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对于楚兜兜而言不难,学琴很难,尤其小时候还学过两年钢琴,每节课都度日如年:“那还是算了吧。表舅,年后就不忙了吧?”
张跃民点头。
“我去你家?”
张跃民故意问:“不是以后都不去了?”
“我说过吗?”楚兜兜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张跃民朝他脑袋上揉一把:“这两天不行,家里有客人。你要是不嫌他们闹腾,明儿让你爸送你。”
今天不过年初二,明天年初三,楚家亲戚也会上门,楚兜兜他爸哪有空。
年初五下午吃过午饭,楚副市长就送儿子过去,省得在家气他。结果正好和张跃华等人错开。
去年禽流感肆虐,梁好运打电话给大姑奶奶的舅爷,提醒他们早做准备,减少损失。大姑奶奶和舅爷立即把这事告诉儿子。
他们以前在梁好运公司上班,但工资跟女工一样。因为都是普工。这些老爷们就觉得丢人,一把子力气,挣的跟女人一样多,忒不像爷们。
于是他们就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孩子伺候土地,然后大姑奶奶的几个儿子弄个养鸡场,小舅爷的儿子和侄子一起弄个养鸡场。
养鸡场的鸡通常四五斤才开始卖。梁好运的电话打过去,最大的鸡也不过三斤。这么小的鸡菜市场不要,他们两家就想个办法,二十块钱两只或者三只的卖,把大小差不多的鸡放一块,给钱自己抓。
虽说报纸上天天报道禽流感,但禽流感死的人还没车祸多,乡里不怕死和贪小便宜的一听有这么好的事,三天就把鸡买的只剩下小鸡。
鸡场空了大半,两家人各自核算一下,就赚个辛苦钱,顿时后悔不迭。梁好运是大老板,会做生意不假,可她又不会养鸡,哪能听她的。
两家寻思着再弄些小鸡仔把鸡场塞满,附近村子发生鸡瘟。没两天县领导陪同市领导,又带领防疫部门的人下乡指导工作。
两家人意识到问题严重,不敢再心存侥幸。再想想邻村的死鸡一车一车的往外拉,两家人忍不住佩服梁好运,同时也不敢贪心。
七月份,兴和县的鸡死的七七八八,病毒大概觉得呆在兴和县没意思,消失了。他们弄小鸡,正好赶上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时候鸡的价格稍稍涨了一点,他们又赚了一笔。
八月十五卖光也没急着买。他们的老婆女儿儿媳妇在梁好运厂里上班,得知厂里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消杀一次,他们把鸡场篷掀开,烈日暴晒,又进行消杀,万无一失才弄小鸡仔。
这批小鸡又正好赶上春节。去年春节过的心惊胆战,今年有点报复性消费的意味,他们又大赚一笔。有需要的两家还弄了辆面包车。
以前都是公交车或借别人的车过来,今年开着小车来给张爷爷拜年。也跟往年一样给张爷爷家带了许多自家院里养的,田间地头种的土特产。
楚副市长进门就听到“咯咯”叫,看到几只母鸡,忍不住问:“还剩这么多?”
张爷爷道:“我妹妹和我小舅子送的。这小母鸡都是他们家散养的,走的时候拿一只——”
楚兜兜他爸拒绝:“不要。我们家离菜市场近。”
“早年在菜市场还能买到,这两年你去菜市场买的那些看起来跟土鸡一样的,其实也是饲料喂的。”张爷爷想想他外甥说的话,“菜市场的鸡要是两块钱,真正的土鸡得卖六块,十块一斤。”
表姐夫惊呼:“这么贵?”
“三年的鸡。偶尔喂一次粮食,得吃多少?”张爷爷问。
这笔账可不好算,表姐夫不禁说:“怪不得兜兜他妈说,发展太快,污染严重,连土鸡肉都不如以前好吃。”
张跃民给他姐夫挑一只大的,“这鸡刚刚还下个蛋。回头炖了你就知道,香味飘满院。”
张爷爷赞同:“有一年我们炖一只大鹅,一点不夸张,香味飘满整个胡同。”
表姐夫心说,这就夸张了。
“爸爸,真的。”楚兜兜道:“我知道,表舅特意接的我。我刚到街角小店就闻到香味。”
表姐夫忍不住问:“几年的鹅?”
“得有五年吧。”张跃民也记不清了,“上午收拾半天,中午十二点炖,炖了几个小时才炖烂。”
表姐夫:“所以有些饭店说,他们的鹅炖半天其实是真的?”
张跃民点头:“可能。我们没在饭店点过。很难点到老鹅。”
梁好运拎着一布袋东西出来。
表姐夫好奇,又是什么。
“鸡蛋和鸭蛋。”梁好运道,“也是他们拿来的。爷爷特意打电话告诉他们,我在平安县乡下买了好多鸡鸭鱼肉。他们大概觉得一家来十几口,不带些东西中午不好留下来用饭,所以又给我们弄几箱。”
表姐夫诧异,“这么多人?”
“早年间孩子多。我大姑奶奶家六个。一家来两个代表,几家也有十来个。”梁好运道。
表姐夫忍不住往四周打量,也不像招呼这么多客人的样子啊。
张跃民:“找邻居借的桌子,在廊檐摆了一排。”
二丫头跑过来比划:“小孩两桌。”
表姐夫忍不住看张爷爷。
张爷爷笑的很开心:“发压岁钱发了一个月工资。”
老人家是老干部,还是老革命,虽说每次涨工资只涨一点,经年累月,工资可比写字楼里的白领多多了。
表姐夫道:“难怪人家给你们拿这么多东西。不然也不好收您老的压岁钱。这些我就拿走了。”
“爸爸再见。”楚兜兜赶忙送“客”。
表姐夫作势要揍他。
楚兜兜不怕他爸,躲开就招呼弟弟妹妹去屋里。
表姐夫这大半年忙,家里很少开火,所以就把东西送去他父母家。
他的几个兄弟姐妹还在,看到楚副市长拿来的东西挨个数落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家弄。
楚兜兜他爸也下过乡当过知青,洗衣做饭干农活样样都会。虽然近年生疏,不等于他不会。他父母家烧着炉子,炉子上有热水,三两下把鸡杀了,快速收拾干净,放点姜就搁炉子上炖,他倒要尝尝真正的土鸡的味道。
表姐夫当知青那会儿也吃过鸡肉。然而那时候人穷,吃玉米粑粑都是香的,记忆中的鸡就算是饲料养大的也鲜香无比。所以根本不能作为参考依据。
炉子上大火快煮,煮出香味,炉子封一半转小火慢炖,香味越发浓郁。
天色暗下来,楚兜兜的伯伯姑姑准备各回各家,结果被这个香味留住脚步
楚兜兜的大姑忍不住问:“老四,煮的什么这么香?”不待人家楚副市长开口,掀开锅盖,就一只整鸡和几片姜,“谁送你的?”
楚兜兜的爷爷不高兴,这叫什么话。
“光天化日,谁敢送他东西?”楚爷爷脸上写满不快:“送什么不好送鸡?说话不长脑子。”
楚大姑赶忙说:“我说错了。老四,哪儿买的?”
楚奶奶拍拍老伴儿的胳膊:“刚刚去送兜兜去他表舅家,兜兜的表舅给的吧。”
表姐夫点头。
楚大姑忍不住说:“那就难怪了。他表舅有钱,能买到这么好的土鸡。”看了看鸡爪,“至少得有四年了吧。”
大表姐想翻白眼,她最烦这个大姑姐,也是在西北呆过的,没学会那里的豪迈,反倒为了把农村那几年的习性抹干净,越来越像个斤斤计较的小市民。
“人家老家人送的。”大表姐忍不住说,“这包鸡蛋也是吧?”
表姐夫刚刚放厨房里了,大表姐拿起来,险些没拿住,感觉得六七斤,“这么多?”
屋里暗,楚奶奶拿到院里看看,仿佛能看到里面的蛋黄,“这鸡蛋也不错,炒出来都是橙色的。”
楚大姑道:“这么多你们老两口也吃不完,给我拿点。”
大表姐顿时想骂人。
楚爷爷先开口说:“没你不要的,回你家去。别等我撵你。”
楚兜兜的大姑一家灰溜溜走人。
楚兜兜的几个堂兄堂姐刚刚还觉得小叔当了副市长,还当自己是多年前的小农民,什么土了吧唧的东西都往家弄,一点不阔气。可随着厨房的香味越来越弄,几人不想离开,“爷爷,我们能不能在你们家过几天?”
表姐夫:“没那么多房间。”
老两口的房子也是四合院。不如张跃民的大,但阔也有五间。左右厢房都能住人。但往年孩子都不愿留下,因为他们家没电脑。左右邻居还都是些老头老太太,没人跟他们玩儿。所以老两口没收拾。
楚兜兜的小堂姐道:“兜兜房间。”
大表姐拒绝:“兜兜大了,有自己的隐私,连我这个当妈的都不许进。”
表姐夫诧异,他老婆什么时候有这么高觉悟。她不是一向认为,儿子都是她生的,儿子的什么东西她不能看不能碰。
大表姐没有,张跃民说过小孩子也有隐私。
大表姐看到侄女一脸可惜,心中有些许快意,“我给你们拿几个鸡蛋吧。兜兜他表舅妈跟农村人熟,回头你爷爷奶奶想吃,我再托她买点。”
几个小辈眼馋浓香扑鼻的鸡肉,不接茬。
张跃民给的母鸡很大,楚兜兜不在家,他们一家四口一顿吃不完。
楚兜兜他爸杀鸡的时候加的水多,留他父母明儿煮鸡汤面条。可眼瞅着几个小辈这个德行,楚副市长不得不对他大哥说:“再做些菜?吃了饭再走。”
楚兜兜的几个伯伯倒是不差这口,他们家孩子应该也不差,可孩子想中邪一样,只能留下吃晚饭。
一个多小时候,鸡肉炖烂了,大表姐把肉撕开,每人盛一大碗。楚家小辈看着清澈见底的鸡汤后悔,为了这玩意等几个小时,不值啊。
然而鸡汤入口,一众人都很诧异,他们终于知道什么叫“鲜”。
楚爷爷忍不住感慨:“还是土鸡好吃。”
表姐夫尝一口,瞬间回到三十年前,是记忆中的味道。
“跃民给我,我还不想要。”表姐夫不禁说:“我以为跟菜市场卖的没多大区别。”
别看大表姐看张跃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当着外人的面很向着他,“跃民还能跟你开玩笑。要不是他家那么多好吃的,楚兜兜能天天想着给他当儿子。”
第152章 土特产
表姐夫故意问:“那你还让兜兜去?”
大表姐年前不乐意,因为再过半年楚兜兜就升初三了,考个重点高中才有机会进帝都大学。可寒假还剩一半,楚兜兜的寒假作业就在张跃民的监视下做完了,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因为假期短,她也没给楚兜兜报什么补习班。
大表姐道:“你送过去的。”
楚奶奶赶紧岔开话题,以免儿媳妇数落起儿子来没完:“锅里还有没有鸡汤?”
“还有。”大表姐下意识说出来,又补一句,“我不用了。”
表姐夫:“我一碗也差不多了。”
又不是只喝鸡汤,还有菜、馒头和米饭。
楚兜兜的大伯母道:“那我再去盛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的保姆调料放多了,每次做这个都喝不出鸡汤味儿。”
楚兜兜的小堂姐忍不住嘀咕:“买的不是老母鸡。”
楚兜兜的小伯母瞪她,哪这么多话。
楚奶奶又得出来:“有可能。土鸡不难买,一天下一个蛋的老母鸡不好买。”看到大儿媳妇过来,“你们不知道,老母鸡能活十来年,就算下五年蛋,一年三百个,光蛋就不少钱。农村人养鸡也就冬天草少虫少的时候喂点粮食。小鸡养大,蛋等于白捡的。没点亲戚关系,没人舍得卖。”
表姐夫赞同:“跃民也说,菜市场的菜鸡要是两块钱一斤,这种下了两三年蛋的母鸡至少六块钱一斤。”
“差这么多?”楚家大伯母惊呼。
表姐夫碗里有个鸡腿,大表姐给他盛的。大表姐其实也想吃,然而上有长辈下有晚辈,她脑袋被门夹了,也不能往自个碗里搂。
老两口疼楚兜兜他爸这个小儿子,一个鸡腿放他碗里,老两口不会生气。另一个放婆婆碗里,老人家牙口不好,不出大表姐所料,给最小的孙女。
现在人生活好,鸡肉不稀罕,楚兜兜的小堂姐得了鸡腿不想吃,怕晚上吃了胖。然而几个堂兄妹,奶奶独独给她,她也不好拒绝。咬一小口,香味扑鼻,楚兜兜的小堂姐的眼睛亮了,口齿生津,很快就把鸡腿啃的只剩骨头。
楚兜兜他爸的鸡腿才吃一半,鸡腿肉颜色深的像假的一样,大表姐就说:“大嫂看他碗里的鸡腿,再用筷子敲敲她的鸡骨头。”这个“她”是指楚兜兜的小堂姐,“煮了几个小时,骨头还硬的能当刀。”
楚大伯母还没动手,楚兜兜的小堂姐拿起自个啃的骨头在桌上敲一下,嘭地一声,众人吓一跳。
煮了几个小时,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筋也没能煮烂。
楚兜兜的大伯母想想保姆买的土鸡,跟今天吃的比顶多一年,“难怪我家的鸡总做不出酒店那个味。我在酒店吃的就跟这个一样。”
楚大伯母会伺候自己和家人,女儿生理期刚过,就买母鸡炖给她吃。儿子和丈夫累了,她也会炖。一直炖的不如酒店,以为她厨艺不行。她没往鸡上面想,也是因为她买的鸡贵,而且是下蛋母鸡。扒开鸡里面好些蛋黄,让她误以为自己买的是老母鸡。
“你那个表弟媳妇在哪儿买的?回头我买两只。”楚家大伯母算一下,女儿的生理期快来了,得好好补补。
楚大伯干咳一声。
大伯母奇怪,怎么了。
“兜兜的那个舅妈工作那么忙,哪有空帮你买鸡。”楚大伯瞥一眼妻子,你是鸡汤喝多了,喝糊涂了吧。
大伯母下意识问:“很忙?”
楚兜兜的小堂姐忍不住说:“人家是个大老板。您忘了?又不是您,退休了什么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