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们怎么这么着急啊。没看到我师父还在诊脉吗?”一位药童抱着药罐奶声奶气回道。
“嗳,元宝。老夫说了多少遍啦,不可对病人家属这般说话。”老大夫虽说是教训的话,语气是充满耐心和慈祥的。
“诸位莫急,待老夫好好诊脉一番。”说完老中医以薄纱罩住杨亦安的手,开始把脉。片刻,老中医嘱咐药童,“元宝,打开这位姑娘的嘴巴,让老夫看看舌苔。”
“好的,师父。”药童元宝用肉乎乎的小手打开杨亦安的嘴巴,露出里面的舌头,杨亦安昏迷中不舒服的动了下,老中医仔细望了望杨亦安的舌苔,皱眉。
刘子墨注意到顾谨丞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喉结微动,神色古怪的看了顾谨丞一眼,再看了看杨亦安初现美丽雏形的容颜。
轻不可闻的啧了声。
“这位姑娘可有既往病史?”老中医看向杨逸晨。
杨逸晨沉声:“舍妹从小有心疾。”
这话一出诗晴愣住了,顾谨丞和陆定昊仔细看脸色并不好看,就连一直话少的刘子墨都是微微皱着眉头。
“难怪了。现在老夫开几味药给小姑娘,等小姑娘稳定下来再另说吧。只是小姑娘的心疾要想根治,恕老夫技拙,阁下还是要另寻高明啊。”老中医摇了摇头,一脸可惜的神色,“小姑娘如今只是心负荷过重,再过几个时辰就能醒来了。元宝,去抓药。”
元宝好奇的看了一眼杨亦安,回应道:“是,师父。”
杨逸晨面色一僵,又听闻老中医说:“上一位给小姑娘治病的大夫,是个有大本事的,应当能继续稳住小姑娘的病情。”
顾谨丞回过神来这次的目的,只是看了看天色,出来已经耽误许久了,他们也该回学院了,再晚点被夫子发现可能要受罚。
再看了一眼尚未清醒的杨亦安,顾谨丞建议道:“要不逸晨你带亦安妹妹先回去?”随后像想起还有另外一位姑娘:“这位……姑娘?”
陆定昊反应过来解释道:“是叫诗晴姑娘吧?”想起她是跟亦安妹妹一起被抓进来的,好像还挺在意亦安妹妹,陆定昊吞下原本脱口而出的话,斟酌说道:“我们有事想问你。”
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诗晴低头思考了会,抬起头时望向神色难看的杨逸晨,“你是亦安的兄长吗?”
杨逸晨跟诗晴对视片刻,对上在周朝格格不入的异色双眸,移开视线,冷淡道:“是的。”
刘子墨和顾谨丞讶异的看了眼杨逸晨,逸晨平日里对待陌生女性挺尊重的。
如今的冷漠让他们一时之间习惯不过来,如果说是诗晴姑娘的异色双瞳,也不应该呀。书院林夫子曾说过,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作为京畿书院的学子,需保持冷静严谨的心态看待。
只是异色双瞳,不至于让逸晨这般态度啊。
事实上,杨逸晨心情有点郁闷,按理来说这位姑娘可能会帮助到他们,他应当语气好些,但是想起这姑娘是花楼出来的,还这么亲密的叫着自己妹妹的名字。
心里总有点不得劲。
以前有意识疏远安安时不觉得,近段时间的接触让他对安安有了些微责任感。
起码,他不想他妹妹跟这种女子有过多的接触。还有三皇子,他不知道安安是怎么跟三皇子认识的,更不知道安安经历了什么。
他只想让这一切不可控的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面对诗晴时,他一时之间有些抵触。
“你们想问什么?问吧,我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的。”诗晴看向杨亦安的躺下的方向,下定决心道。
顾谨丞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逸晨,这件事你先不要管,先带亦安妹妹回客栈吧,时间紧急,我们几个待问清楚诗晴姑娘后,再去来定夺接下来的方向。”
杨逸晨亦是有些犹豫,他知道只要好友顾谨丞下定决心的事,不会轻易妥协,再加上安安此刻还在昏迷,医馆总要关门,此地也不宜谈事。
“大夫,舍妹她现在方便移动吗?我想带她回客栈,明日一早回京城。”
老中医伸手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须,突然想起自己的胡须被药童元宝给拔光了,气得瞪了一眼元宝才转头正经对杨逸晨说道:“无妨,别太磕着碰着了。小姑娘现在累了,所以让她好好休息即可。”
“是。谢大夫。”杨逸晨给老中医深深的鞠了一躬。
老中医连忙避开,“阁下莫要如此,老夫也没做什么。”
陆定昊也憋不住话,“大夫,亦安妹妹的心疾不是大好了吗?怎么还会昏迷?真的很难根治吗?那亦安妹妹以后怎么办?”
刘子墨看了一眼陆定昊,难得的没有嫌弃他话多,专注的看着老中医。
“亦安……”诗晴喃喃自语,想起小姑娘真诚的夸赞和温暖的笑容,掩下眼中的担忧。
老中医沉吟片刻解释道:“可否问下小姑娘上一任主治大夫是?”
杨逸晨看了眼顾谨丞,回应道:“顾燃。”
老中医神色一惊,显然也是认识顾燃的。也是,如今的化安县谁人不知顾燃呢?顾燃杀害牛家村刘琴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诗晴惊讶的看向杨逸晨。心想怪不得这群人会找上自己。
顾谨丞和刘子墨在杨逸晨提及顾燃时,分神注意了诗晴的反应,判定她应该是知道某些消息,心中便有了计较。
老中医便没再说什么,耐心回答了陆定昊的问题:“照常理来说,心疾是无法根治的。小姑娘今日或许是情绪起伏过大,心负荷不住,所以才昏过去了。这位叫顾燃的大夫应当是极其精通医理,加上小姑娘自身很注意平日的保养,所以有往好的方向发展。以后万万要注意不可劳累,不宜情绪起伏过大。”
陆定昊难得认认真真在听老中医的叮嘱。
如果学院夫子知道,不知是会甚感欣慰,还是心情复杂。
亦或两者有之。
“师父,药配好了。”药童元宝乖乖站在老中医面前。
老中医点点头,把药递给杨逸晨,叮嘱道:“记住,一天三次,早中晚各一次。行了,回去吧。”
看着陷入低迷状态的陆定昊,杨逸晨叹息一声,对顾谨丞告辞道:“谨丞,我先带安安去客栈了。等你们商量好后,再来寻我。”
顾谨丞垂眸看了看被杨逸晨公主抱着的杨亦安,脸上已没有了脏兮兮的灰尘,他难以忘记那一刻心中的震惊和心疼,郑重回道:“注意安全。”
“告辞!”
直到杨逸晨带着杨亦安坐着马车离开,顾谨丞才收回视线。
“啊……三皇子!”心情低落的陆定昊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周晟,惊讶出声。
众人把视线转向三皇子处,行礼。
只见三皇子手里有把不知从哪来的折扇,拿在手里转动着。
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情很不美丽。
他从众人的表情中看出,小花妹妹身体状况应当好不到哪去,这就更加加剧了他心中的厌烦和戾气。
第28章 扑朔迷离
“大夫怎么说?”三皇子问的直白。
顾谨丞垂眸不语, 刘子墨见状用手拐了下陆定昊。
陆定昊转述一番老中医的话,让三皇子的心情陷入烦躁。
三皇子平复了下心中升起的焦躁和破坏欲,转头看向诗晴, 只问了一句话:“顾燃是不是刘琴在满春院旧时主子紫鸢的孩子?”
顾谨丞倏的抬起头,死死盯住三皇子。
三皇子的眼中射出冷冽寒意, 宛若世上最锋利的利刃出鞘时那般逼人, 让人心头惶恐, 诗晴在这迫人的视线中身体微微颤栗,咬牙低头,不发一言。
三皇子的视线仿佛能洞察人心, 其实元丰羽收集的资料已经差不多了,当年崔家灭门一案所有知情人不是离奇死亡,就是仿佛人间蒸发,行刑的官员也已告老还乡,哪都找不着。
身处高位的官员沉默不语,下级官员不见行踪。
崔家二房崔二爷生前与满春院花魁紫鸢育有一子,这还是顾燃在搜查取证时惊动到了三皇子手下暗哨发现的。
所以当诗晴一副拒不配合的态度一出来,三皇子也并未说什么,突然提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你是外邦人?”
诗晴侧头闭目不语, 仍然是拒不合作的态度。
三皇子勾唇一笑,打开手中的折扇, 挡住下半部分脸,露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尽显风流。
“哎呀, 原来天色这般晚了,诸位还是学院学子吧~?特别是顾世子,翻墙逃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身为大周朝三皇子, 为了我朝未来的中流砥柱着想,我已经修书一封给你们学院院长了。”
三皇子合上手中的折扇,微微一笑:“诸位好好学习,报效我朝哦~”
什、什么?
陆定昊倒吸一口凉气,就连顾谨丞和刘子墨都感觉眼前一黑。
犹觉不够,三皇子淡定补充:“以你们院长的性格,现在可能已经在来这的途中了哦。啧啧啧,你们真是不让人省心。”
陆定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有气无力的靠在医馆外面的柱子上,他已经可以预见回去后的悲惨生活了。
至于恨三皇子?
不,他不敢。
他永远也不会想知道三皇子到底是怎么看中一个人的弱点并狠狠惩罚的。
京畿书院院长嵇尚,古稀之年,学识渊博,曾任皇上太师一职,是周朝名满天下的大学者。
太师一职后就任于京畿书院院长十年,桃李满天下,教导过周朝诸多官员。
但几年前开始,嵇老就已经不再直接教育学子了,陆定昊他们之所以这个反应纯粹是因为嵇老的惩罚手段。
嵇老惩罚学子,那叫一个慢刀子割肉,比快刀子更疼!
他们有理由怀疑嵇老教导过三皇子一段时间,不然为什么这两人的惩罚总是直击别人痛点。
看着三皇子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子墨,谨丞。明年今日就是我的忌日了。”陆定昊一脸生无可恋。
刘子墨闻言同情的看了一眼陆定昊,陆氏家主也就是陆父曾经是嵇老的学生,听说陆父曾经顽劣不堪,不学无术,后面嵇院长接手,才慢慢有了如今陆氏家主的沉稳,据说陆父到现在见到嵇院长都会头皮发麻。
如果嵇院长带着陆定昊去陆家,就算陆定昊再怎么受宠,也免不了陆家主的一顿责罚了。
顾谨丞也不遑多让,如果被母亲知道他偷偷调查这件事,他又要面对母亲的每天带他出去应酬、见见别家世家女的生活了。
顾谨丞脑海里闪过一张精致的脸庞,皱了皱眉让自己不再去想。
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顾燃之事。
崔家……吗?
“诗晴姑娘,能否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们?必有重酬。”顾谨丞一脸严肃拜托道。
诗晴还没从刚刚三皇子给的压迫中回过神来,勉强一笑:“可以,报酬就不用了。”
“顾燃……真的是那位叫紫苑的孩子吗?”这是顾谨丞最在意的一点。
陆定昊打起精神跟刘子墨一起认真听。
夜色渐浓,路上行人渐少,老中医在和药童元宝从里面关闭医馆,隐隐约约能听见絮絮叨叨的声音,生活化的场面给诗晴冰凉的身体注入了一丝力量。
“我不知道。但是琴姐姐在世时,能经常听到她提起紫鸢姐姐有一个小孩。”
诗晴走到屋檐外,抬头仰望星空,她感觉到了寒冷,身上的灰色披风也遗落在了满春院。
人在无助时,会想起帮助过自己、或者温暖过自己的人。
诗晴摸了摸眼角,她想起了杨亦安一脸笑意融融说自己这双不被世人接纳的眼睛很漂亮。
诗晴知道,说这句话的杨亦安,是真心的。
她能感觉的到。
真想……以后能为她效力。
就算是一次也好。
为杨亦安这样子的人做事,一定会感到很快乐吧。
就像那位叫吉祥的奴婢,她远远的看见,只有羡慕的份,也只有等那个叫吉祥的奴婢走了,她才敢撞向这份温暖。
她希望能待在温暖的身边,而不是无尽的寒冷。
“那你知道顾燃为什么要去找刘琴吗?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顾谨丞紧追不舍。
“琴姐姐很在意这位叫顾燃的大夫,每次找我絮叨的时候,都会提起。有一次边哭边欣慰的说过,‘他’成长的很好。这个他就是你们口中的顾燃吧。”
诗晴突然想起,“我记得有一次琴姐姐喝醉了,说了一句,那群人都该死,她要告诉顾燃真相,要为她家小姐报仇。”
顾谨丞和刘子墨若有所思,陆定昊脑袋一片懵,打了个呵欠。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唯一清楚的是琴姐姐一直在关注顾燃。”诗晴停顿片刻继续说道:“琴姐姐被杀害,我不知道是不是顾燃。哦对了,顾燃好像跟琴姐姐相认过。”
相认过……所以杀害刘琴,不能让第三方人知道吗?
刘子墨暗暗思考其中的逻辑关系,感觉怪怪的,至于诗晴的话哪里奇怪,刘子墨暂时想不出来。
“这样子,谢谢诗晴姑娘,姑娘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们说。力所能及之事,我们能帮则帮。”顾谨丞感谢道。
诗晴的脸陷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轻柔说道:“这是我答应要告诉你们的事,应该的。”
陆定昊伸了个懒腰,大大咧咧到:“问完了吗?问完了我们就回客栈找亦安妹妹和逸晨吧。”随后又挎着张脸,“也不知道亦安妹妹醒没醒,哎呀,我好担心啊。谨丞、子墨我们快回去吧。”
顾谨丞犹豫的看了眼诗晴,建议道:“诗晴姑娘跟我们一块走吗?这大半夜,一个姑娘家也不安全。”
陆定昊一想也是,随意道:“要不我们把你从满春院赎回来吧,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诗晴感谢道:“诸位公子不用了,我有地方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