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冤枉的雪见未枝已经悄摸摸踏过了禁线。
她不算是个叛逆的少女,但人总有反骨。五条悟过分地在门口立下“枝枝禁止入内——狗勾可以”的木牌,爱与正义的美少女战士怎能平白被人侮辱清白?!
说干她就干。
感受到主人的决心,一刻不停沸腾的火焰咒力悄然蛰伏。它安静地贴合在雪见未枝的皮肤上,将人体自身的热度降低到与环境持平,收敛到无穷小的距离。
咒术师的视野有两重,一是肉眼可见,二是咒力感知。
愈是强大的咒术师,愈能通过咒力感知敌人,如观测平静水面的一朵涟漪,纤毫毕现。
火焰是一种极具迷惑性的东西,它明亮、灿烂,泛着让人心安的橘红色,像秋天树枝上一个个可爱的小橘子,汁水鲜嫩,芬香扑鼻。
小橘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要碰。
哪怕是肌肤被轻轻撩了那么一瞬,丑陋的花就要在人皮上盛开,不讲道理地让你痛不欲生。
纵使疼痛消散,留下的伤痕历历在目。你大可用手将自己搓掉一层皮,伤疤依旧嘲弄地立在那里。
火焰是狡猾的。万事万物都有温度,它无声无息地将自己与环境同频,连足尖落地的声音都与空气一同吞噬。
这一令人惊心动魄的过程不需要任何精妙的操作,只追随本能。
五条悟的咒术是依靠六眼构造的精密结构,术式的繁琐程度足以让任何没有那双眼睛的人痛苦致死,如五条家的其他术式继承者——一生只能使用一次无下限咒术。
雪见未枝的咒术与五条悟截然相反,她是野性与本能的象征,不需要犹豫,不需要权衡,尽情想象描绘中的未来,一切都将如她所愿。
左眼上的纱布在开始前就被取下,澄红色的洞悉之瞳锁住五条悟的身影。
波澜不惊的蓝色主旋律,很好,一次完美的潜伏。
雪见未枝屏息站在五条悟身后,缓缓伸手,目标——砧板上刚切好的新鲜胡萝卜片。
近了,近了,胜利就在眼前!
小姑娘的眼底泛起一丝惊喜的笑意,异色的瞳孔眨了眨,眼睛中突然出现一小片橙黄色。
橙黄色?是她成功偷到胡萝卜了吗?
不,不是,是蓝色果冻海洋中突然出现的橙黄色块。
它代表高兴、喜悦、幸灾乐祸的情绪。
枝枝直觉,这里是最后一种。
“啪!”五条悟毫不客气地拍开从腰间伸出的贼手,哼笑地抱臂回头。
“哪里来的小偷,怎么长得和我们枝枝一个模样?”男人故作诧异地问,“老实交代,你把枝枝藏到哪里去了?”
“枝枝就这里呢。”雪见未枝叉腰不满地说,眼睛不住地瞟向砧板上的胡萝卜。
“我们枝枝可是乖孩子,不会像做贼一样偷袭老师。”五条悟单手把少女提起来,放在大理石纹的案台上。
雪见未枝服了他的臂力,明明看着一副高瘦的模样,拎人像拎猫一样轻松,堪称恐怖。
被捏住后衣领的少女仿佛被扼住命运的咽喉,她乖乖坐在案台边,双手在大腿上放好,凌空的脚尖不安地摆了摆。
大理石纹的案板足够高,五条悟单手撑在桌面上,两人挨得很近,雪见未枝不用太费力地抬头就能看到男人的喉结。
“枝枝是怎么让咒力消失的?”五条悟垂眸认真地问,“六眼有一个瞬间没有捕捉到你的咒力痕迹。”
他是在雪见未枝快得手时,因情绪上涨的波动察觉到身后有人。
在此之前,五条悟从未无知无觉地让人近身到不足半米的距离。
雪见未枝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没有特别做什么。”她为难地说,“我不想要五条老师发现我。乱步告诉我,推理和觉察都需要痕迹,所以我想抹掉可能出现的痕迹,让火焰把一切都焚烧。”
她只需要想象造成的效果,术式的运行原理会自动达成她的预想。
不需要逻辑,不需要计算,她想,所以做得到。
五条悟注视那双异色的瞳孔,清澈的眸色掩盖不了妖冶的气质,从眼睫和指尖都乖乖顺顺地呆在原地,不解又听话地仰头看着他。
这个孩子拥有恐怖的力量,与能完全掌控力量的潜力。
她在未来足以与他并肩,无数庸才将被远远甩在身后。
她理应桀骜不驯,向世界叫嚣绝对胜利的宣言。
她可以肆虐破坏,直到万事万物皆顺她的心意。
但她此刻乖巧又温顺地坐在这里,整个人被笼罩在男人高大的阴影下,纤细的脖颈仿佛一折即断。五条悟抬手抚过雪见未枝的颈动脉,换来的也不过是个费解的眼神。
怎么说呢……身为教师他应该为学生的无防备感到失望,但作为一个纯掠夺性的肉食系生物,男人的掌控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被掌控的可不是捏住耳朵就跑不掉的小兔子,而是一头拥有美丽火焰皮毛的凶兽啊。
五条悟捏在雪见未枝颈动脉上的手稍微施了一点力。
令人头皮发麻的危险预感直冲天灵盖。
门后的怪物警惕地直起了身体,粗壮的呼吸由远及近,炙热的温度隔着封印也足以把人烧下一层皮。
雪见未枝没有动,她只是把头更抬起来一点,将五条悟印在那只澄红色的妖冶异瞳中。
五条悟毫不怀疑,她会在自己再次施力的那一瞬间挣脱身上所有的封印,将恐怖如深海的咒力宣泄而出。
异能特务科费尽无数研究研制出的封印物,雪见未枝轻易便能挣脱。她带着它们,不过是为了保护对她而言过于脆弱的普通人。
咒术师的疯狂是从骨血中生长的筋脉,无一例外。
“五条老师?”少女轻轻地唤他。
雪见未枝有点担忧地看着过久凝视她的五条悟。
枝枝只是想偷一块胡萝卜吃,她又有什么坏心眼呢?
近距离看才发现,五条老师的眼睫真的是纯天然的白色,像被落雪青睐的蔚蓝湖泊。
“没事哦。”五条悟笑眯眯地松开手,从砧板上捻起一块胡萝卜塞进小姑娘嘴里,“马上就可以吃饭了,枝枝先去摆筷子吧。”
“好唔。”雪见未枝咔嚓咔嚓地嚼胡萝卜,从案台上跳下来,她矮身地钻过五条悟的胳膊,一溜烟跑没了影。
看来她多多少少还是凭直觉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妥,五条悟失笑。
优秀的人民教师一边翻炒铁锅中的胡萝卜,一边寻思着什么时候要让学生去做个有点危险性的任务。
“起码让我看一看,你到底有多疯吧?”
第17章 被迫害的第十七天
两副碗筷,四菜一汤,附赠从池袋带回的海盐芝士蛋糕和一碗洗好的车厘子,这顿乔迁晚宴丰富到令人眼馋。
“我开动啦。”雪见未枝虔诚地双手合十,下筷精准地截走五条悟看中的咕咾肉。
被截胡的白发青年挑眉,一筷子虎皮青椒精准夹到雪见未枝碗里。
啥都吃就是不吃青椒的枝枝:“……”
寄人篱下,她要忍耐。
少女脸上写满挑剔地夹起一块青椒,苦大仇深地放在牙齿间磨了磨。
好吃。
非常好吃。
难以置信,雪见未枝第一次意识到她的老师是一个“除了性格外其他都完美的人”竟是在餐桌上。
这手艺,在远月学院都是稳拿十杰的水平。
雪见未枝咔咔咔几口解决掉以往福泽谕吉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都不一定能让她屈服的青椒,甚至主动又夹了一筷子。
事实证明,没有难吃的菜,只有不会做菜的厨子。
两人将桌上的饭菜扫荡一空,心满意足地摊开肚皮窝在沙发上打盹,宛如两只舔毛蹭头的猫猫,一脸惬意。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枝枝想先听哪一个?”五条悟蜷起腿半躺在沙发上,双手搁在脑后懒洋洋地说。
他身形颀长,特意买大的沙发也被轻易占得满满当当。
雪见未枝坐在沙发靠背与五条悟长腿中间的空隙里,赤-裸的双足踩在男人膝盖上。
“坏消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根据吃葡萄原理,从酸的那颗开始吃,之后吃到的葡萄都会是甜的。
“坏消息是,今年的一年级生只有你一个人。”五条悟遗憾地说,“互相作弊的考试、被老师指使得团团转的经历、牵着手奔跑在夕阳下的青春都离我们枝枝远去了。”
“欸?”雪见未枝惊讶地嘴巴微张,“高专的就学率已经低到骗都骗不到新生的地步了吗?”
她就知道!一个招生靠拐卖的学校能有什么优质生源?枝枝似乎被骗上了一艘贼船!
难道接下来会是“为了招到足够的学生挽救岌岌可危的学校,爱与正义的美少女战士枝枝毅然决然出道成为爱豆”的励志情景喜剧?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申请和她的经纪人五条悟一起组团出道。
不要浪费那张天妒的好脸!让我们一起为拯救学校献上自己的一份力!
五条悟不明所以地沐浴在枝枝充满事业心和责任感的目光下,理了理自己25万一件的衬衫袖子。
“我可以延迟一年入学吗?”得到“噩耗”后,雪见未枝提议道。
求求,至少给她一个做高数作业的时候能对答案的同学吧。枝枝头秃.jpg
“可以是可以。”五条悟不置可否,“但是枝枝,你应该知道福泽先生这么早送你来的原因吧?”
因为她的咒力控制问题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连推迟一个暑假都嫌晚,何况一年?
“好吧。”小姑娘遗憾地说。
看来高数作业只能由她一个人来面对,这正是强者的宿命。
“别难过,我还有一个好消息。”五条悟惊喜满满地说,“好消息就是——不用等开学,我们从暑假就开始补课!哎呀,这可是Great Teacher Gojo的特别授课哦,枝枝是不是很开心?”
是啊,你看她面容平和,根本就没有生气啊。
“那么事不迟疑,我们开始上课吧。”五条悟随手从沙发底下拿出一个青蛙咒骸。
雪见未枝探头看了看饭桌上残留的蛋糕盒,低头凝视沙发上吃饱喝足甩尾巴的五条猫猫,又注视换上舒适款的睡衣准备洗洗睡迎接美好明天的自己,实在不懂五条悟为什么突然压抑不住自己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打工魂。
大半夜的,熬夜掉发。
五条悟不管,他要教,她就要学。
“这是我从夜蛾校长那里顺来的咒骸。”五条悟把打呼噜的青蛙玩偶扔进雪见未枝怀里,“试着向它输入咒力。”
咒力的控制是咒术师的入门教程,什么时候她能在看重口味R-18猎奇电影的情况下稳住咒力的输出,什么时候才算合格。
别看青蛙只是个普通的玩偶,打人可疼,五条悟做好了小姑娘泪眼汪汪向自己求助的准备。
第一次上课,让她撒撒娇也不是不可以……五条悟悠哉悠哉地想。
“输入咒力就可以了吗?”雪见未枝揉了把毛乎乎的咒骸脑袋,将体内被压制的咒力分出极小的一缕输入咒骸。
“轰!”
赤色的洪流席卷玩偶,咒骸眨眼间灰飞烟灭。
少女顿了顿,一脸茫然地看向五条悟:“我没用力……”
算破坏公物吗?她改天去捉一只真的青蛙还给夜蛾校长。
五条悟默然地注视地板上一小团灰黑色的污渍,将脑子里被咒骸欺负得哭唧唧的枝枝幻想形象删除,涂改成一只蹦蹦跳跳到处喷火的小红龙。
他反手从沙发底下拿出第二个猩猩咒骸:“再来。”
雪见未枝非常谨慎地分出连之前咒力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力量,输入。
“轰!”
梅开二度。
第三个,第四个,轰轰轰的声音不绝如缕。
古有纣王撕锦,用绢帛断裂声哄褒姒开心;今有枝枝烧火,以咒骸骨灰彩衣娱亲。
五条悟反手从沙发下掏——掏不出,从夜蛾正道那里顺来的咒骸被雪见未枝烧完了。
败家小孩。
枝枝安静如鸡地缩在沙发角落,踩在五条悟膝盖上的双足都不自觉放轻力道,不敢刺激怀疑人生的人民教师。
真的不能怪她,羊毛毡超易燃的,不烧才是没天理。
五条悟郁闷地把空气中飞舞的灰烟挥开,从未在教学史上出现如此大失误的优秀教师有些头疼。
雪见未枝咒力的痕迹被六眼看得清清楚楚,她每一次都慎之又慎地减少输入量,从第二次开始输入的咒力甚至不足以唤醒沉睡的咒骸。
不是咒力多少的问题,是属性太霸道了。
沾到一点就要痛痛快快烧得一干二净,半丝挣扎的余地也不给人留。
“新的问题学生出现了。”五条悟烦恼地揉乱自己的头发。
要不是他天生发色洁白如雪,五条悟真的会信口污蔑是枝枝害他一夜白头。
雪见未枝不敢说话,她乖乖摊开手让五条悟捏手背,翻来覆去地看。
少女全身都很瘦,唯独脸颊和手背肉乎乎的,比玩弄猫咪的肉垫更解压。
五条悟玩了半天,终于想起正事。
他没有放开雪见未枝的手,转而说:“试试输入咒力。”
“现在吗?”雪见未枝讶异地看着他们搭合在一起的指尖。
她能明显感觉到,挡在两人之间的无下限消失了。
无穷小的距离缩减为0.
“安心吧,我可是最强。”五条悟对一脸“自焚倾向要不得,世界很美好不要想不开”的雪见未枝说,他戳了戳少女光洁的额头,“我能出什么事?你还挺敢想的嘛。”
男人,你真的是在玩火。
雪见未枝单手敬礼,严肃地说:“我发誓会把老师扛回横滨移交给与谢野医生。”
“不了谢谢,高专有硝子。”五条悟没好气地弹了下枝枝的手背,“仔细控制,把我当成刚刚的咒骸,输入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