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丽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
方先锐从父母家回来时，徐晓丽还在客厅坐着看电视。
餐桌上摆着菜，已经没有热气了。
方先锐坐在椅子上看着妻子问：“你吃了吗？”
徐晓丽没答，她走过来端起菜进了厨房。
“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行。”方先锐在外头喊。
过了会儿，徐晓丽又把热好的饭菜端了出来。
俩人坐在一起吃饭。
方先锐叫她有空多回去看看他爸妈，又叫她多去看看方思睿的老师。
他说话的语调很温柔，一点儿都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反复叮咛关切，从他们认识开始，他就是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
徐晓丽说：“这些事我都一直在做，不用你说。”
方先锐说：“我就是提醒你。”
徐晓丽笑道：“你把我当傻子？”
方先锐看她一眼说：“你只是对这些事不太在意。”
徐晓丽问：“那你觉得我在意什么？”
“玩儿。”方先锐道，“你就在意自己开心。”
徐晓丽道：“我就是这么个人，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这样。”
“但结了婚你就不能这么自私了，你要成熟一点，要学会为家庭考虑。”方先锐笑道，“我对你也没有别的要求，多做做饭，多做做家务，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少逛点儿街。”
徐晓丽一笑，拿起碗往他身上砸过去。
方先锐都没来得及挡一下，碗砸到他脸上，他痛呼一声，还被甩了一脸米。
方先锐错愕地看着她。
徐晓丽说：“我为你做了很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害怕的事，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你只记得我不爱做饭，不爱做家务，爱逛街爱买衣服，爱玩儿，你只记得这些，你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妻子，你就是用这些借口，光明正大的背叛了我。”
徐晓丽站起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方先锐在她目光下感到无所遁形。
他的狼狈，卑怯让徐晓丽感到陌生，可怜，但并不痛快，她不可能再和这样一个人过下去，她更不愿意自己也变成这样，那样她宁愿去死。
徐晓丽深吸一口气，坐下来，缓缓说：“你滚吧，我同意离婚。”
第41章 别扭恋人
其实方先锐今年六月份就已经提过离婚的事, 但当时他说得并不坚决，更像是一个威胁，他知道徐晓丽不会同意, 他只是向她表明他的态度，最可笑的是他一边说要和她离婚, 一边又表现得很不舍, 好像他会想到离婚全是徐晓丽的错。而徐晓丽被他唬得还真的对自己反思了一番, 她给自己列了种种罪状，一度惭愧到无法面对方先锐，即使知道他出轨在先。
“当时像被他洗脑了一样, 什么理智都没了。”徐晓丽这么形容。
此时她躺在石青霞的床上，她和方先锐提了离婚之后就跑过来了，她把自己和方先锐之间的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像剜掉了心头的一块烂疤，只感觉好过不少，这些事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
石青霞默默听完，一句话都没说，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两人完全盖住, 被子里很暖和，徐晓丽头一歪靠着她的肩, 闭上了眼睛，石青霞一直望着对面的墙壁, 壁上有一个暖黄的光晕, 看着温暖又凄凉。
“你能回来真好。”徐晓丽说。
徐晓丽在石青霞这里睡了一夜之后就精神百倍地走了，徐扬祖开车来把她接走的，徐晓丽打算一鼓作气回家把准备离婚的事情告诉父母。这个作法倒是很像徐晓丽的脾气, 石青霞自愧不如，她是在离婚证都办妥之后才敢告诉父母，徐晓丽还是比她雷厉风行。
但徐晓丽也有担忧，她在车上和徐扬祖感叹：“丁友爱女士这一年是不是都没有什么顺心事？你和陈悦分手，再和青霞恋爱，到现在我离婚。”
徐扬祖不敢接话。
徐晓丽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这幅表情，怕我打你？”
“不是。”徐扬祖笑道，“昨天她去找你回来后在我面前大哭了一场。”
徐晓丽道：“哦，原来是怪我惹哭你女朋友。”
徐扬祖安静片刻道：“她都没为我哭过。”
徐晓丽立刻受不了地瞪他一眼，又忍不住笑起来，她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徐扬祖对她一笑，这样的徐晓丽才是他熟悉的。
“她以前不知道为你哭过多少回了。”徐晓丽幸灾乐祸地说，“现在到你还债了。”
徐扬祖只得苦笑。
到家之后路上的轻松氛围就都消失了，徐家姐弟全都不见笑容，徐晓丽甚至觉得有点紧张，她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父母把离婚的前因后果都一一道出，徐父听完默默无语，只不住地叹气，丁友爱却问了她一句，是不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离，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徐晓丽答是，她不可能再和方先锐过下去。
丁友爱又问孩子怎么办。
徐晓丽说：“跟我，他要和我争我们就打官司。”
丁友爱沉思片刻说这样也好：“到时候方思睿接过来，就跟你姓。”
徐父在旁边点了点头。
丁友爱说：“该争取的就要去争取，不要好面子，是方先锐自己先对不起你的，他爸妈要是不讲理，我们家也不怕。”她说到这儿看了徐扬祖一眼，徐扬祖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徐晓丽望着丁友爱，总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丁友爱看透她的想法，说道：“离婚是个很正常的事，我们那个年代都有人离婚，况且，你和方先锐聚少离多，迟早要出事，我早就看出来了。”
徐晓丽听到这儿又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她决定只听前半句。
徐扬祖心里也想着前半句，他望着丁友爱欲言又止。
丁友爱也注意到了儿子的眼神，但是对着他她却是另一番思维，这可能就是为人父母的立场，她不愿意细说。
徐晓丽没想到丁友爱的态度这么豁达，可又想想，她妈这辈子也是吃过玩过见过，少有什么事能把她吓住，她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虽然有时候会显得固执。
就在徐晓丽的离婚得到了全家的支持时，方先锐这边的遭遇就不妙了，他顶着脸上被徐晓丽砸出的伤回家，不仅没有获得同情，还挨了一顿臭骂，方父是个信奉家和万事兴的传统生意人，他警告儿子玩归玩，但是得有分寸。
方先锐们心自问，其实他也并不是真的想和徐晓丽离婚，他们在一起太久了，她是他真心爱过的人，唯一一个，即使到现在爱情已经淡到没有了，但俩人之间还有孩子，离婚的话，孩子怎么办呢？
方思睿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父母之间发生的事，他照常上学，平时总有人带着他玩儿，不是舅舅，就是妈妈，现在还多了个青霞阿姨。
上周放假的时候，他就和妈妈舅舅还有青霞阿姨一起出去野营了，他还把这件事写进了作文里。
舅舅开车带他们去了一片非常大的草地，旁边还有湖，他和舅舅一起搭了帐篷，妈妈和青霞阿姨负责烤东西吃，他们自己带了烧烤架来，还有肉，还有他最喜欢吃的火腿肠，他吃了三根，最后还吃了一碗泡面，吃饱之后他和舅舅一起钓了会儿鱼，最后再醒的时候就在车里了。他想下次在帐篷里过夜，他的那个帐篷顶上有一块是透明的，躺下还能看见星星。
“下次我们再去，然后就在帐篷里睡。”徐晓丽看了儿子的作文之后和他说。
方思睿还来不及高兴，她就补了下半句：“不过可能会有蛇。”
方思睿没被她骗到，他说：“不会的，这么冷，蛇都冬眠了。”
徐晓丽说：“也有不怕冷的。”
方思睿将信将疑。
石青霞在边上听不下去了：“别听你妈的，现在太冷了，晚上不能在那里睡，会生病的。”
方思睿犹犹豫豫：“可是我想看星星···”
徐扬祖道：“看星星有好多好地方，舅舅到时候带你去。”
方思睿还是相信舅舅的，和他拉了勾之后，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了。
石青霞说：“小孩儿不知道为什么都爱看星星，佩佩小时候也是这样。”
徐晓丽顺势问：“佩佩过年来不来？”
石青霞摇头：“她要陪她爸爸回老家过年，我懒得让她跑来跑去，到时候我过去看她。”
徐扬祖道：“你什么时候去，我陪你一起。”
石青霞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徐扬祖没说话，转头陪方思睿玩去了。
徐晓丽突然凑过来和石青霞耳语：“别扭死了，你就让他陪你去呗。”
石青霞道：“他要上班，没时间。”
徐晓丽道：“请假啊，他肯定乐意。”
石青霞说：“不太好吧。”
徐晓丽翻个白眼，懒得理她了。
石青霞悄悄朝徐扬祖看了一眼，他正对着方思睿笑呢。
可等到送她回家的时候，徐扬祖就不笑了，他一直望着前头的路不愿意理她，却又在分别的时候非要亲一下她的脸颊。
就像徐晓丽说的，别扭死了。
看起来挺成熟的一个人怎么谈起恋爱来就像变了个样呢，像个小孩儿似的故意博她关注，石青霞有些好笑，她想要是高中时的自己知道高冷不耐烦徐扬祖背地里是这么幅个性，不知道还能不能喜欢上。
估计还是会喜欢上吧。
石青霞笑起来，她拿起手机正要给徐扬祖打过去，忽然屏幕亮起，显示来了一通电话。
石青霞望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笑容不见了。
这通电话是关明打来的。
第42章 终章 富士山下
前两天石青霞收到佩佩的信息, 她说爸爸有女朋友了，石青霞当时只回复了一个“好”字。
“好是什么意思？”对面关明问她。
“啊？”石青霞刚开始还没听懂。
关明解释了一通之后，她的重点又错了。
她说：“你怎么翻女儿手机？”
关明望着她叹口气。
石青霞脸色尴尬：“你别误会, 我那个就是祝福你，真心的。”
关明没说话。
石青霞语气小心：“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这个啊？”
关明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接着说：“我打算明年结婚。”
石青霞愣了下, 赶紧道：“恭喜恭喜！”
关明脸色平静：“她年纪比你小, 但是性格比你成熟得多，佩佩和她相处得不错，我妈也很喜欢她。”
石青霞道：“那好, 听起来很适合你。”
关明苦笑：“但我还是···害怕。”
石青霞不解：“你怕什么？”
关明说：“我有个问题还没弄清楚。”
石青霞看着他。
关明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石青霞没说话，她其实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在思考。
关明没有再看她，他又端起水杯，却没有喝。
“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离婚。”石青霞终于开口，她神色诚恳“我以为我们能一辈子的。”
关明笑了下，眼中尽是嘲讽。
石青霞道：“可能这就是问题，我们根本都没有准备好就走进了婚姻，我们对自己都不够了解, 我们要的东西其实完全不一样。”
关明轻声问：“你要什么？”
石青霞道：“我要自由，但也需要你的陪伴, 我希望你理解我，但是又想和你做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关明道：“你总是自相矛盾。”
石青霞笑道：“矛盾吗？我以为你也是这么想的。”
关明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石青霞道：“所以我们才会离婚。”
关明默不作声。
石青霞说：“你需要我给你做饭, 养孩子, 孝顺父母，我做到这些你就认为我是爱你的，你给我的也是差不多, 你努力工作，赚钱，然后把钱交给我，其他什么都不管不问。”
“跟你在一起时间越长我越难受，我有话说不出，你不肯听我说，你听不懂，理解不了，你觉得我矫情，不切实际，总是胡思乱想，你连爱字都羞于提起，我成了你的妻子，但是我们之间再也没办法交流了，我觉得自己对你没什么意义，也许不是我，你也可以。”
关明低垂着眼，望着杯子里的水，水面上有细小的波纹在扩散，就好比他和婚姻，起先也只是泛起几道微不足道的波纹，最后这些波纹却翻滚成巨浪，吞噬了他的生活。
他放下杯子，语气艰涩道：“我当初和你结婚，是因为···对你有感情。”
石青霞点头：“我知道。”
关明道：“现在也是。”
石青霞一笑了之。
关明一直望着她，她的笑容和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她没有变过，是他让她失望了。
“你对我呢？”他不甘心地问。
石青霞迟疑道：“现在··我希望你过得好，我希望你下一段婚姻，不要再重复我们的错误。”
关明勉强一笑：“谢谢你，我也···祝福你。”
石青霞笑着点头：“谢谢。”
关明心里一直有一个疮疤，他一直觉得捂着捂着就会好，现在却发现自己想错了，也许让它敞出来反而好得更快，虽然痛，但痛过之后他得到了安宁。
“再见。”关明道。
“再见。”石青霞在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