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眸光一凝,他的笛声逐渐急促起来,像是刀尖般逼迫蛇飞蛾扑火继续向前。
陆明深却是淡淡看着,伸手接过了扬风递来的弓箭。
他张弓,搭箭,只射出了一箭。
箭势如破竹冲着老者而去。
竟是就这样老者的笛子给射飞了,那一箭落下时刺入了老者身后一人的肩上,那人捂着肩膀闷哼出声,目光愤恨地瞪着陆明深。
白发老者的脸色亦是大变,目光惊疑不定地望着对面的华服少年,嘶声道:“你……你们怎会提前备好雄黄?”
陆明深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白衣老者没了声音,忽然觉出这看起来懒散又漫不经心的少年的可怕来,在他们毫无所觉的时候,他却对他们已经了如指掌,设下罗网么?
他的脸色灰败,只当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其他人也个个变了脸色,只是眼神更坚定了,似乎誓死要拼出一条血路来。
那冷面的锦衣卫头头儿柳长风冷冷一笑,厉声道:“还不将这群叛贼抓起来!”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众人却忽而听见屋顶上有一道遥远又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都住手!”
他的话简短有力,透出一股冰寒之气。
众人不禁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屋顶上,而他的右手拿着一柄在月光下寒凉如水的剑,薄薄的剑正横在一个绝美少女脆弱的脖颈之上。
而少女的脸自然是大家都没见过的。
只有陆明深和他身边的随从脸色变了。
只是陆明深心思深沉,脸色虽然有些变了,众人也却并未看出来。
因为他一向是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真实情绪的。
在战场上就是要让敌人摸不清、看不透你才是制胜的秘诀,一旦慌了、乱了,那么失败的可能性也就高了。
至于顾宁早就猜到黑衣人劫持她是为了救书中女主,因此心里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她知道黑衣人绝不会伤她,因为他显然极其在意许绿宛。
至于书中女主被他救走的话,对她而言,也不是坏事。
毕竟她也不确定,如果书中女主今天死在了这里,那这个世界是不是会立刻崩塌?
柳长风却是冷冷一笑,拉满了手里的弓弦。
他不是会受人威胁的性格,也最恨被人威胁。
更何况,他也相信他的箭比对方的剑更快。
他射出的一箭也的确很快,但要到达屋顶上的黑衣人心口却还有一段距离,这点儿距离的时间已经足够黑衣人杀死她好几回了。
顾宁尽管知道黑衣人不会轻易动手,心跳还是仿佛停顿了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就在那锦衣卫这一箭射出的时候,却忽然有一只比他的箭更快的箭射了出来。
两支箭在空中相遇,如流星碰撞,猝然发出一点寒星。
柳长风的箭被折成两段,落在了地上。
而这一箭赫然就是他身边的世子殿下发出的。
柳长风猝然转头,眼锋如刀,问:“殿下这是何意?”
陆明深却没有回答,仿佛已经听不见他的话,他那双平时有些散漫的桃花眸却定定地望着高楼,眸色沉凝地看着屋顶上的少女。
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有多在意他。
在这种在意在有人被劫持的时候本不该显露,他应该装作云淡风轻才对,免得让对方觉得自己有了把柄更加气焰嚣张。
但是他此时却装都装不出来不在意的样子,眼里似乎还压着怒意。
柳长风那一箭若是真射了出去,那她是真的会没命的。
柳长风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黑衣人却笑了,他显然不是个喜欢笑的人,这时候笑是因为确信他的心上人已经有救了。
顾宁自然也知道他为什么笑,她低头望着马上的陆明深,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黑衣人冷冷道:“若是想要救她的话,那就放我们离开。”他的话顿了下,厉声道,“否则,她就得和我一起死!”
他威胁的话直白明了,任何人都听得懂他的意思。
但这群人是皇上要的,谁也不敢违抗皇命,哪怕这少女死了,他们也要遵循皇命。
柳长风握紧了腰间的绣春刀,仿佛时刻准备拔刀。
只是显然他身边的世子殿下和他的想法不同。
柳长风手下那些锦衣卫自然也看得出来世子是势必要救那少女的,众人神色有些为难起来,他们也不敢和世子动手的。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半晌后,众人却听见世子缓缓地一字字道:“放他们走。”
他的话虽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很有力量,让人感觉仿佛他还是那个号令千军的大将军,让人下意识就不敢违抗。
“世子!”柳长风皱眉。
但他的绣春刀还未拔出,却见雪亮的剑光闪过眼前,对面的俊美少年已经将手里的长剑对准了他的咽喉,忽而一笑,那笑很从容却又坚定。
他淡淡道:“柳大人,要我再重复一次吗?”
柳长风脸色难看,好半晌才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锦衣卫看得明白,自然缓缓退开,让出了一条路来。
而那看守城门的守卫们自然也将大门缓缓打开了。
抱着书中女主的斗篷人松了口气,抬头和屋顶上的黑衣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感激地点了点头。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打马而去,很快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而屋顶上的黑衣人见他们安全脱身以后,也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忽然伸手将眼前的少女轻轻推下了屋顶。
这屋顶不算特别高,但若是摔下去也很可能成残废的。
陆明深则是一直在看着屋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群离开的异域人,自然也第一注意到了黑衣人的动作。
他从马上脚尖轻点,飞身而起,掠过了屋檐,如飞燕般迅捷。
顾宁落在陆明深怀里的时候,看见了他翩飞的衣袂,夜风吹过他的脸,发丝微乱,他的神情关切紧张,在月色下看来竟有种极其惑人的俊美。
她还闻到了他身上很熟悉的气息,木叶般清新,有些淡淡的药草味。
却让人很安心,也感觉很温暖可靠。
第36章
陆明深抱着她平安落回了马上。
顾宁惊魂未定,一转头就对上了旁边马上那锦衣卫那毫无表情的脸,很平静,没有半分怒意。
她还以为这锦衣卫会被陆明深给气死的。
但他却像是经过了大风大浪,有一种很超然的平静。
这时,陆明深却也像是没事人一般展颜一笑,对他道:“今日之事,我自会向皇上请罪。”
柳长风一个字也没有说,像是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只看了他怀里的顾宁一眼,眉头微拧,似乎并不能理解陆明深这种儿女情长的行为。
陆明深却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轻提缰绳,抱着她策马离去。
扬风没有跟上去,留在原地,很识时务地不跟去打扰他们。
顾宁自然认得出这是回府的方向,她还没忘了陆明深是不能用武功的,想到他方才用了轻功接住她,速度还那么快那么急,必定动用了内力。
而他解毒不久,身体也许承受不了。
她没有转头看他,只问道:“世子的身体没事吗?”
陆明深似乎明白她的担心,忽而一笑,那笑容如沐春风,声音低沉悦耳:“只是不能动武而已,但这点程度是没关系的。”
顾宁沉默了下,又道:“方才谢谢你救我。”
少女的声音仍是以往那般清冷平淡的,只是细细品来,却又似乎隐约有些娇柔动人。
听着她的话,陆明深眸光微动,垂眸看着少女乌黑美丽的长发,笑道:“表妹,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救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顾宁沉默片刻,淡淡道:“那就不谢了。”
似是没料到顾宁会这么说,陆明深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之色,随后眼里浮出了些笑意,那笑容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柔情:“表妹说得对,本就该如此的。”
两人同骑一匹马,距离本就很近,陆明深低头同她说话时的气息都随着夜风吹在她的颈侧,酥酥麻麻的,让人身体发软。
她还能感觉到他的手拉着缰绳,像是将她圈在怀里似的亲密。
顾宁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没有刻意拉开距离。
注意到这一点,陆明深垂眸看着少女的背影,深邃的桃花眸似繁星明亮,她的长发随着夜风拂过了他的手背,带起几分少女的干净清淡香味,却似有醉人心魄的魅力。
陆明深的眸光更深,像是幽幽的深潭。
这静谧的气氛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暧昧缱绻。
这气氛让人感觉很不自在,顾宁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寂静,忽然问道:“你放走那些人没关系吗?”
陆明深神情一顿,却道:“我本就打算要放他们走的。”
听了这话,顾宁忍不住吃了一惊,自然不会以为他是忽然间对许绿宛有了什么特殊情愫才心软放过她,只觉得他可能有什么别的用意。
“为什么?”她问。
陆明深言简意赅道:“皇上欲让他们归顺朝廷。”
顾宁一怔,在原著里,许绿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但她也的确辅佐了陆明深登基为帝,身边也的确招揽了不少奇人异事。
她虽不知道那群人的身份,但也看得出他们的确像是有些能力的有才之士,那陆明深放走他们也就是欲擒故纵了?
陆明深似是知道她的不解,又道:“许绿宛也并不叫许绿宛,她是北塞巫族的圣女,继承了巫族的秘术功法。”
关于北塞巫族,顾宁只在原主的记忆里知道一点,但了解却并不深,只知道这是一个曾经闻名天下的大家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知晓人的命运,也可算出四季气候的变化。
若是他们能归顺朝廷,对于燕国的确是大有裨益的。
只是,这些人不可能轻易归顺吧,在原著里,他们是因为女主而归顺,现在女主和男主势如水火,要归顺也不容易的。
她忍不住问:“世子有信心让他们臣服吗?”
陆明深淡淡笑道:“人若被逼到了绝境,那也就无可奈何了。”
顾宁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他也并没有细说,想来是涉及朝廷机密了,她便也没追问。
夜色更深了,月光也更淡。
陆明深将她送到她的院子门口,道:“表妹,此次让你被掳走是我的疏忽,你放心,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顾宁道:“你又不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我没怪你。”
更何况,那个人的武功那么高,就男主现在这病弱之身,谁保护谁都不一定呢。
陆明深却垂眸看她,道:“在解决他们以前,我可以日日夜夜陪着表妹,我就在旁边的院子住下了,一只蚊子都不会飞进来的,表妹尽管放心好了。”
顾宁神情一顿,表情微妙:“……不必了吧?”
“要的要的。”陆明深笑道,“表妹今日一定受了很大的惊吓,我心里很愧疚,若是不如此我不会安心的。”
见他坚持,顾宁也没有再劝,只淡淡道:“世子也要多加小心。”
她说这话,只是觉得比起她,他的处境要更危险才对,将许绿宛送进牢里的是他,带人追捕那群人的也是他。
他们就是要报仇也该找他才是。
但她素来对他都是冷冰冰的,因此只是一点态度的变化也很容易被他察觉。
听见她的话,陆明深却是眸光微亮,深深看着她,声音微哑:“表妹……也会担心我么?”
他的目光太热忱直白,感情浓烈得让人几乎不能直视,顾宁心口一跳,下意识移开视线,道:“没有。”
她一直对他不假辞色的,就算要改变也是慢慢改,一时间也不会承认关心他的这种话,只是她说话间微微侧过脸的样子却很像是口是心非。
陆明深看着她的侧脸,眸光定定的,片刻后忽而笑了,微微俯身凑近她,缓缓道:“若是不关心我,表妹为何不看着我?”
顾宁顿了片刻,转头看他,神情还是清清冷冷的,只是在对上陆明深那张脸,那双眼睛的时候,面上虽然还是没多少变化,心里却有些紧绷了。
陆明深既然是书中男主,颜值自然是书中第一的,而在这淡淡的月色下,他的一双桃花眸深深看着她时,那温柔专注的俊美面容就足以让铁石心肠的人都不禁动容。
顾宁几乎屏住了呼吸,才克制住没有被他的脸所迷惑。
但陆明深却仿佛比女人还会利用自己的美貌,轻笑一声,越凑越近,看着她,她站着没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住了似的。
他低头,似乎近得快吻上她了,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比木叶还清新醉人的气息,看见他挺直的鼻梁,有些弧度的薄唇,心跳微微快了些。
但就在她以为他会吻她的时候,他却只是从她的肩上取下了一片落花,夜色里低沉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表妹,你紧张什么?”
顾宁:“……”
陆明深退开,直起身,对她一笑,那笑容轻快愉悦,那目光就像是能将人看穿似的。
顾宁心头一跳,冷着脸道:“我只是有些困了。”
陆明深点点头,像是信了,关切道:“那表妹快去睡吧,不必担心,我会在旁边陪着表妹。”
顾宁看他一眼,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以为他们睡一起呢,不过她也懒得再纠正他的话,转身就走了。
陆明深看着她的背影,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捻着落花,指尖柔软芬芳的触感令他想到了表妹的唇,不知道是不是比这要更美丽柔软百倍?
他暗叹口气,现在还不行,不能将她吓跑了。
第37章
在陆明深放跑了许绿宛那群巫族的第二天,皇帝的处罚就下来了,却显得有些轻飘飘的,只是革除了一年的俸禄而已,却也足够堵上那群大臣的嘴了。
只因为陆明深许诺过会将功赎罪抓回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