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沈醉心绪颇为复杂，如平湖泛起阵阵涟漪。
只是，虽有涟漪，仍是平湖。
城市另一端，乔皙回到酒店，日常瘫倒在床。
她不否认自己做的很多事都为博沈醉好感，她也知道沈醉对老太太有多妥协，只是她实在做不出借家人拿项目的事情，老乔从来就教她，项目归项目，做人得有规矩。
乔皙在床上躺了半小时，凭着毅力翻身起床冲澡，热水兜头而下，疲惫消除大半。
洗完，乔皙靠着沙发拨了沈醉语音，等待过程中，她眼里划过一抹狡黠。
规矩归规矩，她当然有别的办法。
几秒后，接通。
电话那头的男声冷质清淡：“乔总？”
“沈导，”乔皙回了声，平静中掩藏着明显的着急，“是这样，你看到《见江山》剧本了吗，我吃饭之前好像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不小心落到了你家里。”
台词完美，情绪到位，一气呵成。
乔皙愿把自己这段表演称为神迹。
她想得很好，一方面，自己要从情感上突破沈醉，另一方面，她相信《见江山》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得想办法把剧本递到沈醉面前，而“不小心落下”无疑是个优秀的办法。
乔皙气定神闲地翘了翘嫩白的脚。
平稳的男声从电话那头接着传来。
“第一集 在餐桌，第二集在茶几，第三集在走廊，第四集在厨房，第五集在玄关，第六集在阳台的秋千上，”沈醉淡笑一声，“乔总的不小心真是面面俱到别出心裁。”
乔皙预判过这一幕，笑说：“还好。”
沈醉跟着乔皙的笑音哂然：“但凡我把卧室门打开了，剧本是不是还会出现在我床上？”
乔皙脸皮厚，拖着散漫的长调：“也不是不行——”
沈醉是想挂电话的，乔皙听得出来。
PanPan
但他忍住了。
“明天跑腿给你。”沈醉道。
曾经的乔皙受不了挫败，如今接受得非常熟练。
“好。”
*
次日，周五，平台召开每半月一次的选题过会。
其他制片人参会均量在2个左右，乔皙有五个，旁人两场阐述就累到不行，乔皙五场阐述，散会时仍精神抖擞。
不少制片人约她晚上饭局，乔皙一碗水端不平，索性都拒了。
回酒店后，乔皙在前台签收了沈醉同城过来的剧本，她红唇勾着给前台留了串地址，又给沈醉递回去。
有乔悦组里出工的演员在大堂和她照面，乔皙寒暄两句，各自分别。
乔皙一路高贵美飒地回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踢掉累赘的高跟鞋，解掉内衣，去客厅给手机插上电，开始回消息——
平台一把手亲自过问《见江山》进度，乔皙回复“没问题”。
然后是五十步的再拖稿申请，他因为照顾孩子翻了急性胃病，乔皙让他注意身体。
再是麦昆，他大概从作者那得到了消息，小心翼翼询问《晚街》版权在星光手里还是在乔皙个人手里，乔皙拿回主动权，心情很好。
【星光制片乔皙：麦总，我们见面详谈？】
这次，麦昆回得很快。
【星锐麦昆：好的乔总，我尽快过来。】
……
还有方雨妍发来的微信文章，题目是《女人长期单身有哪些隐患！太可怕了！》。
乔皙不知道方雨妍这咬牙切齿的阴阳是为自己参会五个项目全过，还是为麦昆知道《晚街》版权在自己手上……乔皙光看这文章名字，就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
最没良心的是沈醉。
乔皙故意没给沈醉发“早安”，她想着沈醉怎么也得发一条“已快递”，她到时就顺着沈醉发的信息和沈醉聊。
她没想到一天都快过完了，沈醉和自己的聊天框安静如鸡。
乔皙一边腹诽一边随手拆了盒吃的，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她瞬间被惊艳！
凤梨和莲蓉的香味层层弥漫，松子和栗子在冬瓜柔软的质地上增加了香酥颗粒感，最绝的是芝士，化在最后，浓郁的香味勾得人吃了第一个就想吃第二个，根本忍不住！
乔皙拿起盒子一看，这才反应过来，剧组和酒店的东西怎么可能有这么出神入化的味道，这是自己和沈醉见面第一天晚上，沈醉送自己回酒店时拿给自己的伴手礼！
只是彼时她沉浸在被沈醉拒绝的初次挫败中，根本没注意。
乔皙是个口腹之欲很淡的人，她从前根本不理解“要征服男人的心，首先要征服男人的胃”，如今想想，要是有个沈醉同款鲜肉天天给自己做好吃的……
不行不行，乔皙光是想想就笑得合不拢嘴。
乔皙拆了第二个凤梨酥，切到和沈醉的聊天框，她脸上含笑，屏幕上飞舞的手指透露出愉悦的心情。
【星光制片乔皙：老公，你在干嘛？看到记得回消息，网上说三天不联系默认分手，我们好几次都打了分手擦边球，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我刚开完会，有点累，我先去洗个澡，你要是想我，等我洗完澡就过来找你。】
最后句号太生硬，乔皙故意改成波浪号。
她复查一遍，满意点击发送。
她和沈醉认识这些时间，发的微信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从没哪一条沈醉像此刻回复得这么快。
【SZ：？】
乔皙继续。
【星光制片乔皙：对了，老公，你吃晚饭了吗，没吃晚饭记得吃噢，饿着伤胃，老婆会心疼的~】
沈醉的问号更快更多。
【SZ：？？？？？？】
他什么时候有了老婆？？？
这么突然发生毫无征兆的老公？？？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感受到沈醉剧烈的情绪波动，乔皙等第三个凤梨酥入肚，这才开始提示。
【星光制片乔皙：你还记得你送我的凤梨酥伴手礼吗？】
沈醉近乎踩着乔皙发信息的速度。
【SZ：111111】
慌了，他慌了。
乔皙笑意更大，一个字一个字敲。
【星光制片乔皙：你在黑漆漆的夜里送了我一盒亲手做的手作凤梨，可不就是黑凤梨。】
乔皙笑得明艳灼灼。
【星光制片乔皙：虽然不知道我在哪个不经意的瞬间惊艳了你，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总算明白了你的心意，你不再是一个人的孤单暗恋，爱情要双向奔赴才有意义，从现在起，你是我老公，我是你老婆，我接受你的表白，我也喜欢你。】
末了，她笑得愈发恣肆地加一句。
【星光制片乔皙：小笨蛋老公，亲亲~】
第19章 二分甜2 抱了一下？
夜凉如水, 乔皙和沈醉并排坐在酒店景观花园的秋千上。
秋千轻摇，落影晃晃。
沈醉来之前，乔皙给他说自己想喝杨枝甘露, 沈醉说，好。
沈醉来之后，乔皙下来得急仅着睡裙没穿外套，沈醉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
此刻, 乔皙感受着西装外套内温热的体温, 手上抱着沈醉亲手做的杨枝甘露小口小口喝。
微风浅浅，芒果、西柚和奶昔的混香随风四溢，乔皙漆黑清亮的眼眸微眯了眯, 满足得不像样。
沈醉坐在旁边陪乔皙, 当乔皙转头看他、舌尖轻舔唇边奶沫, 沈醉及时从西服口袋摸出洁白整叠的纸巾递到乔皙手上。
竟然不是轻捧起她的脸给她擦！
啧！
乔皙在心里给沈醉减了一分，嘴角却不甚明显地弯了一下。
算了，继续喝杨枝甘露。
而沈醉一直观察着乔皙的反应, 稍微预判了后续，他收回视线, 状似无意：“乔总以前是学金融的吗？”
“对啊, 我们见面第一天我就给你说过。”乔皙道。
沈醉继续：“那你会理财吗？”
乔皙好奇沈醉为什么问这些问题，出于对杨枝甘露的回报, 还是很耐心：“大学时会买基金和股票，后来就不会了, 有钱到账基本放封闭。”
沈醉看向乔皙。
“说来奇怪，”乔皙想到什么，“我家有个卖水果的亲戚，对金融一窍不通, 但他随便挑挑，那些股票就能涨停，”乔皙软声埋怨，“我明明学的金融，每次技术基本盘分析一大堆，结果买什么什么亏。”
沈醉嗓音温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运气。”
“对，”乔皙很信这个，“后来有个大师说我命里没劫财，吃不了二级市场这碗饭，所以我更坚定地选择了制片这行。”
沈醉夸：“制片行业因为你的选择而荣幸。”
乔皙觉得沈醉花言巧语的能力和自己不相上下：“还好，”她不受迷惑，“也就混个温饱。”
沈醉道：“乔总谦虚。”
杨枝甘露快见底，乔皙舍不得地喝慢了些：“你呢？沈导，”她问，“你财运怎样？”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奇，稀奇的是遇到了解。
了解并非对方谈及的一切你都知晓，而是一种兼容，发自内心地尊重并兼容对方的想法和世界。
显然，乔皙和沈醉互为彼此的了解。
之前在游艇上聊天，两人的默契已然有了轮廓，经历了某些事情再坐在一起，两人如春风遇春风，有着万物不及的和煦。
沈醉说自己财务状况受两个年份影响较大，乔皙立马反映出两次金融危机。
乔皙说到世界经济史上金融危机的周期性和轮回性，沈醉提出哲学规律。
乔皙表示数学规律和哲学规律在某些程度上具有相通性，比如哲学中的天地人空间维度和数学中的高阶行列式具有高度相似性，沈醉举出多个经典的不等式定理，乔皙不太认同，皱着秀气的眉心和沈醉争论，沈醉条分缕析地陈述自己的观点，两人各持己见地辩论，辩论着辩论着不约而同笑出了声音。
乔皙又喝了口杨枝甘露，因为方才激烈的辩论，她脸颊泛出淡淡的粉色，问沈醉：“沈导你相信命运吗，很多天才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最后都归顺于命运。”
“分事情吧，”沈醉给了和乔皙预想完全不同的答案，“电影开机相信命运，爱情、生活相信自己。”
四舍五入就是不信了。
乔皙沉吟，换了个角度：“那你相信星座吗？”
沈醉很想唤起乔皙关于“马克思唯物主义”的回忆，话到嘴边忍住了：“还好。”
乔皙也没多想：“按理说摩羯很理性，但我很相信，”她自然而然地问，“沈导你是什么星座？”
沈醉：“天蝎。”
乔皙抱着杯子，满脸惊喜：“摩羯和天蝎天生一对诶！”
沈醉笑道：“或许你听过巴纳姆效应？星座都是概率问题。”
乔皙：“我相信概率的尽头是规律。”
“……”
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
沈醉眺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塔：“乔总。”
乔皙顺着沈醉的视线朝前看：“嗯？”
沈醉敛了点神色，进入正题：“二复去年拿文学奖的时候，我翻了一下《见江山》，大概框架是知道的。”
乔皙隐隐猜到什么，但她没出声。
沈醉接着道：“我相信它是个好故事，非常值得影视化，”顿了顿，“但这个故事之于我而言，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更不足以让我为了它去打破我的生活秩序。”
沈醉近乎把话说透了。
乔皙还想努力：“《见江山》相对慢热，十万字之后才算渐入佳境。”
沈醉目光从远至近地落到乔皙身上：“既然乔总相信命运，那乔总是否觉得我没看到十万字并且没兴趣重读也是一种命运？”
乔皙默然不语，看向前方。
花园里有玫瑰，乔皙侧脸白皙娇美，竟比玫瑰更惹眼一些。
沈醉将乔皙和这夜色一同绘入眼里，“乔总，”他终于暴露出自己今晚对乔皙异样温柔的真实目的，绝非喜欢，而是，“如果可以，我想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而不是很好的甲乙方，”他说，“乔总你知道，人和人相遇是缘分，不容易。”
乔皙已然反应过来，他今晚的好、今晚的杨枝甘露、今晚的外套和纸巾……一切的一切，都在怀柔。
她如何用糖-衣-炮-弹炸掉他的戒备妄图更进一步，他便如何用温柔体贴炸掉她戒备换不纠缠。
一模一样，如法炮制，还不交学费。
夜风愈凉。
乔皙眼底有一瞬波动，很快稳住：“既然是缘分，为什么不能是情侣？”
沈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友谊不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困扰，但爱情会。”
他神态无害，颇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味道。
“可是沈导，”乔皙心里堵着一口气，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平静里，“困扰本身就是一种爱情。”
一句话宣告沈醉今晚的策略彻底失败。
沈醉想说什么，看着乔皙表面平和实则挑衅的笑，又感觉话不投机。
他温和的气场同样卸得干净，“乔总早点休息，”脸色恢复了往常的礼貌疏离，“我先走了。”
“好。”乔皙想脱掉外套还给沈醉。
沈醉虚按住乔皙的手：“穿上去，改天递到剧组来。”
绅士倒是刻在了骨子里。
乔皙眸光微暗，轻“嗯”一声。
她握了握手上装杨枝甘露的杯子，没事，至少赚了杯杨枝甘露，不亏。
沈醉同样看到了乔皙手上快喝完但没喝完的杨枝甘露，他明明朝前走了两步，硬生生退回来，从乔皙手里拿走了自己亲手做的杨枝甘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