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勇侯眼底浮起一抹猩红,嗓音沙哑:“囡囡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你配不上陆珩?你哪一点配不上他了?没办法开口说话又怎么了?”
苏惜卿飞快写道:“珩哥哥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我值得世上最好的儿郎。”
“……”义勇侯满腔不舍与悲愤顿时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
囡囡果然已经被陆珩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居然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帮那臭小子说话。
“他要是真的好,哪还会半夜翻|墙来找你!”
义勇侯简直要气死,但他舍不得对女儿发脾气,只好将大儿子叫到跟前来数落一顿,最后又往苏惜卿的院子外安置一队护院巡视,保证陆珩短时间都没办法再翻|墙来勾搭他的宝贝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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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承恩伯寿宴当日,卯时刚过,苏惜卿就被冬葵叫起来盛装打扮。
自从那日陆珩被义勇侯赶走之后,两人便再没见过面,苏惜卿虽然从冬葵口中得知陆珩身子的确没有大碍,依旧正常上下朝,甚至不知发什么神经,竟不顾镇国公夫人林氏脸面,将自己院子里的奴婢全都发卖,就只留下观言及生母的陪嫁何妈妈二人。
老承恩伯子孙满堂,天未亮,承恩伯府已灯火通明,张灯结彩,苏惜卿随着父兄一道来到承恩伯府时,伯府大门已是热闹非凡,门庭若市,宾客如云。
一行人进了承恩伯府,苏宸见妹妹神色略显紧张,笑容温柔地安慰道:“莫怕,府中虽没女眷能陪着你,但是老太太已经交待过陆大姑娘,让你们二人今日做伴,有陆大姑娘在,你且安心。”
苏惜卿却没有听兄长在说什么,她的注意力全被不远处的挺拔少年吸引过去。
陆珩今日也是盛装打扮,玉冠锦衣,气宇不凡,俊美无涛的姿容与高挑的身材,更让他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如果他身边没站着陌生的姑娘,会更完美。
苏惜卿怔怔地看着,她太久没有在人前露面,根本不认得站在陆珩面前的粉衣姑娘究竟是哪家贵女,却可从那贵女华贵的装扮、沉稳的气质得知,对方定是出生名门的大家闺秀。
【珩哥哥这几天没来看我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跟别的姑娘说话,老太太似乎也很喜欢那个贵女……】
陆老太太眼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慈爱与赏识,还时不时转头跟陆珩说什么,笑得满意。
苏惜卿抿了抿嘴唇,根本没发现自己瘪着小嘴的模样看起来有多委屈。
陆珩其实一句话也没跟对方说过,更是连多看一眼都欠奉,他一下马车就被陆老太太叫住,话全是陆老太太和何老太太在说。
陆珩已经知道,这一世因为苏惜卿重生的关系,与之前的每一世都不一样。
那个傻瓜……
他的卿卿怎么能那么傻。
陆珩想到这一世苏惜卿重生之后的所做所为,就忍不住想笑,以至于那道甜甜软软的心音飘进耳里时,不自觉地加深唇边笑意。
于是那道甜软的心音,瞬间就变了调:【珩哥哥居然还对她笑了!】
不止隐隐带着怒气,甚至还带了一丝酸溜溜的醋音。
陆珩愕然抬首,果然很快就看到日思夜想的小人儿。
只是小人儿对上他的目光时,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去,显然气得不轻。
陆珩无声地笑了一下。。
何玥婷见入府之后便始终不苟言笑,甚至神色不耐的少年忽地勾唇一笑,凌厉的眉眼甚至添上几分温柔,心脏瞬间不受控地怦怦跳了起来。
两家老太太聊了半天,陆珩脸色始终不怎么好看,何玥婷还以为这位陆世子对自己有意见,如今见到他笑了,何玥婷不由跟着矜持微笑,柔声问道:“陆世子在笑什么?”
何玥婷正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孙女,何家的掌上明珠,何父虽算不上高官,只是个从五品的盐运司副使,却也是个肥缺,京城中不知多少人想与何家攀上关系。
不止如此,何家还与林皇后母家为世交,两家又是亲家,关系密切非常。
而何玥婷的母亲正是当今国舅的小女儿,镇国公夫人林氏的亲堂妹,说何家是皇亲国戚亦不为过,也不怪陆老太太会在这么多贵女中相中她。
苏惜卿越想越酸,见何玥婷含羞待怯的看着陆珩,眼角眉梢都透着羞涩春意,心里的醋坛更是瞬间就翻了,决定眼不见为净,扭头就走。
反正上一世老太太也没少做这种事,没了何玥婷也还会有下个李玥婷、江玥婷,反正都不会是她。
苏惜卿闷闷不乐的想着。
苏宸察觉到妹妹的失落,顺着她方才看的方向望去,见到何家姑娘正捏着小手绢,害羞的跟陆珩说着什么,无声一叹。
陆珩没注意到何玥婷说了什么,他的注意力全在苏惜卿那些酸溜溜的心音上。
卿卿吃醋了。
陆珩眼中笑意更盛。
“陆世子……”何玥婷见他再度展颜,双颊浮现两抹羞红,欲要再说什么,俊隽非凡的少年却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急,像是想要追上什么人。
何玥婷微皱了下眉。
陆老太太看了眼陆珩离去的方向,没看到什么异样,笑吟吟地打圆场:“让你们见笑了,珩哥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在军营打滚,没什么规矩和定性,何姑娘莫要介意,待会儿我再叫他回来给你赔礼。”
何玥婷矜持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盈盈的哄着两位年岁已高的老太太赶紧进花厅,先坐下来再聊。
两位老太太一前一后走进花厅,何玥婷悄悄询问贴身丫鬟:“你刚才可有注意到陆世子离去前,哪些人进了伯公府?”
丫鬟道:“回姑娘,人太多了,奴婢不全都记得,只记得永平侯府及义勇侯府不久前才刚进府。”
永平侯府宁二公子及义勇侯府苏大公子皆是惊才绝艳之辈,在人群里特别扎眼,也不怪丫鬟只记得这两家。
另一头,苏惜卿刚被领进花厅,就听苏宸对她低声说道:“进府之后就一直走在我们前头的那位,手执玉骨扇、风流倜傥的玄衣少年,便是永平侯府的宁二公子。”
承恩伯府的小厮同时高声吟道:“义勇侯府赠寿礼和田玉如意貔貅挂坠两枚及富贵耄耋图一幅。”
苏惜卿困惑地眯了眯眼,随即想起陆老太太说好要帮她安排与宁家二公子及楚小公子相看之事。
苏惜卿的大哥苏宸本身就姿容非凡,再加上陆珩及小叔家的两位堂兄也都姿容出众,她身边的人都长得好看,此时看到受京城贵女追捧的宁二公子,倒是没多大的感觉。
【宁二公子的确是玉树临风、貌似潘安,但没珩哥哥好看。】
想起陆珩,苏惜卿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意又咻地蹦了出来。
陆珩就跟在她与苏宸后头不远处,听见小姑娘的心音,隐忍在眉宇间的愉悦与得意再也压抑不住。
但很快的,陆珩就笑不出来了。
义勇侯兄妹进到花厅前,众人讨论的对象皆是不久前落马后只余七岁心智的苏长乐,苏惜卿来了之后,就成了她。
这算是她得了哑疾之后,三年来第一次出席在这种大场合。
陆珩庆功宴的画舫上虽然也邀请了不少世家子弟,但画舫之间并不相连,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可今日老承恩伯寿宴就不一样了,开席前供宾客歇息的花园及花厅到处都是人。
苏惜卿本就是个雪肤花貌的美人儿,小脸只有巴掌大,眉眼精致、五官漂亮,平时不施粉黛,便美得恰到好处,天生丽质。
今日一通打扮下来,将她衬得愈发娇小白净、绝色无双,可说一现身就收获不少诧异及惊艳的视线,成了众人焦点。
苏惜卿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注目的感觉,下意识地垂下脑袋,避开那些充满探究的目光,往角落走去。
“义勇侯大公子身边的那个姑娘是谁?”不知是谁先开口的,“两人看起来十分亲密,苏大公子竟已成亲了?”
今日虽是老承恩伯的七十大寿,京城中的权贵世家却全都来了,不少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容貌出众的一些世家公子也早就成为贵女们的议论对象,更别提跟在他们身边的那些出色女眷。
“义勇侯大公子尚未成亲,况且那位姑娘还梳着少女髻……难不成是苏宸房里的人?”
陆画听不下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江姑娘难不成看不出她那一身行头,比你身上那些都还要好吗?她是我小堂妹,义勇侯嫡女苏惜卿,是苏大公子的嫡亲妹妹。”
江玉珍也知道陆大姑娘的性子,连忙赔笑,问道:“可苏惜卿不是三年前从火场中被救出来,突然患上哑疾之后便将自己关在闺房里足不出户了吗?”
萧蓉蓉也道:“是患上哑疾吗?我怎么听说是她在那场大火里容貌尽毁,所以才躲在府里不敢见人。”
“你看她的脸,哪里像容貌尽毁?不止没毁容,这一通打扮起来还完全不逊于苏长乐。”江玉珍一顿,语气突然多了几分酸意,“都说苏氏出美人,本来我还不信……”
“出美人又如何?”萧蓉蓉掩嘴轻笑,“苏家颜色最好的两个姑娘,不是傻子,就是哑巴,再美有何用?依我看,将来肯娶她们的,八成是贪图她们的美貌,见色起意,色衰爱弛,可怜了。”
陆画以前和这些贵女玩在一块,听她们对其他贵女品头论足,甚至是嘲笑时都不觉得有什么,但不知为何,今日这些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能轻易挑起她的怒火。
“三姑娘可有带铜镜?”陆画忽然问。
萧蓉蓉怔了下,紧张地摸摸脸:“什么铜镜?我脸上有什么吗?”
“拿面铜镜照照,三姑娘才看得到自己此刻嫉妒到扭曲的嘴脸,是多么地丑陋,连让人见色起意的本钱都没有。”陆画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萧蓉蓉的姑母为当今圣上的宠妃,萧家势力完全不亚于皇后母家林氏,以前无论说了什么,众人对她从来就只有追捧及附和,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
“果然是山村野妇生的孩子。”萧蓉蓉气得浑身发抖,见陆画朝苏惜卿走去,心中怒火更盛,同时想起另一件事。
当初陆世子湖中庆功宴时与苏惜卿同画舫的贵女虽然不多,但她落水被陆珩救起的模样,还是不少人看在眼底。
当时萧蓉蓉也在场,她本以为镇国公府会负起这门亲事的责任,如今都两个月过去了,义勇侯府与镇国公府却始终安安静静,未曾有任何下聘或议亲的动作。
萧蓉蓉笑了下,朝角落里的陆画及苏惜卿走去。
刚走近,就听见陆画温温柔柔的对苏惜卿说道:“老承恩伯寿宴,京城里所有权贵世家几乎都来了,什么人都有,表妹好好待在我身边,莫要乱跑,若是听了什么不好的话,或看到我哥被老祖宗拉着和哪个姑娘见了面,也不要往心里去。”
萧蓉蓉面色微闪,心说,陆老太太果然不赞同这门亲事,哪怕苏惜卿在众目葵葵下与陆世子有了肌肤之亲,也宁肯让苏惜卿受委屈,不让孙子担起责任。
那陆画那丫头刚才冲她发什么脾气?难不成是心中对苏惜卿觉得亏欠,所以听不得别人说她坏话?
跟着萧蓉蓉的几个贵女也都面色有异。
江玉珍小声问道:“难不成陆世子没打算娶苏惜卿?”
萧蓉蓉理了理衣裙,正打算上前报刚刚被陆画下脸面的那一口气,就见到陆珩与宁二公子同时朝苏惜卿及陆画走去,两人身后还跟着楚家兄妹。
楚小公子见到陆珩与宁二公子同时朝苏惜卿走去,立刻道:“妹啊,你看,苏家姑娘才进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有两个出色的儿郎奔她而去,真不差我一个。”
楚宁哦了声,要笑不笑的说:“那我跟娘说,让她亲自安排你与阿卿相看。”
“……”楚小公子痛心疾首的看着她,“不是我嫌弃苏姑娘,可我真的不喜欢哑巴,一辈子不能说话,那不得闷死?”
楚宁恶狠狠地瞪了兄长一眼:“四哥待会儿把玉佩送给阿卿就能走了。”
楚家兄妹两人谈话声极小,耳力极佳的陆珩却尽收耳底。
陆珩来到承恩伯府之后,心情更不怎么好,要不是今日苏惜卿也会出席,他肯定早就扭头走人。
这里实在太吵了,不止说话声吵,那些丑陋扭曲,充满嫉妒的心音更是听得他心烦意乱。
尤其是陆老太太今日替苏惜卿物色的那两位儿郎的心音,更让陆珩难以忍耐。
楚小公子对楚宁说的话还算客气,心里的想法却是污秽不堪,满脑子都是床笫之间底下的人要是不能说话,那不知该少上多少乐趣,连他养的小瘦马都不如。
若说楚小公子的心音让陆珩想杀人,身旁这位宁二公子的心音则让陆珩恨不得直接拿一把刀将他给捅了,最后再将两人一块抽皮扒骨,碎尸万段。
宁二公子看上去温文儒雅,人模人样,想的却是苏惜卿颜色极好,虽不能言语少了些乐趣,但以后不管他是要纳妾或是养外室,苏惜卿就算想管,也没办法与他争执理论,只要关上房门,全都任他拿捏。
陆珩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找的人,他只知道这两个人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一个配得上表妹。
宁二公子与楚小公子的想法虽然龌龊了点,但面上都端的是谦谦君子,苏惜卿无法言语,宁二公子并没有上前与之攀谈,就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而楚小公子的玉佩刚掏出来,就被陆珩推了回去。
楚小公子脸瞬间就黑了:“陆世子这是何意?”
陆珩脸色阴沉:“我也想问楚小公子拿送过瘦马的玉佩,再给我表妹是何意?”
楚宁脸色一下就变了,扭头看向她四哥:“什么瘦马?”
楚小公子惊愕地瞪大眼。
他在外头置了间宅子养瘦马的事,连他家的人都不知道,陆珩这个刚回京不到几个月的人又是如何知晓?
楚小公子惊慌失措地收回玉佩,扭头就走。
楚宁心中一沉,追问陆珩:“陆世子方才所言何意?”
陆珩薄唇紧抿,喉结滑动,试图将就快爆发的戾气压下去。
陆画知道兄长的脾气,担心的扯扯苏惜卿衣袖,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哥他好像生气了,九成九是吃醋了,你快哄哄他。”
陆珩儿时只要不开心,就有办法将所有人都整得跟他一样不开心,今日是老承恩伯的七十大寿,要真闹出什么事来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