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九年,她全都记得。
第41章
九年前。
陶创觉得钟尔朝秦暮楚,玩弄人心,简直黑心黑肝,坏到了骨子里。
钟尔觉得陶创多管闲事,阻挡她追求真爱,不是好人。
九年后,这两个人依然觉得对方不是个东西。
有老对手在,钟尔一时半会也顾不上许听廊了,抢过他的手机就开始夹枪带棒地跟陶创寒暄。
许听廊洗了个澡出来,他俩还在吵。
钟尔被子围在胸前,白皙纤细的肩膀和手臂在长发后半遮半掩,本来好端端一副旖旎的画面,愣是被她弄得不伦不类,因为她正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对着话筒挑衅:“我就祸害,今天晚上我不但要祸害他,我还要榨干他,睡他十次八次的,不让他休息,你能拿我怎么办?你有本事现在就飞回来阻止我们呀,有本事叫他别上钩啊!”
她没开免提,所以陶创的具体反应,许听廊不得而知,不过依照他对好友的了解,陶创肯定在电话那头气到跳脚。
当然陶创并非真的骂不过钟尔,毕竟打了十几年游戏的男生,喷脏经验早已登峰造极,吵起架来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是轻的。
但陶创的道德体系中还是存在一定的绅士风度的,面对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就算钟尔品性恶劣,陶创也开不了那个口。
最重要的是,不管他看不看好狼耳,许听廊对钟尔有兴趣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俩人大晚上还待在同一个房间,他再怎么也得卖许听廊的面子。
所以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让钟尔逞尽口舌之快,
许听廊拿过手机,开了免提,一边拿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随口问二人:“你们在聊什么?”
钟尔面对他,态度无缝切换成腻死人不偿命:“陶创在帮我回忆我第一次见你的场景。”
陶创一听她那做作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在那头发出一声“呕”。
钟尔装作没听见,对许听廊说起甜言蜜语:“许听廊,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哦!”
陶创又“呕”了一声,刷足存在感:“别人的一见钟情是浪漫,你的一见钟情是常规操作,有什么稀罕的?也值得拿出来说。”
这话不假,钟尔是极端颜控,看男人的第一硬性标准就是外形,她看中谁都凭第一眼,第一眼要是不感兴趣,那后面永远都不可能感兴趣。
但这个事情怎么能拿到许听廊面前说,她本来还想借着一见钟情在许听廊面前邀功,现在算是彻底废了。
“我跟你说话了吗?”她不满,质问完陶创,又跟许听廊告状,“他怎么这么烦?”
“你也半斤八两。”许听廊说着掀开被子躺进去,“你们慢慢吵,我先睡了。”
这话让陶创成功扳回一局,幸灾乐祸道:“听见没?他要睡了,你勾引失败。”
“要你管。”钟尔愤愤然咕哝一句,把免提关掉,把手机还给许听廊,他们哥俩的电话,由他们自己来结束比较好。
许听廊接过,问陶创:“还有事没?”
他讲电话,钟尔也不闲着,躺下来往他怀里缩。
许听廊很自然地伸手把她搂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皮肤,羊脂玉似的细腻。
“我还能说什么。”陶创没好气,“你俩才是一伙的,我一个外人,没资格置喙。”
许听廊好脾气地笑一声:“没开免提,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然怕给你憋坏了。”
陶创坚决不当恶人:“说了也白说,哥们还是祝你□□吧。”
陶创身在国外,时不时关注国内娱乐圈新闻,知道狼耳二搭《白首相离》后曾跟许听廊打听过,许听廊信誓旦旦说过只是普通同事。
许听廊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一个人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未免过于愚蠢,但人类的情感要是能够收放自如,那么这世间99%的烦恼都不复存在了。
她每天鲜活生动地在他身边打转,一停不停地献殷勤,打他的鬼主意,即便知道她的性子,他还是很受用。
因为人很难舍弃当下的愉悦感。
许听廊和陶创打电话的功夫里,钟尔异常乖巧,没有打扰,但等许听廊一挂断电话,她就不老实了,往他身上一通乱摸。
许听廊起身去衣柜里找了件自己的T恤和短裤,不由分说给她套上。
钟尔挣扎:“干嘛?”
许听廊说:“睡觉。”
她这样什么都不穿,他根本别想睡好,有心想避开都不行,总碰着不该碰的,瞌睡都快醒了。
“觉有我好睡么。”钟尔撇嘴说一句,但出乎许听廊的意料,她居然很配合,没再动手动脚,很安静地把头枕到他肩头,不动了。
拍戏的时候她就看出许听廊有些疲倦,和陶创打电话的时候他也一直在打哈欠,她还是懂得体贴的,不至于让他舍命陪君子。
她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到底还是憋不住:“许听廊,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让你睡觉。”
许听廊闭着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钟尔支起脑袋,趴着看他:“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场景吗,你那个时候对我什么印象啊?”
第一印象,如果不算在池文彬手机上看到照片,而是实打实看到真人的话,许听廊对钟尔的第一印象很肤浅,就是两个字,漂亮。
他初到美国的三天,几乎一直在陶创和池文彬的房子里待着,因为池文彬寻死觅活的,不是喝酒就是发酒疯,他们都怕他出事。
结果第四天的时候,池文彬一改前些日子的萎靡不振,居然振作一新,站到在镜子前各种拾掇自己,又是打发胶又是喷香水,还给全屋搞大扫除。
因为他终于找到理由劝钟尔过来一趟,她有一台ipad在他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距离约定的时间近了,池文彬突然腹痛难忍,跑了趟厕所。
好巧不巧地,钟尔就在那个时候来了。
门铃响了,池文彬还在厕所出不来,陶创在睡午觉,所以许听廊去开的门。
钟尔那台ipad里有不少资料和照片,否则她直接不要了,她让池文彬给她带去学校他不肯,知道他是为了借故把她叫来家里,所以门开的时候,她的脸臭到简直不能看,打算速战速决,不给池文彬任何不必要的希望。
看到对方,门里门外两个人都微微一愣。
钟尔是因为开门的人既不是池文彬也不是陶创,而是个从没见过的男生。
许听廊已经在池文彬手机上看过钟尔,不得不说,陶创说的是真的,她确实不太上相,在照片已经很好看的情况下,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很多,他在娱乐圈见过不少美女,按理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但钟尔的漂亮很独特,少年感满满,说不出的英气飒爽。
钟尔在零点五秒之内切换了面部表情,从不耐烦变成纯良无害,先是故作惊讶地看了看门号,惶恐又害羞,尽显女生的柔弱:“难道我走错了吗?”
“你找池文彬吧?”许听廊不动声色地侧身,给她让路,“他在洗手间,你要不进来等一会?”
钟尔来的路上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进门,在门口就让池文彬把ipad递出来还给她,她实在是受够了他的纠缠,但是许听廊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心思在一瞬间百转千回,她快速做出决断,把一侧头发别到耳后,浅浅冲他一笑:“好啊。”
因为池文彬的寻死觅活,所以那几天,许听廊和陶创的聊天话题里频频出现钟尔的名字。
很奇怪,明明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但他完全不觉得聊她无聊——也许是漂亮女生对男生的天然吸引力使然,他甚至是饶有兴致的。就像陶创,虽然一直说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但聊起她还是滔滔不绝,差不多的话翻来覆去说也不怕腻。
在她不知情的时候,许听廊知道她的名字,看过她的长相,听过她不少事迹,对她的性格和为人处世有了片面的了解。
直到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一丝一缕地填满他的想象空间。
但又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坏,发型和服装都不出格,黑长直中分,英伦风学院装,她甚至都没有化妆,陶创口中作恶多端的渣女,不带一丝风尘气,素面朝天的脸透着一股子纯净的气息,眼神清澈见底,像一阵清新的海风,撞了他满怀。
这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很微妙,在他心底悄悄投下一颗不合时宜的小石子,然后泛起不合时宜的涟漪。
那个时候的钟尔,是许听廊最好的朋友的室友的前女友,是陶创口中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甩一个的海后。
那个时候的许听廊,距离度假结束回国还剩一个礼拜,距离《不是山谷》开拍还有半个月,他的电影梦想即将启航。
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池文彬,隔了她的光辉历史,隔了中美之间的一万四千公里,还隔了娱乐圈新人不能谈恋爱的行业潜规则。
怎么看,他们之间都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那个时候的许听廊,于情于理,都会选择忽视那颗不合时宜的小石子和其泛起的涟漪。
而此时此刻的许听廊,能够正视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且公平、客观地看待那个时候的心境。
钟尔说她对他一见钟情,她惯会耍小聪明,三分爱意能演出十分,他不知真假,暂且不做评论。
但他对她的一见钟情,却是千真万确,无可推却。
第42章
一见钟情没那么高尚,本质是看脸,不过即便是看脸,也存在非常大的指向性和特殊性。
毕竟这世界上好看的人那么多,许听廊没有对别的漂亮姑娘一见钟情,偏偏一眼相中钟尔,这其中总归是有几分眼缘在的。
除了眼缘,还有一点雄性生物的征服欲在作祟,在这点上,他和池文彬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贱胚子……啊不,勇士。
只不过区别在于池文彬上来就亮出了所有底牌,以至于惹她腻烦;而他阴差阳错地成了她一块心病。
对钟尔一见钟情这件事,许听廊17岁那年没有跟她说过,现在也暂时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她这个人就不能轻易满足。
盈满则亏。
他端详着她的脸,似是很认真地回忆片刻,说:“不太记得了。”
钟尔不疑有他,心里不禁有点小失落。
她铭记的初见,对他来说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过去,这个人是真的一直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她眼中光彩黯淡不少,许听廊瞧着,不动声色地补充:“就记得你长得还行。”
钟尔果然被哄得开心不少,她嘻嘻一笑,嘴上不饶人:“肤浅,就知道看长相。”
“第一眼不看长相还能看什么?”许听廊好笑道,“剖心看灵魂吗?”
钟尔想了想,被说服了:“也是。”不过她还是觉得不公平,要扳回一城,于是言不由衷地说,“我对你第一印象,觉得你丑丑的。”
许听廊当即抓到了漏洞:“丑丑的你还一见钟情。”
“你……”钟尔霎时恼羞成怒,一拍他的肩膀,嘴硬说,“我就喜欢丑的,你管得着吗?”
许听廊更觉得好笑,拍拍她的背,说:“去关灯。”
钟尔依言照办,房间里漆黑一片,她爬回床上,不死心地继续跟他讨论他的长相:“真的呀,第一眼看你就是丑丑的,你没看很多人说你是整容式的演技吗?这说明你长相不够,演技来凑。”
许听廊的长相放在现实世界是毋庸置疑的鹤立鸡群,不过娱乐圈遍地是帅哥,加上镜头会使人脸有一定程度的失真,所以一部分观众第一眼并不能get到他。
真帅哥不怕被质疑长相,何况许听廊不觉得一个大男人行走娱乐圈靠脸不靠实力有什么光彩的,对他来说演技是比长相重要很多的东西,他完全不在意被她说丑,相反心平气和地反问她:“那你是什么演技?”
“我肯定是锦上添花的演技。”钟尔大言不惭。
说完她自己心虚,哪怕许听廊完全没有动静,她也脑补了他在黑夜里露出了嘲讽笑意的画面。
“本来就是啊,我演技怎么了?”钟尔较真,“我出道第一步作品就是扬瓣最佳女配,后来也拿过松玉和百珠的最佳女主,而且我过两天还要去领芝树的奖呢。”
钟尔所有奖项里,只有一个扬瓣最佳女配是拿的出手的,至于她后面提到的那些松玉、百珠和芝树,都是最近几年才诞生的电影节,没有多少底蕴可言,不管是公平性,还是专业度,都尚未得到业界主流的认可。
其中芝树会营销,舍得花血本,这些年回回都把电影节办得很隆重,广受关注。
听似辉煌,实际上含金量不高,也就流量明星才稀罕,像许听廊就从不参加,回回婉拒邀请,这次也不例外。
许听廊听她如数家珍,发现了盲点:“过两天才开的奖,你现在就知道你要拿了?”
钟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失了言,她停顿一会,弱弱地说:“提前跟主办方通了消息,不然我礼服不好选呀,拿奖有拿奖的穿法,要穿得高调点,没拿奖就低调点穿嘛。”
许听廊:“……666。”
钟尔知道他什么意思,急哄哄解释说:“只是打听了消息,但奖不是买的,真的本来就是要发给我的。”
奖项既能提前打听,必然也可以暗箱操作,其评选流程不严谨、不规范的程度可见一斑。
许听廊心里忽然间很不是滋味。
回想当年钟尔才17岁,出道即巅峰摘下扬瓣最佳女配,这是很多演员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业内都以为他们会是第二对州围和林纵横,她本该像州围一样大展身手,扶摇直上,如今却沦落到跟别人争一个喧哗取宠的野鸡奖。
他把她搂紧些,试探着问:“钟尔,你什么职业规划?跟我说说看。”
“没有职业规划,顺其自然,开心就继续待下去,不开心了就退圈。”钟尔倒是无所谓自己一落千丈的境遇,很坦诚地说,“我没什么宏远理想,就想这辈子轻松快乐,比如《白首相离》就太累了,我以后不想接这样的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