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东怕怕西怕怕,那什么事都做不成。”
“想要多点粮食,这苎麻就得种。”
他这一话一出,再也没有社员吭声了。
散会之后,李富强感慨,说:“这个大队长,一上来就搞那么大的事情。”
“是啊。”赵文强也说着,“一下子就种二十亩的苎麻,这决定有些冒险。”
“不冒点险,怎么赚到钱?”季冬反问,“赚不到钱,就没有办法买化肥了。”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了。”赵文强又反驳,“不像之前那样收公购粮,大家分到的粮食肯定多一些,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又不是一两亩的事情,而是二十亩。
季冬没有接他的话。
思想观念不一致,他们也说不到一处。
他回来之后,立马开始做青草膏。
没有了张家栋一家子盯着,他很放心去做这一件事情。
一连两个晚上,季冬终于将这一批青草膏给弄好,而后交给张家栋。
张家栋看到满满半个蛇皮袋的青草膏的时候,吓了一跳,说:“怎么那么快?你不是说要几天吗?”
并且这量也不少。
“他们正好有现货。”季冬说着,“所以就给我了。”
“好。”张进步应着,“我明天就拿过去给他们,顺道将货品给换回来给你。”
季冬点头,又说:“要是没有什么农特产的话,那就换一些粮食和票。”
“我知道,你们搞这个容易。”
换粮食的话,直接就扛到牛棚那一边,也省邵银他们天天都吃不饱。
能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也是不错的。
“可以。”张进步笑眯眯地说,“他们肯定非常乐意的。”
因为正值农忙,季冬没有去县里。毕竟张军说了,这段时间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尽量不要请假,要是请假的话,就扣工分。
季冬想着上次他给伍宗强带去那么多的青草膏,伍宗强应该还没有卖光,也就没有请假,而是勤快出工。
这日,他被安排去那二十亩苎麻地里铲土。
令他惊诧的是,张军也亲自下地来跟着一起耕作,并且张军就在季冬的旁边。
张军看到季冬的时候,还对季冬笑了笑,接着这才继续干活。
惊诧过后,季冬这才恢复正常。
之前张家栋做大队长的时候,从来没有下过地,而张军分配完任务之后,却能下地跟着他们一起耕作。
光凭这一点,季冬就知道黎星大队的未来不会差。
“季知青啊。”张军忽然叫着季冬的名字,“以你看来,除苎麻之外,我们还能种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来增加大队的收入?”
季冬拿着铁锹的手一顿,有些莫名地看着张军。
他是第三生产队的人,而张军没有当大队长的时候是第二生产队的队长,他们两个之间没有什么交集,他想不到张军竟然会问他。
“你们这些知青从城里过来,你和钟蓁都是从京城里过来的,见识一定会比我们这些一直在地里刨食的人广。”
“所以我就问问,看你那一边有什么办法能增加我们大队的收入。”
说到这里,张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大队,太穷了。”
人口那么多的一个大队,竟然穷成这样。
他查看账本的时候,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算张家栋和周国柱两家补了不少钱进来,但是也还是穷。毕竟张家栋和周国柱贪来的钱全都霍霍完了。
根本就补不了什么钱。
这两家将能变卖的都变卖了,他也不能再逼,逼极了,恐怕会出人命。
“庄稼的事情,我不太懂。”季冬说着,“我读完高中就下乡了,什么技能也没有学到。”
“下了村之后,这农活我还没有那么那么熟练呢。”
这确实是真的,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增加收入的法子。
张军叹了一声,他本来以为季冬他们这些知青读过不少书,肯定知道得比他们多,但是现在看来,还不如他们。
“不过,既然是种麻,那我们可以组织村里那些会织布的人用这些麻来织布,您看行不行?”
张军就摇头,说:“这个法子我事先也想过,不行。这些麻弄成的布很粗,没有什么人愿意穿。”
“而且这天天都忙得很,哪里有时间去织布?”
“那些纺织厂是用机器织的,又快又好看,我们织出来的土布,根本就比不过他们。”
虽然大队里还有不少人穿得是自己织的土布,但是年轻人都不爱穿这些。
这土布能卖,卖不了什么钱。花那么多时间和人工去织这些土布,又卖不了钱,这种事他不想做。
“那可以种桑养蚕。”季冬又说着,“我发现我们这一边的桑树多,气候也合适,可以种这个。”
“这些资本主义的东西,能行吗?”张军反问。
“张队长,既然你之前决定做苎麻,肯定联系好人收购了。”季冬忽然问着张军。
张军点头,说:“找好了。要是没有找到的话,我也不敢下那么大手笔来种这些麻。”
种子是他从隔壁大队里拿的,不用花钱,等他这一边的麻收割之后,他再将种子给还回去就可以了。
种子不要钱,但是农家肥不够啊,不够的话,他前期可能得花钱从隔壁大队里买一些。
隔壁大队里养得猪多,可以匀一些给他。
这又是一笔开支,要是事先不联系好人收购,他是怎么也不敢弄这个副业的。
“想必您联系的还是纺织厂。”季冬又问着。
张军点头,疑惑地看着季冬。
这一件事情他没有跟大队的人说过,知道的人也不多,仅他侄儿一个。
而侄儿和季冬交好,是不是季冬告诉季冬的?
不过张军又一想,觉得不太可能。
别看进步是个司机,平常又爱和别人聊天,但是不该说的话,他的嘴巴严实得很。
并且,这个采购员还是进步帮着牵线的呢。
“这是我猜的。毕竟除了纺织厂,没有别的厂要这苎麻。”
这苎麻广泛用于纺织业,其他行业倒是比较少。
张军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可以再联系那一个采购员,问他要不要蚕丝。”季冬又说着,“他要的话,我们就可以养蚕了。”
“到时到公社里报备,谁也不能说我们搞这些资本主义的东西。”
“蚕丝能制成丝绸,我们本国人不用,可以弄到沪市那一边出口创外汇。”
张军对这个出口创外汇不理解,顿时皱紧眉头。
“大队长,你先问问那一个采购员,他收不收这些蚕丝,要是收的话,我们就养蚕。”季冬也不想解释那么多了,跟一个不知道外汇是什么的人解释那么多没有什么用,他也不会那么容易理解。
“要是他说收,我们就养这个蚕,要是不收,我们再想办法呗。”
张军点头,说:“我去试试看。”
季冬有心想说让张军关注一下牛棚那些人,毕竟那几个人都是有才的,要是大队能善待这些人,没准这些人还能帮着张军想办法呢。
不过,这个张军才刚上来,他还不是很清楚张军对牛棚那些人的态度,所以想了想,还是不敢轻易说。
聊过天之后,张军和季冬都沉默地干活,两人不再说什么。
又过了几天,季冬抽空去了伍宗强那里一趟,将家里制作青草膏那些东西全都搬过去。
然后又制了一批青草膏才回来。
才回来不久,他饭都还没有吃,就看到穿着绿色军装,袖子上系着红小兵标志的张鹏气冲冲地往他这里赶过来。
季冬眉头挑了一下。
这个张鹏,没有了张家栋这一座考上靠山,是怎么从革命委员会那里出来的?
没等他想明白,张鹏就已经冲到季冬面前,那脸上全是怒气,手双举起来。
在季冬以为张鹏会下手打他的时候,张鹏却收回了手,扯了扯自己的嘴巴,说:“季冬,没想到吧,我竟然能出来。”
季冬点头,说:“确实没有想到。我以为你至少要在那一边关一年半载的,没有想到你竟然那么快就回来了。”
毕竟随意乱扔□□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张鹏冷笑,说:“你倒是想,但是可惜我没能如你愿。”
他听说家栋被抓了之后,他就做好了坐牢的准备,但是没有想到,最终家栋叔还是想办法弄他出来了。
都是季冬将他害成这样了,这个仇,他得报。
“那你现在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又想再搜一次我家?”季冬冷冷地看着张鹏,说道。
小小年纪的,既然不学习了,就应该会家里干活,但是这家伙却是去搞运动。
全然不顾他家那么困难。
张鹏摇头,阴测测地说:“没有。我又不笨,上次搜过一次了,这一次又搜,怎么可能还有发现?”
上次都准备得那么充分了,证物都被季冬给破坏掉了,他还是没能将季冬给搞下去。
他就知道季冬这个人精得很。
不管再搜几次家,都不会有什么发现的。
“季冬,你听好了,我会好好地盯着你的。”
“你最好不犯什么事,要不然,落到我手上,我让你好看。”
撂下狠话,张鹏抓了抓自己手,满脸凶狠地看着季冬。
季冬笑了笑,非常光棍地说:“你尽管盯着吧,我又不做什么坏事,你盯着我也没有用。”
“我可是根红正直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祖上三代都是当兵的,你说我勾搭特务,简直滑天之大稽。”
张鹏听到这话时,眼睛都妒忌得发红了。
要是他祖上也有人当兵,那他现在不可能还是这样。
贫农的成分虽然不错,但是还是比不上家里有红色背景的。
之前跟他同一批的红小兵,家里有红色背景的话,早就高升了,就他还是一个小小的队长。
季冬见自己戳到张鹏的痛处了,冷笑一声,说:“所以,你也别在我面前乱说什么鬼话,要不然,小心你跟你那个坐牢的叔一个下场。”
张鹏更气了,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红着眼睛看着季冬,就像一头愤怒的小公牛。
稍一点火,这一头小公牛就要炸起来了。
季冬才不想理会他呢,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他连张家栋都不怕,怎么可能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并且这个小子懦弱得很,都那么生气了,拳头都抓得紧紧的,还是没有那个胆打他。
要是他真的敢打他,他还高看张鹏一眼。
张鹏气得要命,转身就走。
季冬第二天又听到了张鹏的消息,无它这个消息在村里还算是比较新鲜的。
张鹏竟然被张军给关了起来!
季冬赶忙套旁边的社员的话。
“这个张鹏,一回来就不安份。他爸妈可是花了不少钱才将他弄出来的。”
“他一回来之后,不说下地里干活赚钱来还清债务,帮帮他家人。”
“他反而去张军那里闹了一阵,然后又提出在大队里搞运动。”
说到这里,这个高大的社员忽然嘿嘿地笑了笑,低声说:“现在这个大队长可不像张家栋那么惯着他。”
张家栋还当大队长的时候,张鹏想搞运动就搞运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张家栋无比地配合他。
现在轮到张军当队长了,张军又不张鹏他叔,没有理由惯着张鹏,所以张鹏的要求没得实现。
旁边一个社员听到了,笑了笑,说:“现在是农忙时期,大队长才不会为了这些事而耽误秋耕呢。”
“有这个搞运动的时间,还不多点几颗黄豆呢。”
“不同意就不同意,为什么关起了?”季冬反问。
而且还是关在晒谷场那一边的仓库里,就是他之前被关的那里。
除了关人之外,张军还不允许任何人去探望张鹏,给张鹏关饭。
据说张鹏每天就只能在仓库里活动,还每天只能喝一点水。
“大队长见他不服,满脑子还是想着搞运动,就把他关在仓库那里。”
说完,那个社员忽然板着一张脸,非常严肃地说:“饿他几顿就老实了。要不然,天天闲着无事做,搞什么运动?”
“我们这些农民,最重要的事就是将地里的庄稼给弄好,其他的事情都是虚的。”
说完,这个社员就哈哈大笑起来,问着季冬和前头那一个社员:“今天大队在仓库里说的,我学得像不像?”
说罢,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季冬竖起拇指,点头赞许道:“非常像。”
确实要饿张鹏那个小兔崽子几顿才成,饿几顿,看他老不老实。
天天想着搞运动,这就是吃饱饭没有事做。
“大队长还说了,张鹏不出工,不赚工分的话,年底一颗粮食也不分给他。”那一个社员又说道。
“就该这么干。”前头那个社员狠狠地点头,非常赞同地说,“不干活,不挣工分也有粮食分的话,大家都不愿意干活了。”
之前是张家栋做大队长,大家就算是有怨言,也不敢说。
现在是张军做大队长,张鹏再想搞特殊,不可能。
“我也觉得。”季冬说道。
如此又过了几天,将地里的庄稼都种完之后,季冬收到邮递员梁国生载过来的包裹。
梁国生看着季冬签名,非常羡慕地说:“季冬啊,你家人对你真好。几乎每个月一个包裹。”
黎星大队所有的知青中,季冬收到包裹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