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没想到白穗会过来,同样也没想到陆九洲竟然也没阻拦。
他皱了皱眉,看着少女拿着丹药递到了他手边。
“你什么意思?我如今这副模样不就是拜你们所赐吗,少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这件事明明可以很好解决的,是你给要不依不饶的。”
白穗中途叫停了好几次,重华都没听进去。
不过这也能理解,他本来就不信人族,她又欺骗了他……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蹲在他面前和他平视着。
“重华,你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说话吗?”
她一边用飞羽令的灵力给他疗愈伤势,一边放低了声音。
温热的气息顺着四肢百骸传遍了周身,青年没有回应,只是这么垂眸静默看向了少女。
“之前我给你说的事情,你听不进去,也不愿意听。”
“我虽然是人族,但是我与你说那些并不是一味在偏袒他们,我让你回魔渊一趟,十年为期,一方面是给他们机会,一方面也是给你一个放下的选择。”
白穗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像是在说教,她叹了口气,见他不吃丹药,拿着塞进了他的嘴里。
看他皱眉要吐出来,又极为霸道地捂住了他的嘴。
温热的触感贴在唇上,让重华怔然一瞬。
他眼眸闪了闪,也不知怎么的,闷闷咀嚼着咽了下去。
重华态度的缓和,让白穗松了口气,有信心继续说道。
“于我们修者来说,无论是鬼修还是剑修,你若放不下执念是很难继续走下去的。”
“幽都也好,不夜城也罢,都是人间界,并不适合你修行。”
“之前也就算了,现在你已经伤成这样,不回去也不行了。既然如此,你借着这次疗伤给不夜城一次机会吧。”
“一次证明善恶的机会,好吗?”
也不知道是少女的语气太恳切,还是那双眸子太剔透。
鬼使神差的,重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他大约是刚才被那舍利子给度化了,脑子也变得不清醒了起来。
“……这什么便宜都被你占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可以答应你给他们一次机会,要是他们真的可以让我看到点善念,我便放他们轮回。”
重华说到这里突然拽着白穗的手拉近,那双瑰丽的红眸映照在了她的眉眼。
“不过这机会是我看在你的面上我才给的,你不该承诺我些好处吗?”
他舌尖探出,红梅落雪将嘴角的丹药渣给卷了进去。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让人耳热。
“在回魔渊之前,与我春风一……?!”
“哐当”一声,一把雪色长剑擦过重华的耳畔,生生刺进了墙面。
听着剑声铮铮,他沉默了一瞬。
比剑更冷的是陆九洲的视线。
前一秒还在那边的青年瞬身移到了重华面前,一片阴影落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盯着重华,半晌,弯腰伸手将天昭从墙上拔了出来。
动作很慢,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剑气划在了重华面颊,沁了一道血痕。
“手滑。”
第192章 (修)
幽都没有昼夜之分,常年都被鬼气笼罩着暗无天日。
谢长庚他们在准备破结界之前的时候就用灵玉通知了霍云,等到万钧云锤落下,涤荡了周遭黑色云雾。
霍云便已经赶到了幽都附近。
从一开始时候他就估算过谢长庚他们几人的情况,若是他们配合得当的话就算伤不了重华,这幽都斩杀的万千鬼魂也足够淬炼他们的命剑了。
剑这种武器走过亡魂见过鲜血才能锋芒越厉,这也是为什么众多初出茅庐的修者会第一时间选择在不夜城历练。
四个结丹对上一个元婴,走过半个时辰就已经算是极限了。
霍云抱着长琴在一棵梧桐树下一直等着白穗他们传送他过去,不想近一个时辰都没动静。
他皱了皱眉,心下也不安了。
怕是发生了符纸被夺走或者撕碎了的意外,霍云沉着脸色,准备直接闯进幽都。
不想他刚御空在半空,前一秒还平静至极的周围突然卷起了一阵飓风。
从上而下翻涌在了幽都上空,诡谲的黑云迅速凝拢,威压逼仄,压在了宫城之上。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几道惊雷破开云层砸了下去!
风雷云动,剑声铮铮。
感知到了久违的剑气后霍云动作一顿,衣袖也被这劲风吹得烈烈。
也在这个时候霍云意识到了什么,无端给气笑了。
这符纸是他给的,他近在幽都。
而这用驱使符纸的人舍近求了远,竟把远在灵山的人给召过来了。
这本就是一个历练,除了出现危及生命的情况下,他作为陪同历练者是不好轻易干涉的。
陆九洲既然都过来了,谢长庚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他要是再过去了不但多此一举,也有些胜之不武了。
想到这里霍云叹了口气,这不用他出手于他来说好坏参半。
好的一方面是这架他不用打了,省去了好些麻烦,这坏的一方面又是自己在这里等了许久结果做了个冷板凳,还怪空虚的。
青年见没自己什么事了,闲着无聊,席地而坐准备抚琴一曲。
手刚搭在琴弦上拨了一个音,便远远听到了动静。
霍云掀了眼皮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御剑而来的谢长庚他们。
黎川和谢长庚身上还覆着没散的鬼气,面色也不大好,看样子吃了不少的苦头。
不过最狼狈的是被谢长庚背着的风祁,意识混沌不说,身上更是遍体鳞伤,险些伤到根骨。
“怎么伤的这么重?”
霍云立刻瞬移了过去,引了灵力探查着风祁的身体。
肋骨断了几根,手骨也是,最让他在意的还有对方身上不单被鬼气侵蚀过,也被鬼剑伤过。
“不是都告诉你了不要和那重华正面对上吗?怎么这般不知变通?”
在入幽都之前霍云就与风祁和白穗说过,谢长庚他们破了结界还没入宫城内与之汇合之前,和重华对上了也不要硬碰硬,拉开距离周旋。
若是对方引了鬼剑,便应该立刻驱使符纸,不然剑入血肉再难收回,到时候损了根骨后果不堪设想。
正因为如此交代过了,风祁他们没照做,他这才动了怒。
脸色沉了几分,语气也有些重。
风祁眼眸闪了闪,看清楚了眼前人后缓了下气息。
“当时情况紧急,白穗被重华识破了身份,她找不到动手的时机……”
他们当时的距离太近,白穗稍有动作可能没等到召来陆九洲或是霍云,这符纸便被鬼火给烧的一干二净了。
霍云眉宇之间折痕渐起,还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他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自己再揪着这些继续说也不好。
更何况风祁也没伤到根骨,也算有惊无险。
他这么想着松了口气,拿了提前准备的驱散体内鬼气的丹药给他们服用。
“这个是岐山特制的灵丹,药效有点强,你们一人服用一颗即可……”
“等一下,怎么就你们三个人?白穗呢?”
在分发丹药的时候霍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少了一人,他拿着药瓶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了一旁的谢长庚。
“她留下来了。”
他斟酌了下语句,将之前在宫城里发生的事情大致给霍云说了下。
“白穗和陆九洲感情很深,当时我们要离开的时候陆九洲明显处于下风,她不愿抛下他一人。我们当时伤的伤昏迷的昏迷,继续停留反而会成了拖累,于是就先出来了。”
“胡闹!她比你们还弱,留下来不是能干什么?送死吗?!”
青年显然没想到白穗平时看着懂事乖巧,说什么做什么,很是让人省心的样子。
结果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这般意气用事。
黎川将嘴里的丹药囫囵咽了下去,听到霍云这话后少有反驳道。
“我倒是不觉得白穗如此做是意气用事,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能理解她,要是师兄你遇到了生命危险,我也会选择留下来和你共存亡的。”
霍云愕然了一瞬,看向黎川一脸严肃的样子喉结滚了滚。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一点都不吉利。”
“不对,等一下,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陆九洲来了,结果还居于下风?”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比知道白穗任性留下来时候反应更大。
“这怎么可能?在不周山试炼的时候他便已是金丹巅峰,他的属性又是风雷,专克鬼修。就算赢不了也该和重华打个平手,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便处于下风了?”
“……啧,不会是演的吧?”
为了让重华降低警备,再趁他不备给他致命一击?
这种情况不是没可能,毕竟在修真界里大多修者都不会一上来就暴露修为,暴露底牌的。
但是要是对象是陆九洲的话……他就是典型的剑修脑子,说话做事什么都磊落光明,应当做不出这样的弯弯绕绕。
“我想我应该知道原因。”
谢长庚身子很重,浑身也使不上力气来,索性坐下靠在了树干上。
“霍师兄并未参加今年的仙剑大会,远在人界可能消息顿涩,还没传到你这儿来,所以并不知道前段时日蓬莱发生的事情。”
“当时守擂比试刚结束,陆九洲便好巧不巧迎来了元婴雷劫,同时那魔尊破了结界闯了进来,搅了个天翻地覆。好在剑祖那时也在,最后也算有惊无险。”
毕竟是重活了一世的人了,谢长庚对于修真界的事情知晓得很清楚。
从陆九洲被白穗召唤到幽都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他出剑时候有些束手束脚,再想到这本该是用来召唤霍云的符纸,便猜出了个大概。
“那符纸能召唤的最高修为大约是金丹巅峰,陆九洲超过了符纸承受的修为范围,这才导致了他的力量被压制了几分。”
“……那看来这次的确棘手。”
在知晓了前因后果以后,霍云只这么沉声说了一句,便再没了其他动作。
“师兄,既然你都说了棘手了那你还坐在这儿干什么?你也赶紧进去帮忙啊。”
“我只说了棘手,又没说陆九洲应付不过来。”
对于黎川的催促,霍云不为所动。
“你入道不过五年,又是个器修,对于陆九洲自然了解得不多。他之前入妖界历练的时候还没到元婴,便越级杀过一名元婴魔将,重华如今也是元婴,哪怕陆九洲实力被压制了全身而退也不是难事。”
“可是白穗也在,万一……”
黎川还想要说什么,不想话刚说到一半,一阵浓郁的鬼气从城门倏尔破了过来。
青年神情一凝,起身伸手将黎川他们护在身后。
“铮”的一声扫弦过去,如千军万马一般,不知撞到了什么激荡起来的气流剧烈,生生逼得霍云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黑雾散去,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其中慢慢显露了出来。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谢长庚他们刚从他手中死里逃生的重华。
众人心下一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在他身后一个白色身影也映入了他们的视野。
陆九洲抱着虚脱无力的白穗,周围摇曳的鬼火将晦暗驱散,他循声看了过去,和霍云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陆九洲,这是怎么回事?”
霍云恍惚了下,虽然感觉到了重华刚才只不过是试探,并没有杀意,但是在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后还是一脸莫名。
“你问我怎么回事?我倒要问问你,我师妹入幽都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对我只字未提?”
他们两人的修为虽然相差不大,然而从年岁来看,霍云要比陆九洲年长近半百。
陆九洲脾气本就是出了名的好。
他很少动怒,哪怕两人因为什么有了分歧,陆九洲也会因为霍云年长,本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未曾与他起过争执。
至少霍云认识了对方这么长时间里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
因此在看到陆九洲这般冷着眉眼,沉声质问他的时候,霍云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其实在谢长庚他们从听雨楼回来当天,在得知了那鬼女要把白穗带去幽都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是想着与陆九洲说一声。
毕竟这不是小事,不单单是因为他们两人是同门,更因为陆九洲将那玉佩给了白穗,可见其对她的重视程度。
然而白穗却慌乱制止了他。
霍云在她再三请求之后,这才没了办法,于是将本该拿给风祁的符纸给了白穗。
“师兄,和霍师兄无关,是我求他不要给你说的……”
“这不是理由。”
白穗刚开口,陆九洲便沉声打断了他。
“他既然主动过来与你们结盟,那便该以你们的安危为主。你有错,错在隐瞒,他更脱不了干系。”
“作为结盟者,孰轻孰重都分不清。”
这话听着是在和白穗说,然而字字句句都直戳着霍云的心口。
针对性极强。
“行了行了,这事是我的错,是我思虑不周,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
霍云主动道了歉,服了软后,青年的脸色才稍微好了点儿。
他见此心下松了口气,拿着古琴的手却并没有放下,警惕地看向了刚拿着手臂给自己续接上的重华。
“还有,你还没回答我……”
“他是怎么回事?”
陆九洲还没回应,重华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腕凉凉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