觉得有人在那代替你了。”
  林鲸手肘撑着床面,身体伏低,不由问:“你觉得那个人能代替我吗”
  他还侧卧着,脑下压着手臂,懒散困倦的姿态,没有回答。
  林鲸知道他是在生气,气她的懦弱。
  “……我早就知道陈嫣回来了,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今天也不是跟你生气,或者无理取闹,就条件反射而已。”她承认:“对不起,是我太狭隘了,没考虑到你的处境。”
  蒋燃坐起,靠坐在床头,问:“你还是很在乎这个人?”
  林鲸叹息:“没有,不要误解。”
  他没听她的辩解,兀自说着:“再等等吧,人都死了,以后会彻底没联系。”
  林鲸重复:“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论是不是,结果一样。”
  气氛陡然紧张,他们又在矛盾爆发的边缘虚晃。
  她一条腿半跪在那,时间久了有点酸,这个情况下不应该再就此话题深入聊下去,便朝他伸手,“起来好吗?去吃点东西,你这个样子有点颓废,我很不习惯。”
  蒋燃沉默半晌,忽然伸手抱住她的腰,脸压在她小腹上。
  林鲸的腰瞬间被勒得都快断了时的,身体不稳地把重量都转移到他身上。
  她挣了下,没挣开。
  “抱一会儿。”他泄气道,这些天来第一次抱到如此鲜活温暖的身体。
  林鲸摸着他的头发,低问:“怎么了?”
  “我曾经说过,几乎从不自我怀疑,不为不可挽救的事后悔,不被杂音困扰,保持心力,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他停了一会儿,又迟疑地说:“但对他,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错。”
  林鲸才意识到,蒋燃的情绪到现在才开始崩盘,他并不是不为蒋诚华的死难过。
  “姑姑说的都是一些气话,脑梗走的应该不太痛苦,而且当时谁都不在场,你没有错。”
  “他死或不死,对我来说都不是解脱。”他的声音疲惫至极,已经沙哑。
  “我知道。”林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站着,抱着他的头,手指一遍遍拢着他的发丝,声音在静谧的空间被放到格外明显:“每个人的活法不同,你不能被裹挟而自责,时间长了会慢慢好起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睡裙湿了一片,凉凉的,而怀里的人肩膀微微颤抖。
 
 
第86章 治愈
  后半夜在下雨, 窗户没关严,下午回家的时候干脆就没关。
  初秋的桂花小苞被交加的风雨打散,落了一地纷黄。
  林鲸躺在床上, 身上拧着被子,腰部还横了条沉沉的手臂, 她感到他从皮肤到血液,到肢体,都是带着浓郁的焦虑。
  短暂的崩塌之后又进入沉寂, 他们在床上浅浅的接了会儿吻, 严丝合缝的拥抱在一起, 无关情|欲只是慰藉和汲取温暖,人在这个时候往往需要感受跃动。
  随后蒋燃阖上眼皮, 久久没有出声。
  林鲸抚摸他后颈和头发,拇指落在耳廓上, 指尖是硬戳戳的发茬, 它们好像有顽强又倔强的生命力。
  她凑近蒋燃,吻了吻他的脸颊, 冰冷的身体贴近他宽阔的胸膛。
  心中涌现懊悔, 她很想自己能够像对方一样强大,或者像父母一样豁达通透,在蒋燃遇到很多问题的时候,也能给予同样力度的解答。
  可惜她没有故事大女主那样的能力, 这和被糖浆包裹的甜言蜜语不是一个概念, 也和辞藻华丽的表达能力没关系,就是她的人生过于浅薄的原因。
  *
  隔天早上,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收拾昨晚一口未动的饭菜,刚走出卧室便看见手机上施季玲打来的电话。
  这已经是她今天的第三通电话了, 前面两次林鲸没听见。
  施季玲在电话中问道:“蒋燃他姑姑昨天在葬礼的时候是不是又发疯了?”
  林鲸瞟了眼床上还没醒的人,关上门,低声询问:“你怎么知道的?”
  施季玲:“你妈我什么不知道?”
  “我爸怎么什么都跟你说,真是的。”林鲸不由皱眉轻怨。
  “这还需要你爸跟我说吗?闹得那个场面多精彩啊,让亲朋好友免费看戏。”施季玲得到印证后讽刺道,“这个女的有毛病吧,是不是要把自己的侄子逼死才甘心?”
  林鲸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很累了,完全没精力再应付妈妈。
  施季玲滔滔不绝地喟叹道:“当初你们俩刚接触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她是这副嘴脸的呢?怪我急着催快点结婚,光看蒋燃这个孩子好有什么用,摊上这样的亲戚也是够糟心的。”
  林鲸打断妈妈,忍不住护短:“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们都结婚了,让蒋燃听见他怎么想呢。”
  她的语气足够表达态度,施季玲肯定听得出来,被气得半天没出声,“你知道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心疼你……们吗?”
  “既然心疼,就不要说这种让他心寒的话。”林鲸虽然知道上一辈人的表达往往不那么含蓄和体贴,尽管有的时候是抱着关心,但她实在没心情和妈妈解释。
  说完林鲸也沉默了下,略缓和道:“不说了,我先挂了。”
  施季玲忽然说:“今天都在家吧,晚点我和你爸去看你们。”
  林鲸没有回答好,也没有回答不好,只是觉得莫名,淫威爸爸妈妈界限感很足,从来不主动来他们家,会觉得打扰他们的生活。
  通话界面关闭,林鲸垂下手臂,眉眼耷拉着,丧丧的。
  在她的意识里,婚姻就像最初想象的檀木盒子,光鲜与琐碎都收纳其中,她精心守护着,生怕被人窥见其中秘密;更确切地说是掩饰现实的一地鸡毛,颇有些敝帚自珍的意味。
  她把食盒丢进垃圾桶,拧了块抹布擦干净桌子,然后听见卧室里传来响动。
  蒋燃起床了,她进门的时候他正往浴室走,于是林鲸也尾随进去。
  她重整了表情,嘴角一边刻意轻轻翘起,出现在镜子里,他的身后。
  蒋燃倒扣计时的漏斗,弯腰刷牙,这是他坚持的一个习惯,总要看着棕色的细沙一点点漏完才完成任务,手法也是坚持的巴氏刷牙法,十分认真。
  林鲸手指搅了下衣角,蒋燃忽然回头:“过来。”
  “干嘛?”
  蒋燃抽了张棉柔巾,在水龙头下全部打湿,“给你擦脸。”
  说着,他将湿哒哒的面巾覆盖在她面庞,指尖还顶了下擦拭本就不存在的眼眵,微凉的触感让林鲸神形具颤,清醒过来低叫:“你干什么啊?”
  蒋燃懒声:“看你没醒啊。”
  林鲸扯开面巾纸,脸上的护肤品都被这个大直男擦掉了,但她心中又在悄悄欣喜。他的刻意“直男”在告诉她,他的状态恢复得很快。
  她不知道这是否有“装”的成分,就像她进来之前还特意调整了面部表情。
  “我让你擦我的脸!”林鲸抓住机会扑他的胸口,作势要报仇,被男人长臂一伸,掌根抵着她的额头不让她靠近。
  林鲸顿时“恼羞成怒”,佯装生气脸,嘴角一撇,蒋燃下意识就松了手,林鲸立刻圈住他的腰,抱了起来。
  两人靠的好近,清晨的日光显露出一丝静谧来,林鲸仰头看到他清透的皮肤,“你不忍心了吧。”
  “嗯。”他无言以对。
  “现在感觉还好吗?”她开口问。
  蒋燃揽住她肩膀,单条手臂就能箍住她的身体,听见林鲸又说:“心软是男人最大的敌人,啧啧。”
  蒋燃这才回:“本来还好。倒是你这么刻意的安慰,我应该再回床上躺一会儿?”
  他在嘲笑她,还开起了玩笑,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
  刚刚搂得太紧了,林鲸的肚皮几乎和他身体贴着,碰到不该碰的部位,撑不过一分钟就有点站不稳,林鲸干脆赤脚踩在他拖鞋上,晃了晃身体,他的身体有很好闻的味道,和煦,温暖,又中和了一点点海盐的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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