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枝一一说了,眼见幼娘确实很感兴趣,忍不住问:“我看你也喜欢出去玩,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呢?”
幼娘面上的笑消失了,迟疑了很久后,还看了看窗外,这才小声的说道:“娘不让。自打大姐那事儿后,咱们家的未嫁姑娘就再也不能出门了。”
“大姐那事儿?什么事儿?”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因为大姐去赶集时认识了什么人,可那时她已经定亲了,之后家里就是一团乱,吵了好多天。再后来,大姐就嫁到镇上去了,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了。”
幼娘其实也就是个十岁的小姑娘,江家这边孩子们的年岁差得略大,前头仨还好,差不多就是两年生一个的频率。但三郎比二郎要小了五岁,幼娘又比三郎小了五岁。对于江大郎来说,幼娘的这个妹子,比他亲儿子也就大了五岁而已。
赵桂枝也不知道蒋孟娘是什么时候出嫁的,应该是有好几年了,幼娘那会儿年岁更小,只记得家里连着混乱了好多日子,有人哭有人闹,还有人争吵不休。
再之后,她就被禁止出门了。
别说赶集了,连去别人家都不成,只允许她跟大房的堂姐秀娘一起玩儿。要不是赵桂枝给她揽了个陪同上学的活儿,她只怕在出嫁前都要一直被困在家里的这一亩三分地上。
“那你喜欢出门吗?”
幼娘突然笑了:“肯定喜欢啊!我可喜欢去学堂了,一路上走走跳跳可有意思了。还有先生会讲故事,特别好玩。我就是闹不懂,为什么虎头会不喜欢上学呢?”
……因为虎头不上学会更好玩。
赵桂枝想了想:“我跟娘商量着,回头一有集市咱们就去摆摊。旁的不说,我大概经常要缺课了,到时候你陪着虎头去上学。”
“好!”幼娘眉开眼笑的,但很快就又失落了,“等虎头再大一些,就能自个儿去了。再说,大嫂马上就要生了吧?”
虽然谈不上马上,但确实离生产的日子只有半年光景了。
“年底应该是不可能的,估计是年后吧。”赵桂枝大概的算了算,反正冬天是肯定没跑的。
“嗯,等大嫂生了,我要伺候大嫂坐月子,还要给孩子洗尿布。明年开春以后,我大概就不能去学堂了,虎头也大了一些,应该能自个儿去吧?”幼娘有些不太确定的道。
赵桂枝一时没了言语。
她都不能说幼娘杞人忧天了,因为这就是事实。
不是说大嫂薛氏故意压榨着小姑子干活,可等她月份大了,原就不能再干活了,还需要别人的照顾。月子里更不用说了,她能把自个儿顾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像照顾孩子这些事儿,肯定是需要人帮忙的。最麻烦的就是清洗屎尿布了,这个真能逼疯人。
赵桂枝记得她上辈子的对门邻居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当婆婆的有心节省些钱,拿了旧衣裳改出了一堆的屎尿布来。结果她儿子儿媳也能耐,让用尿布就用,但不负责清洗。
那婆婆手洗了一周的屎尿布后,主动买了一箱尿不湿。
向现实低头。
但问题是,这年头没有那些方便的带孩子神器啊!
再就是,赵桂枝还记得陈屠夫叮嘱她的话,到时候要准备做一些喜庆的年货,倒手卖出去能赚一笔钱。
思量之间,晚饭已经做好了,赵桂枝便收了心思,反正眼下想这些也没用,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她正要跟幼娘一起端饭菜去堂屋时,就听到外头传来虎头兴高采烈的大喊声。
“爷啊!爷爷你回来了!爷你快来啊!奶说了,要叫你给我做一顿竹板炒肉!”
啊这……
江父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一听这话,就知道虎头这孩子又欠收拾了。他乐呵呵的道:“竹板炒肉是不是?这个别人想吃是吃不到的,只有爷的大孙子才能吃到。这样吧,咱们先吃饭,你留点儿肚子,等晚上爷爷做给你吃。”
“好!”
虎头快乐的摇着头晃着脑,开开心心的拉着爷爷进了堂屋吃晚饭。
灶屋里,幼娘满脸担心的问:“竹板炒肉?虎头他干什么了?怎么就要揍他了?”
“没事的,你要相信他是爹的亲孙子,唯一的大孙子,所以肯定没事儿的。”赵桂枝就很淡定,还劝幼娘给江父一些信任。
晚饭后,虎头期待的竹板炒肉来了!
第39章
那一晚,虎头哭得很惨。
他终于明白了,此肉非彼肉。
要不是因为他第二天还要去上学,他可能会被打得更惨。所以说,上学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让他得以平安的逃脱了江父的魔爪。
江父收拾完大孙子,还有些意犹未尽:“自打上回打过三郎后,我都好久没打孩子了。虎头你感觉怎么样?爷爷我还可以吧?”
虎头哭唧唧,并拒绝回答这种可怕的问题。
不过,等他哭了一会儿后,又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叔以前也挨过打?”
“那可不!”回答这话的人居然是江奶奶,她掰着手指头给虎头算,家里哪些人挨过打。
这个家里人的范围可就广了,江奶奶连大房二房都算在内,还告诉虎头,她以前把所有的儿女都打过的。大房那头,唯一没挨过打的人应该是今年年初刚出嫁的秀娘,二房就不太清楚了,毕竟人在镇上,三房这边……
“幼娘没挨过打吧?”江奶奶扭头看向小孙女,“幼娘打小就特别乖,她娘生她的时候还早产了,小小的一团啊,我当时丢下旁的事儿,就过来照顾她了。”
赵桂枝恍然大悟,难怪幼娘跟江奶奶的感情那么好,那会儿各家应该都已经分家单过了,江奶奶是跟着江大伯过的,还特地跑来照顾幼娘,也算是难得了。
幼娘果然点点头:“没有挨打过。”
……但没少挨骂。
大家说了一通挨打史,感觉更亲近了,而虎头也忘了屁股疼的事儿,觉得反正大家小时候都一样,很快就高兴起来了。
他还跑到赵桂枝面前问:“二婶二婶,你挨过打吗?”
赵桂枝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那怎么可能不挨打呢?她从小就是个欠抽的孩子。她和表哥打了小老弟多少回,自个儿就挨了多少顿竹板炒肉。
孽力回馈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虽迟但到的。
想起小老弟,她又觉得手痒了。
……
次日,幼娘和虎头以及大房的扁担一起去村学了。午饭后,二郎和三郎也收拾收拾,带着赵桂枝做的饭菜离开村子,往镇上去了。
临走前,江奶奶再三叮嘱一定要催一下江二伯,让他赶紧回来相亲。
“我也让大郎帮我捎带口信了,不知道他说了没。你们再帮我催一催,多催几回啊!”
这才可怜天下父母心呢,哪怕赵桂枝不知道江二伯今年多大了,可江父都四十五六的人了,搞不好江二伯都五十了。
江母也在那头叮嘱了三郎:“好好听你二哥的话,他让你读书你就读书,他让你去其他地儿做学徒你就认真干。家里再攒攒钱,好帮你盖个新屋……你呀,你才是家里的老大难,万一娶不上媳妇可咋办哟!”
也是,江母一共生了五个儿女,眼下前三个都有着落了,只剩下了三郎和幼娘。
但幼娘吧,别看她如今也才十岁,可她模样长得挺不错的,手脚又勤快,性子还特别温和,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完美儿媳妇,绝对不会发生嫁不出去的事儿。
只有三郎……
家里只有赵桂枝跑去送他们了,她一直送到了村口,眼看着二郎冲她摆手走了,也看着三郎背影格外萧瑟的离开了。
太惨了,如此沉重的母爱,都快把三郎给气傻了。
这种偏心眼儿,不要也罢!
把人送走后,赵桂枝又开始准备下次赶集需要的食材了。竹签子倒是有的是,这事儿江奶奶她说她包了,回头就去大房造了孽,那边半大少年郎多得很,没多就送来了削好的竹签子,足足一大筐子。
人家帮了自家那么大忙,赵桂枝肯定不能不表示。
她的表示就是,煮了一大锅五香牛肉的锅底,又给他们装了不少串串,让拿回家自个儿热一下吃。
于是,为了能多吃这一顿,江奶奶颠颠儿的跟着他们去了大房,吃饱喝足后才回来。
这样过了两天,中间因为忙不过来,赵桂枝只能食言了,没去学堂,而是借着做晚饭的工夫,让幼娘把这两天先生教的内容告诉了她。
幼娘学习很刻苦,当然也不排除村学教的内容太浅显了。反正,赵桂枝一问,她就能将白日里先生教过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复述出来。
但要说是先生教的不够深不够多,可同样的问题,拿去问虎头,那就不好意思了,他能给你来个一问三不知。
于是,在又一次赶集的前一晚,虎头再度尝到了竹板炒肉的好滋味。
江父笑得一脸和善,温柔的问他:“竹板炒肉好吃不?还想再尝不?”
虎头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要多惨有多惨。
偏他还抗议:“我还小啊!小姑姑比我大那么多,二婶要比小姑姑还要大那么那么多。”
他连比带划的诉说着不公平。
在他看来,大人比小孩儿聪明不是应该的吗?他三叔还是个笨蛋呢,但不一样比他还聪明?
最后,虎头总结道:“等我长到小姑姑那么大了,我肯定比她聪明啊!等我长到爷爷那么大了,我就比所有人都聪明了!”
江父摸了摸他的脑袋,点头赞道:“等你长到爷爷那么大了,我保证再也不请你吃竹板炒肉了。”
“嗯。”祖孙俩达成共识。
浑然不知自己又被忽悠了,还觉得至少得到了一份许诺的虎头,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
尽管屁股依然遭罪,但起码未来还是光明的。
赵桂枝笑得肚子都疼了:“虎头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江母一脸“你瞎说什么大实话”的表情,末了自己也忍不住笑开了,又问赵桂枝,明个儿练摊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东西是备好了,可明个儿就咱俩吗?会不会推不动车子?”这年头,乡下的道路是很崎岖的,山路更是常有的,赵桂枝对自己特别没有信心,尤其是在干体力活儿上。
“放心,明个儿去的是陈家庄那边。”江母满脸自信的道。
陈家庄?
赵桂枝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不过她对江母还是有信心的,便放心的洗漱睡下了。
然后第二天,她被江母拽起来时,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哪里是还没天亮,这分明就是半夜里啊!
一直到她俩摸黑走了快半个多时辰,天色才慢慢的亮了起来。
赵桂枝就很绝望,虽说秋收已经过了,但其实眼下还属于夏天呢,每天太阳升起来可早了。换算成她上辈子的时间,估摸着六点钟天色就大亮了。而现在这个天色,搞不好也才五点半。
再算上她们已经走了那么长时间……
赵桂枝深深的怀疑,江母喊她起床的时候,只怕是凌晨四点钟。
就很离谱。
她从未如此迫切的希望赶紧拥有一个属于自己铺面,最起码不用抹黑赶路了吧?
等终于到地方了,天已经亮堂到赵桂枝没办法分辨准确的时间了。
再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未来的二伯娘陈婆子。
陈婆子看到赵桂枝也是一脸的惊讶,随即她就颠颠儿的赶了上来:“哎哟,这不是桂枝吗?你们这是来赶集?哦,摆小摊儿啊?你们卖啥?这儿我特熟,我帮你们吆喝!”
赵桂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陈家庄啊,那不就是她表哥的大本营?
“那个……我表舅呢?他在镇上还是在村里啊?”赵桂枝忍不住问道。
陈婆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后立马开口:“叫啥表舅啊!都是那倒霉孩子想要占辈分的便宜,人不大,心倒是大。他其实也没比二郎大几岁,回头你们喊他哥就行了。”
赵桂枝寻思着,您这还是真的恨嫁啊!
她看了一眼江母,后者皮笑肉不笑的道:“陈大妹子啊!”
陈婆子干脆的应了一声,哪怕她想当江母的二嫂子,可一则事儿还没成,二则就算成了她也是继室。再说了,她确实是要比江母小一些的。
“你帮我们寻个风口的地儿?我们这是做吃食呢。”
“成啊!”
事实上,陈婆子不光帮着寻了个好位置,还从家里搬来了板凳,让她们坐着。没多会儿,大蒲扇也来了,还有放凉了的绿豆汤。
因为是在陈家庄这边赶集的,虽然也有不少从其他地方赶来的人,但位置最好的,肯定是被他们自己人占的。赵桂枝的烧烤摊儿,可以说是所有外村人里面,位置最好的一个。
可惜的是,陈屠夫没在村里,他一般情况下都是住在镇上肉铺后头的。平常也会应邀去乡下杀猪,但最近村里没啥事儿,他也就一直待在镇上了。
但关于他的消息也不是没有。
陈婆子忙活了一圈,见没别的事儿,加上时间还早,赵桂枝这边摊儿是支起来了,但没什么人光顾,她就索性过来陪聊了。
直接聊自个儿的事情肯定是不合适的,陈婆子这人是没多少脑子,以往经常开口就得罪人,可她在有意讨好的时候,还是会顾忌到对方的想法。
因此,她直接将大侄儿当成了切入口:“我侄儿最近在跟周家二姑娘说亲呢!”
噗——
赵桂枝好悬没一口血喷出来。
没等她追问,江母就先抢着问道:“周家?哪个周家?镇上的?”
“还能是哪个呢?就是前阵子,那个跟小货郎私奔了的周大姑娘的妹子。”陈婆子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个,“当姐姐的还是周家血脉呢,当妹妹的就是那个上门女婿跟后来娶的那个生的。姐姐跟人私奔了,妹妹还能有好?不过咱们也说实话,真要是个好的,也不会说给我大侄儿了。”
江母深以为然,不管怎么说,周家都是镇上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哪怕闺女坏了名声,一样有人要的。顶多就是门当户对的亲事说不着了,但往下找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