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这是小姑姑,快叫人,”孟云翳肃色,“你的礼仪学哪儿去了?”
这回孟云枝炸毛了,哼了一声,拔高声音:“我才不叫她。”没看他们反应,扭头就跑。
孟云翳摇了摇头,“抱歉,云枝被家里人宠坏了。”
温杳摆摆手,表示不在乎,莞尔一笑:“没关系,看得出她没有恶意。”
温杳虽然辈分高,要算年龄比云枝还小七岁,但这两人放一块儿,孟云枝还没人小姑娘大方懂事,心里通透。
孟云翳心中喟叹。
他推了推眼镜:“我带你在园内走走吧。”
温杳提步跟上他。
孟云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好。”
他年纪轻轻的也开始养生了?温杳答不上话,敷衍着随口应了声。
孟云翳又领着她往石子路上走:“石子可以按摩脚底经络的,多走走好。”
温杳今天穿的鞋底略薄,只觉硌得慌。
“你当心脚下。”
“池塘里有锦鲤,要喂吗?”
“如果走累了,你跟我说。”
温杳停了下来,孟云翳回望她。
她抬起头认真地告诉他:“云翳,你还是别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书了吧。”
孟云翳:……
“多陪长辈走走”“多注意长辈的身体”,他心中默默把书上这两条叉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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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杳跟孟云翳的车来到灵堂。还没开始来人,但灵堂门口已经摆满了花圈。老爷子音容已去,但德泽留存。
本家亲人先进入,温杳他们接过白花佩戴好,双手横握着丧棒,在冰棺前按辈分前后跪下。
整个流程下来,他们结结实实跪了三个小时左右。温杳还好,几个兄嫂年纪大了,脸色惨白有些吃不消,但依然坚持。
哭灵的时候,温杳听着悼词,不知不觉泪流了满面。对亡父心怀感恩,对死亡心存敬畏,对生活越发珍惜。
结束之后,周围的人纷纷过来扶跪在前头的几位兄长。温杳动了动腿,有点麻。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趔趄。
孟云翳一个大步,伸出双手稳稳托住她,扶着温杳在灵堂内慢慢走动缓解,细细询问。
孟云擎跪在后头,离她有些远没赶上,默默收回迈出的腿。
下午,来悼念的亲朋好友陆陆续续进入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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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渐渐多了起来,山脚至半山腰停满了一众名车,数都数不过来,令人咂舌。宾客们接踵而至。
几个身着黑西装的中年人从灵堂内祭拜完后结伴而出。
离得远些了,一人才说:“刚站在那儿的孟家人里有一位小姐似乎脸生得很?”
其他人也说没见过,“难道是孟云翳的老婆?”
“不对啊,没听说孟先生结婚了啊。”
其中一位贵妇人心细,说道:“你们没看她站的位置?”
有人恍然大悟:“对啊,不跟孟先生一起,在孟三爷旁边呢”,说完就更加疑惑了,大呼一声,“那她不是辈分比孟先生还高!?”
其他几人一听,也大吃一惊:“这……也没听说过孟家还有这号人物啊!”
忽的他们默契地禁了声,原因是从前方不远处走来的男人。
没想到竟连穆厉庭也来了!
穆厉庭掌权穆家后,整个穆家就跟脱胎换骨没两样。这两年风头正盛,在商场上跟孟云翳厮杀得那叫一个厉害,明争暗斗不断。
孟云翳已经是人中龙凤,但在父辈的扶持下也才跟穆厉庭堪堪打个平手。大家心里都有数,穆家细数起来也就穆厉庭这一个厉害人物了,偏偏就这个男人守住穆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怕至极。
穆厉庭带着弟弟穆景宸走过,周围的人齐齐分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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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杳有些出神,双手交握垂在身前,人群中压低了的议论声引起她的注意。
抬眼只见两个人踏入灵堂,站在前方的高大男人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温杳细细打量着他。
这个男人好看得近乎完美。每一分轮廓都如精心雕刻出的弧度,眼眸宛若寒星,透着凌厉,深黯的眼底情绪不明,让人不自觉产生了压迫感。
剪裁得体走线精细的黑色西装,更加突出了他宽肩窄腰的完美身材,衬衫纽扣扣紧至上方突起的喉结处,稳重、禁欲而又矜贵。
他让温杳想起了故乡云顶山,俯瞰着群山万壑,这么近那么远,这个男人就恍若一座孤山,淡漠而遥远。
跟在他身后的俊朗少年穆景宸显得十分稚嫩,相较之下就毫不起眼了。
穆厉庭,温杳在这一瞬间就断定了他的身份。
温杳回忆书中剧情,穆厉庭在书中只存在于传闻中,也是唯一一个让季雪晴爱而不得的人。
几乎同时的,穆景宸也看到了温杳,他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气氛肃穆他不敢说话,忍不住动来动去,正面看向冰棺牌位,又忍不住斜着眼去瞧她。
穆厉庭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他立马绷直身子站好,不敢乱动乱看。
丧属分立两边,儿辈的在一侧,孙辈在另一侧。穆厉庭分别欠身致意。
然后缓步走到灵位前,站定深深鞠躬,接着取线香点着,俯首深深作了三揖,又双手合十再次向遗像鞠躬致敬。
而后后退两步再次向丧属这边欠身,温杳他们也欠身回礼。
孟云翳跟他一向亦敌亦友,他了解穆厉庭,知道他必定会诚心前来祭拜,这人做事一向如此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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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厉庭他们前脚刚离开灵堂。
温杳跟身边的三哥说了声,也悄悄跟着离开灵堂。
要想摆脱穆景宸这个大麻烦,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啊!想让熊孩子别再闹腾,在没有比直接找熊孩子的家长更直接了当的了!
她追上穆厉庭,低声唤道:“穆总。”
穆厉庭顿住脚步,点头致意,声音低沉好听:“孟小姐。”
在他身边,穆景宸终于能说话了,上蹿下跳的:“哥,她是季雪莹!”
温杳面无表情:“不好意思,我姓温。”
场面一度沉默,穆厉庭再次开口:“温小姐。”
温杳:“能否借一步说话?”
穆景宸咋咋呼呼,跳脚:“你要跟我哥说什么?”
“去车上等我,”穆厉庭不疑有他,对温杳道:“温小姐,我们去那边吧。”
穆景宸委委屈屈,咽了声,瞪大眼用眼神控诉温杳。
温杳落后一步,与穆厉庭结伴行至一颗松柏树下。
“温小姐,找我什么事?”
“叫我温杳就好,”温杳转动眼珠,顿了顿,先表明身份,“我也是季雪莹。”
穆厉庭点了点头,似乎并没多少惊讶。
“是这样,令弟穆景宸好像一直对我有意见,”她收起了笑意,舔了舔下唇,“希望您能让他不要再打扰到我的生活。”
穆厉庭站姿挺直,温杳只到他的胸口位置,他听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与她对视,但神情专注。
他听完后,眉间微微皱起,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还在沉思间,低头瞥了一眼温杳,小姑娘收了笑容,努力绷着脸跟他说话,有些紧张的模样,好像在说,她对这事很生气了。
可是,天生的微笑唇弧度上扬,气质柔柔的,一点都不凶。
挺软的。
他的面色柔和了一瞬,“抱歉,我不知道这事,我会教育好他的。”
“小姑姑!”
孟云翳见温杳还没回去,怕她迷路,出来寻找,一眼就看到了松柏树下的男女。
穆厉庭!?
他很快走到他们这边,一向从容不迫的孟先生,此时脚步有几分凌乱。孟云翳不动声色地侧身挡在温杳身前。
“穆厉庭,你找我家姑姑有什么事?”语气沉沉。
穆厉庭抬眼,“是她找我。”小姑娘是孟云翳的姑姑?这倒是没想到……
气氛有些凝滞,温杳尴尬地扯了扯孟云翳的衣角,“云翳,是我找穆先生有事。”
穆厉庭没管他,对温杳说:“这事我知道了,能否留个联系方式?”
温杳没多想,掏出手机,两人在孟云翳凉飕飕的目光中交换了号码。
“他若还对你不敬,可以联系我。”
温杳:“麻烦您了。”
穆厉庭转身离开时,忽的看了一眼孟云翳,又补一句,“那就这样,温杳。”
他的嗓音极低沉,像演奏的大提琴,将她的名字念得十分性感。
她呼吸慢了慢。
孟云翳更气了,像极了一个抓到孩子早恋的老父亲,他像是想从温杳的脸上找证据,盯得她都有些局促了。
孟云翳絮絮叨叨。
“姑姑,你有什么事找我。”
“有什么不能让我解决?”
“穆厉庭那人太危险了,你不要随便跟他说话知道吗?”
最后,他语重心长叹道:“小姑姑,越是好看的男人说话越不能相信哪!”
温杳轻飘飘地扫了孟云翳的脸一眼,未说出的话不言而喻,孟云翳顿时语塞。
经过这事,他在心中拉响了警报,小姑姑涉世未深,正好是容易被外面那些长得有几分姿色的狗欺骗的年纪,他必须要多盯着才行。
身后孟云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穆厉庭的耳中。
他与孟云翳交锋多次,泰山崩于前他都能面色不改,被抢了百亿的生意都能淡定如初,今天怎么?因为那个小姑娘?
第10章
车上,穆景宸心里有些慌,掏出手机给季雪晴打电话。
“雪晴姐,你猜我今天在孟家的葬礼上见到谁了?”
电话那头季雪晴柔声问:“谁?”
穆景宸:“季雪莹!就是温杳,你的妹妹!”
“什么!”季雪晴的声音一向捏得很尖,因为太过意外,瞬间变得刺耳。
穆景宸一愣,她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恢复柔声问:“我有些惊讶,温杳怎么会在孟家出现?”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混进去的。”他忽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激动,没好气地说:“而且她还拉我哥走了,肯定是在告我状,这个女人太阴险了!”
“她跟你哥单独走了?”季雪晴惊疑道,声音又忍不住拔高了些。
她深呼一口气,轻声安抚道:“景宸,别不高兴,最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店,今晚我请你去吃?”
穆景宸渐渐被她哄顺毛:“好啊!你把地址发给我。”
季雪晴说好,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那你哥、穆总……他去吗?”
她解释说:“我的意思是,现在下午了,你们从灵堂那边回来也饿了,一起过来吧。”
穆景宸没听出半分不对劲,很开心的:“好啊,我跟我哥说。”
“穆总来了,”坐在副驾上的莫助理看见走过来的穆厉庭,说了声,示意司机。
“雪晴姐,我哥过来了,晚饭时间见。”穆景宸挂了电话。
莫助理下车打开后座门,穆厉庭迈入坐下。
车子启动,穆景宸悄摸溜溜的偷瞄他哥。
穆厉庭双手手指松松交握,两个拇指相互抵着轻轻研磨,神色不明,不言不语。
穆景宸怕他哥怕得很,但穆厉庭一向喜怒不辨,他根本看不出他的想法。
讪笑道:“哥,雪晴姐说要请我们吃饭。”
“嗯。”穆厉庭不置可否。
穆景宸只当他是答应了,探身告诉司机地址。
另一头,季母唐美娟听说女儿晚上约了穆厉庭吃饭,喜出望外,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还是雪晴有出息!
她二话不说带着季雪晴到一家知名的工作室进行妆造设计,折腾了两个小时,又匆忙将她送到餐厅。
季雪晴提前等候在餐厅门口,她穿着一件类似礼服款式的连衣裙,头发微卷,妆容将人三分容貌提至七分,刻意化得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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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下,莫助理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
穆厉庭先下车,男人站在车边,长身玉立,季雪晴目光痴迷,一下红了脸。
穆景宸从后头跳下车,冲她招手,季雪晴定了定神,挂上温婉的微笑走下台阶迎向两人。
穆厉庭颔首,走在前方,季雪晴提步小跑跟在他后面,被穆兴奋地拖住她说话。
到了包厢内,季雪晴接过服务员的菜单点菜,侧首问:“景宸有什么想吃的?”
“随便,你问我哥吧。”
季雪晴侧过身子,声音再放柔了几分,捏得娇滴滴的:“那穆哥哥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微微凑近穆厉庭,有意无意地勾起垂在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刻意露出洁白的脖颈,在称呼上偷换了概念。
“随意,”男人靠上椅背,与她拉开距离,“称呼名字就好。”
季雪晴飘忽的心绪不显,端正坐好:“好的。”
菜很快上齐,席间只有穆景宸话最多,声音响亮爽朗,季雪晴时不时应和两句,体贴地给穆景宸夹菜。
穆厉庭未置一词,男人用餐礼仪绝佳,慢条斯理,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季雪晴盯着他指节分明的手又不觉出了神。
半晌,她鼓起勇气为他布菜。
站起来俯身夹了一只虾,清洁好手指,动手细细剥得干净漂亮,放在他的餐碟内,举止亲昵。
“厉庭哥,吃虾吧。”
“谢谢,”穆厉庭沉声道,始终不动那只虾。
季雪晴满脸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