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霞正要再说两句，徐晓丽突然咳一声，又对她摇摇头，石青霞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只好把肚子里的话又憋回去了。
徐晓丽凑到她耳边说：“你别管了！让孩子好好放松会儿。”
看手机算什么放松啊？石青霞想，她说：“我怕她近视。”
徐晓丽翻个白眼：“近视了就戴眼镜儿，怕什么。”
石青霞叹口气，她其实知道问题在哪儿，过去她管教佩佩是理直气壮的，现在却总像哪里亏心，她掌握不好那个度了。
这顿饭吃得石青霞心事重重，回到家后她本来打算和佩佩聊一聊，可王慧光把佩佩拉走了，她说佩佩今晚可以和她睡。
“你外公今晚不在家。”王慧光喜滋滋地说。
石青霞问：“爸去哪儿了？”
王慧光没好气说：“到河边搭帐篷陪他的鱼去了。”
石青霞说：“夜钓？他一个人？在哪儿啊？安全吗？”
王慧光不耐烦道：“不知道！”
石青霞只好自己给石荣忠打了个电话，石荣忠接了电话后声音小得像做贼，说怕吓着鱼，他身边还有别人，几个人一起包车来的，安全得很。
石青霞叮嘱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她对边上的王慧光说：“你下次别让他去了，大晚上的掉水里怎么办？”
王慧光说：“掉水里我还落个轻松！”
石青霞摇摇头，她搞不懂王慧光为什么非要这么心口不一，明明她是这个家里出力最大，操心最多的一个人，但她做了这么多好像就是想让人恨她，可你一旦真的指出她哪里有问题，她又马上指责你不知道感激。
理解不了。
石青霞说：“你这么恨他你干嘛还跟他过下去？离婚吧，我支持你。”
王慧光骂了句“神经病”然后拉着佩佩道：“走，外婆带你去洗澡。”
“她自己能洗！你别去！”石青霞喊。
“小孩子自己洗不干净，你十岁我还帮你洗澡呢！”王慧光不理，拉着佩佩就走。
佩佩挣开她小声说：“我洗得干净，我在家都是自己洗。”
石青霞看着王慧光：“听见没。”
王慧光表情失落得很，但她没有再坚持，对佩佩她好像就温和得多了，她帮佩佩拿了毛巾和睡衣后就让她自己进去了。
石青霞很高兴，拍着她的肩膀说：“你进步了啊妈！”
王慧光抖开她，坐在沙发上叹气：“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快啊，我还记得佩佩刚生下来时候的样子，我把她抱在怀里，就像抱个小狗儿一样。”
石青霞也被她说得感伤起来，但她嘴里却好像不在乎：“孩子都这样，我巴不得她再长快一些呢，等她长大了我就少操一点儿心。”
“少操心那是不可能的。”王慧光瞟她一眼，“你看你都多大了，老娘不是还在为你操心。”
石青霞道：“那是你自己找的！”
王慧光推开她骂道：“白眼狼！”
石青霞又贴过去：“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我都三十多了你还管我要跟谁过日子，要怎么过日子，你管那么多干嘛呢？你就不能把我放一边儿去嘛？你拿出点儿狠心来，真的，我不怪你！”
王慧光气得瞪她：“滚开点儿！”
石青霞如奉圣旨立刻站起来，还对着王慧光行了个礼：“嗻！”
王慧光不敢再搭理她，骂了句“有毛病”起来就跑了。
石青霞追到她房门口，又差点被撞断鼻子。
佩佩洗完澡后就去了王慧光房间和她一起睡，石青霞一个人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她脑子里像被淤住了，她又失眠了。
第20章 为什么笑
在家休息了两天之后石青霞又开始去摆摊儿, 佩佩也跟她一起去。
“你现在没上班吗？”佩佩问她。
石青霞说：“这个就是在上班。”
佩佩到处看了看，她说：“这个不算。”
石青霞问：“那你说什么算？”
佩佩说：“在那种公司里才算，天天打卡, 坐在办公室里，用电脑。”
石青霞很惊讶：“这也是工作, 你不喜欢我做这个吗？”
她其实想说的是“看不起”但话到嘴边又换了个词儿, “看不起”有点儿严重了, 石青霞不想让佩佩觉得自己是在指责她。
佩佩说：“不太喜欢。”她站在石青霞身后，看着她拿着火钳夹炭，脸色很冷淡。
“爸爸给你的钱你花完了吗？”佩佩问。
石青霞心情也变坏了,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脸也沉下去。
佩佩看不到她的脸色，她接着说：“爸爸应该给了你不少钱，不可能这么快就花完的。”
石青霞不知道该如何和女儿解释关于离婚赡养费的问题，她现在也不太有心情去解释，她听出来女儿话里对这件事的评判，她觉得她爸爸是个好人。
石青霞忍耐着没有对女儿说出太激烈的话，她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手上正在做的事上，不去理会女儿的态度。
佩佩却还是有很多不满意, 她非常不开心，她看到石青霞站在那里对人笑脸相迎, 问人家要吃什么，隔壁有个戴着金镯子的阿姨还在看她,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对人家笑, 她不想别人说没有礼貌，可她不愿意待在这里了，她想回家, 回自己的家，可她也不敢和石青霞说，她刚才和她说话她都不理她。佩佩只好走到后面，她想坐在花坛上，花坛上面有很多土，她拿手拂下去，可还是不敢坐下去，而且她闻到花坛里飘出一股臭味，她觉得是屎臭。
佩佩呆站在花坛边儿，看着石青霞的背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石青霞没有回头看她。
直到徐扬祖出现。
徐扬祖刚从学校出来，他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到了这里。
他一走近就看见佩佩在，她离石青霞不太远，蹲在地上，盯着手机。他提醒她：“裙子掉地上了。”
石青霞这才回头看过去，佩佩已经站起来了，她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裙子，然后把裙子一搂，夹在膝盖窝里，就又蹲下去了。
石青霞又把头转过来，神色冷淡。
徐扬祖问：“你没带个凳子来给她坐？”
石青霞说：“忘了。”
徐扬祖没说话，他去旁边金镯子大姐那里借了一把过来，顺便在大姐家买了瓶椰汁。
他把凳子拿给了佩佩，再把椰汁打开，插上吸管递给佩佩。
佩佩说：“谢谢叔叔。”
徐扬祖对她一笑。
石青霞又回头看他们。
她手伸进包里说：“我把钱给你。”
徐扬祖说：“下次再说。”
他又绕到摊子前面来说：“老样子，打包。”
石青霞闷不吭声。
徐扬祖看她一眼，又看看后头的佩佩，佩佩又把手机拿出来了。
“我姐今天怎么没来？”他问。
石青霞低着头答道：“她去接方思睿了。”
徐扬祖当然知道，但他总得找个话题和她聊下去。
“方思睿今天在老师那儿哭了。”
“怎么了？”
“被一起学跆拳道的女孩儿打了。”
“为什么打他呀？”
“他扯人家辫子。”
“那是他活该。”佩佩突然插了句嘴，她一直在偷偷听着他们说话呢。
石青霞回头看她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徐扬祖笑道：“是，他妈也说他活该。”
石青霞也笑起来，她都能想象出徐晓丽说：“谁叫你手痒要去扯人家辫子的，你就是欠！”
佩佩问：“方思睿在学跆拳道吗？”
徐扬祖点头：“我听说你也想学？”
石青霞刚要回答，佩佩就摇头道：“谁说的？我不想学，那个容易受伤，我不学。”
石青霞震惊得回头看去，佩佩和她对视一眼就又低头玩手机，石青霞还在发愣，她刚要说话。
徐扬祖提醒：“火起来了。”
石青霞一低头看见竹签上的肉烧着了，她连忙移开。
“焦了，我再给你烤一串。”
“没关系。”徐扬祖说，他其实已经吃过好几次烧焦的肉了。
石青霞勉强一笑，还是给他又拿了一串。
徐扬祖问：“上次我姐不是说要去山上玩儿，你们定好时间没有？”
石青霞说：“还没有。”
佩佩又问：“我们要去爬山吗？”
石青霞没说话，也没回头看她。
徐扬祖看她一眼，说道：“不是去爬山，是去山上避暑。”
“避暑？怎么避？”佩佩好奇地看着他。
徐扬祖说：“去了就知道了，你想去吗？”
佩佩看向石青霞。
石青霞说：“你姐最近有空吗？店里现在不知道忙不忙。”
徐扬祖说：“我明天打电话问问她，看看她什么时候有空。”
石青霞“嗯”了一声。
徐扬祖说：“到时候我开车送你们去，可以在山上住，也可以当天回来。”
石青霞说：“谢谢。”
佩佩问：“山上还有地方住？”
徐扬祖说：“当然有。”
佩佩问：“那山有多高啊？”
徐扬祖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我不知道。”
“那山叫什么名字？”
“留仙山。”
佩佩惊呼：“是神仙的仙吗？”
徐扬祖点头。
佩佩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近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不是山上有神仙啊？”
徐扬祖说：“以前可能有，现在不知道，你可以去找找。”
佩佩说：“我才不找。”她语气不屑但脸上都是笑，她挨着石青霞站着，仰头看着她。
“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啊？”佩佩问。
石青霞低头看她一眼：“要问问方思睿和他妈妈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要和他们一起去。”
佩佩点头，十分乖巧。
石青霞心中叹气，却又对她一笑。
佩佩看着她的笑脸，鼓足勇气说：“我想回家。”
“回家？”石青霞以为她说要回关明那里。
“我想上厕所。”佩佩小声说。
石青霞“哦”了一声，忙道：“这后面有个公厕，我带你去。”
石青霞去解围裙。
徐扬祖说：“我带她去吧。”
石青霞摆手说：“不用不用，还是我去吧，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摊儿。”
徐扬祖点头答应了。
石青霞解开围裙伸手拉住佩佩，佩佩却不动。
她两眼晶亮，盯着她的脚背。
“走啊！”石青霞拉她。
佩佩不说话。
石青霞语气严厉：“关佩佩！”
石青霞看着女儿，她终于看清她眼里亮晶晶的是什么，是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哭什么？”她苦恼地问女儿。
佩佩的眼泪本来一直憋着，石青霞这么一问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放开石青霞的手自己揉着眼睛，边哭边说：“这里好热，好多蚊子，草里还有屎···”
“哪里有屎？”石青霞急躁地朝花坛看了一眼。
佩佩哭的声音发抖：“我要回去。”
石青霞无计可施，望着她发傻。
“我送她回去吧。”徐扬祖说。
石青霞看着他。
徐扬祖走到佩佩身边：“叔叔送你回去，怎么样？”
佩佩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哭。
徐扬祖拿出一包纸巾给石青霞，石青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抽出张纸巾蹲下来给女儿擦眼泪。
“让叔叔先送你回去，奶奶爷爷都在家。”石青霞看着女儿哭红的眼睛又感到非常自责，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气什么。
“回去先洗澡再看电视，好吗？”她说。
“我知道了。”佩佩点头，自己拿走纸巾抹掉眼泪。
石青霞站起来，拍了拍女儿的头。
徐扬祖带着佩佩走了。
王慧光看见徐扬祖和佩佩一起站在门外的时候吓了一跳。
她忙开门，先看佩佩，问：“你怎么回来了？你妈呢？？”
佩佩喊：“我妈没回来！”她脱了鞋就跑到沙发上坐好。
徐扬祖说：“青霞叫我先送佩佩回来。”
王慧光忙让他进来坐。
徐扬祖没有进来，他说：“我还要过去和青霞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王慧光“哦哦”两声，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心里也不知道该不该喜。
佩佩还在呢。
看见佩佩她就想起关明，想起关明她就替石青霞心虚。
所以徐扬祖这回说要走，王慧光也没有留，她也不敢当着佩佩的面表现得太热情。
关上门后，王慧光走到窗户边儿看着徐扬祖的车走了才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石荣忠慢悠悠地问：“刚才谁啊？”
王慧光没好气道：“你刚才装聋作哑，现在问什么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