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上前回话,“小姐说她食欲不振,现在还不饿,就不来了。”
钟老夫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春月抬眸,见谢郡王冷眼看着她,有一丝露怯的说:“没,没有,小姐只说胃口不好,想要歇息,若是饿了再让小厨房做吃的来。她,她还说……”
谢狰玉:“说什么。”
春月:“说让郡王好好用晚食,今晚就不招待了,请郡王见谅。”
气氛一顿沉默,最终是钟闻朝打破了僵硬的气氛,主动道:“拿酒酿来,郡王可要饮一杯?”
谢狰玉再不高兴,这时也要给钟闻朝点面子,“好。”接着他又看向钟老夫人,“老夫人说过,要与本王详谈与钟胭的婚事。”
他嘴角噙了点笑,这回没有再退步。
钟老夫人:“我问过阿胭了,婚事她……”
胭雪:“他走了没?”
春月回到院里时,胭雪正在更衣,含山替她解着衣裙的系带,露出已经微微有了弧度的小腹。
春月:“郡王走了。”
胭雪:“我没去,他有说什么没有。”
春月咬着唇摇了摇头,“郡王和往常区别不大,他看奴婢的眼神依旧是冷的,知道小姐不去前厅用食也没有当面气恼,后来就同老夫人说起婚事的事。”
胭雪紧张的问:“如何说?”
春月:“老夫人替小姐回绝了谢郡王的提亲,说此事重大,还要与太守大人详细商议,希望谢郡王另择良配。”
“他说什么?”
春月回想了当时在前厅,看见的谢郡王脸上的笑,脸色微白,“谢郡王他,他说‘好’。”
胭雪愣住,祖母做主开口替她回绝了谢狰玉,他就真的这般轻易放弃了?
谢狰玉挥退想要伸手扶他一把的四臧,带着浑身的酒气走进书房,屋内灯下静坐的谢世涥一见他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神情立时垮了下去。
谢狰玉看上去是醉了,俊脸浮红,动作间还算麻利,两眼逡巡了一圈书房,寻了把椅子坐下,“父亲找我何事。”
谢世涥率先冷嗤了一声,“不敢当,你如今是郡王又是将军,论权力比我还大,正得圣宠,还敬我是你父亲作甚。谢郡王,既然你已封府,怎么还回来我这端王府?”
谢狰玉实则已经不住这边了,他早已经将东西搬至新宅他的郡王府,只不过是今天夜里不想回去那边罢了。
被他父亲这么冷言嘲讽,谢狰玉不痛不痒的回了句,“走错了,过来看看,父亲若没什么事,我这就回去了。”
谢世涥被他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半天稳住了才沉声道:“既然做了郡王又是将军,你就该将心思放到正事上来,不要整日耽于享乐,沉溺于儿女情怀!寄洲已出现叛军兵马的踪迹,高斌等人就在那里,你还不打算亲自带兵过去将他们伏法?”
谢狰玉沉默半刻,“谢修宜也在高斌身边,我去伏法,必让他死。”
谢世涥冷漠的说:“那就做你该做的。不要整日都将心思浪费在你那心上女子身上,你为了她让姜家亲自退了这么婚事,还许了他们不少好处,最后惹了太后不渝。听说你今日亲自去钟府提亲,钟府可有应你?”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狰玉阴沉下来,倒没提婚事,说:“父亲可真是做人的表率,庶子死活也不在意,想当年高斌派人给你传信,要拿我与母亲、阿姐、义兄的性命威胁你,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天家,选择了大义。”
谢世涥:“他选择了跟随他舅舅叛逃,就注定死路一条,从此就不是我儿子。当年我若弃天家而去,天下将会大乱,江山易主,我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唯有对不起你和你母亲他们。”
谢狰玉这才开口冷笑着说:“那如今你滋味如何,可有觉得痛快?这府里只剩下你的王氏一门妾室及庶子庶女,高氏被我害死了,谢修宜的夫人被我逼的自缢,他将来也会折在我手里。你后宅不宁,子嗣又不睦,纵然身居高位,身边没有真正对你嘘寒问暖的人,你感觉痛快了?你以为你多年不娶,就能赎罪,就能证明你对我母亲的真心?然后再叫我,不将情爱放在心上,无需在意我心上的女子,像你一般做个只为自己身为亲王的权势、地位的人,你想害我日后,也落得像你这样的境地?”
谢世涥听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与谢狰玉冰冷的眼眸对视,“这是我们谢家的江山,我若不护,还有谁会去护。你以为你生来就能享受到的荣华富贵权利地位是怎么来的,是我们谢家先祖打下来的!我护着天家怎么了,身为谢家子弟,就该护卫谢家江山,即便……”
“即便妻离子散也不要紧?”
谢世涥:“也不要紧。”
谢狰玉仰头笑了一下,微红的双眼变的平静,再次看着谢世涥时,道:“那我怕是做不到像父亲这样,我已经没了母亲没了阿姐,没了义兄,不敢再连枕边人也丢了。”
他抬手,挡下了谢世涥又要训诫他的话,“出兵的事我与圣人自有商议,此行太子也会与我同往,不过走之前,我想父亲替我做件事,若你还能顾念我母亲的旧情就答应下来。”
谢世涥冷声道:“何事。”
谢狰玉动了动嘴,说出来的话让谢世涥再次瞪大了双眼。
钟闻朝停了官职,没有圣召,也就进不得朝堂,面不了圣,他的同僚为了避嫌,也没有登钟府的门打扰,人到绝境低谷,才更能看清曾经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的面目。
钟老夫人:“你也不必失意难过,人生难免会有波澜起伏,既已洗刷冤屈,圣人总会想起你的好,重新用你。”
钟闻朝点头,十分惭愧的道:“让母亲为我费心了。”
钟老夫人:“我待你,如亲生一般,你待阿胭,也如亲生一般,你与我们钟家是缘分,只可惜你阿姐故去的早,我对她万分愧疚。”
二人正说着话,管事来报,说有贵客来了。
“谁人来了?”
“回老夫人,是端王。”
钟老夫人和钟闻朝面面相觑,接着就听管事说:“还有谢郡王,他也来了。”
母子两人顿时感到头大,感觉来者不善。
胭雪被下人请到前厅时,还有些许茫然,等见到了安然的坐在椅子上的谢狰玉,和那一直不喜欢她的端王时,变得更加茫然和忐忑了。
第101章 逼婚。
胭雪就不懂, 她祖母已经替她回绝了亲事,这对父子还上门做什么。
她见了人,行了礼, 站在祖母和舅舅身后的位置,看着谢狰玉, 这人还自以为体贴的让人给她抬张椅子来让她坐下。
这是哪里的规矩,有年长的贵客, 自家小辈出来见礼都是不给坐的,她得老老实实站在自家长辈身旁待客。
不像谢狰玉,他虽然也是这里面的小辈, 但他有封号有爵位, 是有身份的人物, 情况就与她不同。
谢狰玉身边的下人胭雪没见过, 大概是新提拔上来的, 代替了三津四臧做一些杂事,送了张椅子过去,做派如同在自己府上一样, 弄得钟老夫人等人都看着他俩。
“坐吧。”钟老夫人朝她点了点头。
胭雪只好身姿端正的坐在祖母身后, 半个身子藏了起来,令谢狰玉只能看到侧影。
钟闻朝:“不知端王所为何事,一定要我家阿胭出来, 才肯说出来。”
胭雪听的好奇,对上谢狰玉黑润的眼睛, 总觉得他来的怪异。
她昨日不过是拒了他,今日他就带自己父亲登门,怎么弄得好似她负了他一样。
谢狰玉一看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兀自在心里哼了一声, 他不过是记挂着她怀孕容易受累,才想她坐着听讲,是关心她照顾她,她怕是心底觉得他多管闲事了。
谢世涥短短几眼就将嫡子与钟家这个女子眉来眼去的一幕看了个清楚,更看出如今这个钟氏女恢复了身份,也与以前做奴婢时候的样子不大一样了。
她衣衫华贵满头华饰,言行虽谈不上十分高贵,却也多了些许气质,神色间也少了以前时候的天真无畏。
不过她对他嫡子的态度,就像一朝飞做凤凰般,对曾经的旧人充满戒备和抗拒。
在谢世涥看来,皇亲贵胄哪是胭雪这种女子敢瞧不起的,即便没有瞧不起,她也不该是这副淡淡的不相来往的淡漠姿态。
她该……她该同以前一样才对。
在胭雪与谢狰玉视线交锋之际,端王已经开口同钟闻朝和钟老夫人聊了起来。
“……逆子而今年岁渐长,与他同年的子弟都已成婚生子。”
“钟老太守在京都为官时,钟府当日鼎盛犹在眼前,无人不知钟家有好女。”
钟闻朝向钟老夫人看去,这话他实在不怎么好接。
钟老夫人:“端王过誉,爱女再好,所遇非人,实为一件伤心事。”
谢世涥:“令媛确实是天妒红颜。”
他倏地看向胭雪,“钟家出好女,不知令孙女可有婚配?”
钟老夫人瞥了眼吃惊到睁着乌黑的眼珠,茫然无措的胭雪,没有开口就回应谢世涥的问话。“端王这是何意。”
谢世涥:“遮遮掩掩非正人君子所为,那本王就光明正大的说了,本王今日来,是来替他,”他指了指谢狰玉,“谢郡王,本王的嫡子提亲的。正好你家女子未有婚配,就让他二人结成一对。”
被指着的谢狰玉冲惊呆了的胭雪笑了笑,容色气度看上去都非常的淡定,仿佛对这番话了如指掌。
胭雪想不到他会这么无耻,谁会想到谢狰玉会让他父亲来提亲,要知道从前端王就曾当面骂过她是那等媚宠低贱的人,做不了谢狰玉的妻子,怎么可能会上门说出这种话。
他莫不是忘了曾经有多瞧不起过她。
还有谢狰玉,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让端王上门帮他提亲的。
她眼神瞪过去,谢狰玉一双冷淡黝黑的眸子便深深的看过来,嘴角也抬了抬,宛如有情人般,当着钟老夫人和钟闻朝的面站起身,弯下他的脊梁骨,深情恭敬的道:“我待阿胭绝无二心,只求今生今世与她做夫妻,还请老夫人、钟大人成全。”
谢狰玉!
胭雪因气愤激动的气息粗重,碍于礼数不想当面丢人,只有压抑着情绪,在心中生气的喊出谢狰玉的名字。
她微微张开的嘴唇,轻启轻合,隐隐能看出对谢狰玉这一行径的咬牙切齿之意。
无耻,简直无耻。
谢世涥虽然坐着,但两眼也都看着钟老夫人与钟闻朝,“但结两姓之好,老夫人认为呢?若是答应,今日就会让人将聘礼抬进门来。”
“祖母。”胭雪小声喊道,她怀着孕遇到事情,情绪比一般人都要敏感。
她开始慌了,眼眶一热便开始掉泪。
谢世涥已经皱眉,朝嫡子看了一眼,谢狰玉提步朝胭雪走去,罕见的眉眼中出现些许在意和重视。
“你不要过来。”胭雪对谢狰玉道,脸上神情既骄横又委屈,见谢狰玉不听,还女儿气的跺了跺脚。
谢狰玉在离胭雪一步之遥停下,他看了眼她的肚子,低沉温声的提醒她,“不要轻易动气,我只是担心你。”
胭雪:“呸。”
她这一声,叫其他人都不禁面露诧异。
钟老夫人担心她得罪谢狰玉,支使道:“含山,扶你家小姐下去歇息。”
谢狰玉:“我送送她。”
谢世涥已然不悦,他已经看清了嫡子待钟氏女的态度,与他往常判若两人,被一个女子这样蹬鼻子上脸竟也忍了下去。
“不必了。”
胭雪呆住,端王居然比她还要先开口叫住谢狰玉。
他威风堂堂的站起来道:“本是一桩对你我两家都该皆大欢喜的事,为何还要推三阻四,可是对本王和本王的嫡子不满?”
谢世涥看的是胭雪,他身居高位多年,一个眼神便能叫人吓破了胆,此时瞪着她,令人心生畏惧。
谢狰玉的胸膛替胭雪挡住了谢世涥的目光,他指腹抹去胭雪眼角落下的清泪,眸光黑沉,眼神却另有深意,“阿胭,我不想逼你的,可你也曾答应过我,只要你舅舅相安无事,我们就能谈婚嫁之事。在汝陵你也是这样许诺我的,愿意给我机会重新来过。而今,你难道要反悔吗。我此番和我父亲过来提亲,是想名门正娶你,不然等孩子大了,你要怎么和祖母、舅舅解释。”
谢狰玉最后那句话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胭雪脚步趔趄,被谢狰玉伸出的手拦住腰身,不顾其他人目光,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咬一口低声威胁,“你看,你若信守承诺,我也不会让他们都知道你怀孕了。”
胭雪拽紧他的衣襟,气愤的道:“我何曾许诺过你,我都说的是等我舅舅出来再谈,我可以去你那小住。贱人,你这贱人。”
她恨不得现在就咬掉谢狰玉身上的一块肉。
说好不会暴露她怀孕的事,结果却被谢狰玉戳破这层纸窗,现在教大家都知晓了。
钟老夫人和钟闻朝脸色都不大好看起来。
见此情形,已经无须多问,就知道谢狰玉刚才说的是真的。
钟闻朝更是铿锵有力的出声道:“若是阿胭不想嫁,即便怀了身孕又如何,孩子生下来,也是我们钟家的,钟家养的起!”
钟老夫人还没发话,谢世涥已经从嫡子看上的钟氏女怀孕了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他沉声的反驳了钟闻朝的话,“这是什么话,她怀的也是我谢家的骨肉,既然木已成舟,就该让他们二人早日成婚!难道闻朝你想让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没个正经身份!”
谢世涥同钟闻朝打起机锋来,互不相让。
谢狰玉突地闷哼一声,收回眼神,落在胭雪拧着他腰肉的手上,还有脚下,当真是惹她气急了,对他又拧又踩的。
偏偏谢狰玉顾忌着她身子不好,只有硬生生的承受了下来,这女子虽是娇柔的,可指甲锋利,尤其她爱美,指甲平日都修剪的漂亮好看,染了蔻丹,掐进肉里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