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纷纷走进来, 赤司征十郎仍是最后一个。
“关门关门!关门有氛围!”久武辉用力挥手。
红发的少年顺手转身拉住门把手,他没有注意到在久武辉开口和自己转身期间门口露出的小块缝隙。
很小一个位置, 恰恰够一个孩子通行。
“咔。”门锁合拢。
赤司征十郎松开握住门把手的手,走向房间的一角。
四角游戏是一个十分经典十分简单的鬼游戏:在完全黑暗没有照明的房间内, 四个人分别站在房间的四个角上,按照顺时针或者逆时针的顺序排序。由第一个人开始摸黑贴着边角走, 直到拍到第二个人的肩膀。被拍肩膀的人向前走, 第一个人留在原地占据他的位置,依次循环这个过程。
除了第一个人迈出的第一步不需要助力外,所有人只能在被拍肩膀之后前行。
久武辉自告奋勇要做第一个人, 他仿佛戏台上唱戏的大将军, 多插几面旗完全不带怕的。
久武辉和三个队长依次走到墙角站好, 真田弦一郎带着其他人站在房间中央挨个数人头。
“人数是对的,可以开始了。”真田弦一郎提起嗓子喊了一声。
这个房间实在是大,大声说话甚至会产生回音,要从真田弦一郎所在的中央跑到四人所在的角落需要一两分钟的脚程。
“快一点开始吧。”站在第二位的迹部景吾活动了一下脖颈,对过于黑暗的环境有些不喜。
人的夜视能力纵使不如夜行动物,在黑暗中呆久了也可以隐约捕捉到周围的轮廓。这座房间却像是被完全的黑暗笼罩,无论如何睁大眼睛到血丝泵现,充斥瞳孔的也依旧是黑暗。
最后一只手电筒熄灭,寂静笼罩房间,久武辉清了清嗓子:“我开始了!”
脚步声是唯一能被捕捉到的声响,迹部景吾慢慢数着步子,声音离他耳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的背后。
一双手在迹部景吾背上一推,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
自己走才知道光对人类有多重要。四处都是黑雾,明明走在坚实的地毯上却觉得无处落脚,仿佛每一步都在踏空,直直坠入暗无天日的渊沟。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身边的墙壁,腐朽如湿木燃烧的味道涌入鼻腔,迹部景吾皱着眉向前走,一道人形的轮廓隐隐约约浮现,他迟疑地伸手推了一把。
幸村精市继续向前走,迹部景吾停留在他的位置努力想要捕捉离自己半米不到的人影。
没有,除去手心与后背贴合的那一秒外,他竟觉得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机械地等待身后那双手推动他前行。
每轮只有一个人在走,脚步声也只是一个人的。房间中央的仁王雅治默默数着,听见幸村精市停下来,再响起的脚步声就是赤司征十郎。
可以了,结束了,仁王雅治想。
四角游戏是个巧妙的驳论游戏,四个角有四个人,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游戏可以无止尽地玩下去?
不,它只能玩一轮。
原理很简单:除了第一个人走的第一步不需要被拍肩外,剩余所有人都必须等待有人拍自己的肩膀才能前进。
久武辉走到迹部景吾的位置拍他的肩,迹部景吾前进直到占据幸村精市的位置,幸村精市前进拍到赤司征十郎的肩膀,而赤司征十郎呢?
他要去的、原本属于久武辉的角落没有人。
游戏结束。
“本大爷为什么要放着网球不打来陪弱智过家家?”迹部景吾深切思考,他拧了两下手电筒,时灵时不灵的白光像将熄未熄的鬼火,照亮迹部景吾背后久武辉的大脸。
迹部景吾:“!”
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被吓到,绝不!
久武辉大咧咧地拍了迹部景吾一下:“干嘛呢,该你走了。”
行走是可悲的惯性,黑暗不给人回头路,直到拍到幸村精市的肩膀后迹部景吾才回过神。
他是知道四角游戏的规则的,久武辉根本不应该来拍他的肩膀,因为赤司征十郎所在位置压根没有人。
很有可能是久武辉在恶作剧。提出试胆的人是他,如果什么异常都没发现他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四角游戏实在是太容易动手脚了,久武辉大可以在无人拍肩的情况下向前走,走过几轮后自导自演大喊:“是谁在拍我的肩?”恐怖氛围不就起来了么?
迹部景吾觉得自己猜到了久武辉的套路。
幸村精市和赤司征十郎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后者,他确信自己完全没拍过任何人的肩膀,都是久武辉自己给自己加戏。
先前怎么没发现这位朋友是个戏精?
游戏进行了一轮又一轮。
所有人都在等,在等那位自尊心强的大少爷喊出“啊啊啊啊有鬼一直在拍我的肩膀!”
他们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自己掐大腿尖叫两声烘托氛围,这场无厘头的试胆就可以圆满结束了。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冰帝和立海大还能再约一场乡野友谊赛。
完美。
迹部景吾感觉自己的肩膀又被拍了一下。
他累了,腿好酸,不想走。
好好一个恐怖游戏被玩成竞走是怎样的体验?你好好演他们好好接戏,大家和和美美演完这一局回家它不香么?
“打个商量。”迹部景吾不想走了,“本大爷愿赌服输舍命陪君子,已经在这个灰尘遍地的垃圾场呆两个多小时了,你也玩够了吧?”
“没有玩够哦,没有玩够哦。”久武辉歪着头说,“你不想陪我了吗?不行,不行,被拍肩膀的人必须向前走。”
他的手拍向迹部景吾的肩膀,迹部景吾只感觉背后湿润的触感一拍即离,他疲倦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前行走。
好累,脑袋好晕。
感谢运动系少年日复一日的锻炼,迹部景吾还有体力残留,过度运动的缺氧夺走了他一部分思考能力,却让直觉愈发清晰。
好多人说运动系的少年都是直觉系的笨蛋,但在思绪被搅乱、五感被剥夺的时候,直觉是唯一救命的法宝。
“刚刚久武辉的语气……好奇怪……”迹部景吾想。
连续重复自己的要求、幼稚的语癖和执拗的行为,不像那个粗莽的公子哥,反倒像任性又残忍的孩童。
前面有人,是幸村精市。
迹部景吾不想再继续一个轮回了,他决定停下来不去拍幸村精市的肩膀。
长时间的行走让少年人微微低头,他疲倦的余光看见自己的手违背大脑的意愿抬起。
不,抬起的不是他的手。
那是一双黑红色淤泥汇聚而成的手状物,摊开的五指细细小小如五岁幼儿,黑雾似的水滴一滴滴落下又升腾。
即将步入成年的青年人的胳膊连接一双五岁孩童的手,怪异的不和谐让人看得几欲呕吐,眼冒金星的眩晕感扑面而来。
“我不想再玩了。”背对着迹部景吾的幸村精市叹了口气,“迹部君,游戏就断在我们这里怎么样?”
“不可以哦,不可以哦。”迹部景吾听见自己说,磁性的声音与天真的语气搭配,“你不想陪我了吗?不行,不行,被拍肩膀的人必须向前走。”
他的眼珠定格在眼眶中,舌头不受控制地卷起俏皮的弧度,像个满怀恶意的孩子在悄悄吐舌。
那双诡异的手抬起来,拍向幸村精市的肩膀。
迹部景吾突然明白自己被久武辉拍肩时湿润的触感从何而来。
不……这个游戏……已经被鬼掌控了……
他们是鬼孩子的玩具……不行……不能……再继续……
附在迹部景吾身上的血色小手随着拍肩的动作移开,他感觉好了一点,能继续思考。
如果拍肩的动作可以传递一部分“鬼气”,那么身上鬼气最重的人是谁?
是久武辉吗?他的每一次拍肩都是由真正的鬼孩子亲自动手。
不,不对,这个游戏中有一个人至始至终都无法去拍其他人的肩膀。
赤司征十郎!
第103章 被迫害的第一百零三天
赤司征十郎觉得好冷。
他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感受不到。眼前是纯粹的黑暗,手边是捞不到的黑雾,耳边只有细小的嬉笑声。
满怀恶意的、粘稠的嬉笑声。
身后的手一次次拍来, 他的双腿浸入冰冷的血水里机械似挪动,那双手的力气越来越大, 带着满满的、要他去死的恶毒意图。
每被拍一次, 身体的温度就会下降一分,耳边的嬉笑声愈发刺耳, 黑泥在皮肤外涌动想要刺入他的血管。
赤司征十郎隐约有感觉, 如果他能拍到某个人的肩膀, 身体里的冰冷或许会消散一分。
但是不能,唯有他面前永远没有人。
游戏还在一轮轮继续,被鬼手推动前行的久武辉、传递鬼气的迹部景吾和幸村精市, 承受最终一切的赤司征十郎, 以及不知何时完全没有了声音的其他人。
背后的力气越来越大, 赤司征十郎知道不是幸村精市动的手, 他早已没有力气,整个人被鬼手拖动挪行。
【你怎么还不去死?】
【快一点, 快一点,把你的身体给我!】
黑暗中的鬼孩子不满地说。
赤司征十郎有些疲倦地合上眼。
他比在座其他人对鬼孩子的了解多一些:它不是鬼怪这种民间传说产物, 而是一种名叫“咒灵”的生物, 准确一点, 是“特级假想咒灵”。
“咒灵诞生于人的负面情绪。民间传说中的恐怖故事因为人们口口相传, 无数人的畏惧和恐慌会造成与传说对应的咒灵诞生。因为天生具有强大的力量和具体的象征, 它们被称为特级假想咒灵。”
“特级假想咒灵必须遵守自己的规则才能展开领域杀害人类, 比如名为百物语的咒灵会将人类关进只有蜡烛点燃的房间中逼迫他们讲故事, 直到一百个鬼故事讲完, 它才会施施然吞吃在场所有人。”
短发女人冷淡的声音在赤司征十郎耳边回荡。
作为日本的御曹司,赤司家自古便与咒术界御三家有联系,赤司征十郎是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他的父亲赤司征臣特意请过咒术师前来教导他。
听说还是个罕见的考了教师资格证的二级咒术师,会答应赤司家的委托是想找赤司征十郎练手,她负责带的那位咒术师据说和赤司征十郎同龄。
“这样讲课没有问题吧?”每当课时告一段落,格外高冷的姬井裕子便会揣揣不安地问,“好理解吗?我和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没有代沟吧?怎么办我的天使会不会不喜欢我……不!我一定要得到那份工作!”
不愧是得到了五条悟都得不到的教师资格证的女人,讲课技术相当不错。赤司征十郎举一反三,推理出来荒野别墅中的咒灵能力情报。
诞生于民间经典恐怖游戏《四角游戏》的特级假想咒灵——【第五个人】,领域范围是游戏房间,从他们玩了这么久的游戏都还没有死人可以推断出它杀人必须遵守某个规则。
但都快过去三个小时了,还是一个人都没死,这位特级咒灵的业务能力是不是不行?
小咒灵也很生气,它推在赤司征十郎背上的手越来越用力,每一下恨不得洞穿他的肋骨,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赤司征十郎大概明白特级咒灵为什么那么生他的气。【第五个人】的杀人规则是顺序。
它必须从游戏中最后一个前进的赤司征十郎开始杀起,再是幸村精市、迹部景吾和久武辉。参与游戏的四位玩家一旦死亡,咒灵解放,存在于游戏房间的其他人会瞬间被秒杀,人头落满地。
然而,赤司征十郎就是不死。
就不死,气死你。
嗨它这个暴脾气,小咒灵的牙齿咯吱咯吱嚼嚼嚼,忽然露出满带恶意的大笑表情。
它感觉到了,这个人身上的御守要坏了!
“咦?”雪见未枝搅动桃桃冰沙的手腕一顿,黑发少女的瞳孔中露出一点疑惑的色彩,“裕子,你把我给你的御守给谁了?”
“怎么可能?”姬井裕子的第一反应是摇头,“我怎么可能把雪见小姐送我的东西送人!”
你是看不起她枝枝过激单推人的自我修养吗?
“不是那个。”雪见未枝摆摆手,“前段时间你不是来找我,说有户人家想给家里的独生子求一个庇护用的御守吗?开价格外大方的那一位。”
为了补贴在众多同行虎视眈眈中艰难维生的武装侦探社的侦探生意,为了让社长能多招聘几位社员,枝枝对赚外快的工作还是蛮热情的。
她的“武装侦探社in东京”的委托生意一直有在做,不愧是神一般的打工人,区区咒术界的祓除任务根本无法奈何超一流的时间管理大师,她可是多开王者!
求御守可比捉奸找猫套人麻袋简单多了,雇主又格外大方视金钱如粪土,枝枝把自己的咒力团吧团吧塞进路边一块五买来的御守里,净赚十亿。
不要误会,枝枝一点都不奸商,这是个非常合理的价格!
她用料可实在了,带着这枚御守在特级咒灵的领域中七进七出绝无问题,枝枝还包售后,随时解救客户于水火之中。
你在别的地方找得到这么敬业的特级咒术师吗?还不快把五星好评交出来!(超凶.jpg)
“我的咒力在被消耗,火要灭掉了。”雪见未枝放下手里的冰沙,“小咒灵还蛮有耐心,一点点磨要两三个小时吧,八成是某个荒野中闲得发慌的咒灵——有钱人家的孩子大夏天跑深山去干嘛?觉得生活太没滋没味了,给自己找点刺激?”
枝枝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熟人们经历了怎样插满flag的凄惨一天,整套经历说下来连作死达人太宰治都自愧不如直呼好家伙。
人类物种多样性总能让枝枝叹为观止。
黑色的汽车飞驰而过,将满街繁华甩在车后。坐在车后座的女孩子无趣地打了个呵欠,第七十二次休假告捷。
唯有咖啡桌上的两杯桃色冰沙彰显有人来过,水珠滑过杯壁带来夏天的芬芳。
娇笑着挽手逛街的少女们路过街角的咖啡店商量下一步行程,与她们同龄的人奔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