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余桃一边想继续开办扫盲活动,一边着手建立一个以军属为主要员工的工厂。
这几天余桃一直在整理资料,思考着可行性。
方兰蕙端着一杯水走过来,俯身瞄了一眼余桃写的密密麻麻的本子,问:“余姐,你真的想建工厂啊?”
余桃点点头:“是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也只是想法罢了,我心里只有一点点头绪。”
方兰蕙听了余桃的话,竖起了大拇指:“余姐,你是那个!”
一个农村出来的女人,听说没有受过正经的教育,小时候还是大资本家里的丫鬟,后来还做了童养媳。
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想别人不敢想,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你说她折腾啥呢,一开始跟着孙秀娥身后,要改造军嫂的思想,形象,现在折腾了半年,才对军属进行完第一阶段的扫盲工作,又开始折腾着建厂子了。
坐在一边的孟萍默不作声地听着余桃和方兰蕙说话,心里忍不住想着,余桃就是想要出风头。
从无到有建立一个工厂,会遇到多少困难,余桃能想象吗?
孟萍爸爸可是海市纺织厂的会计,孟萍没随军前都住在员工大院里,她知道想要管好一个工厂能有多难。
更别说余桃还只是一个女人,异想天开想要从无到有建起一个厂。
给军属扫盲这种轻松的事情可以干,余桃要是想把她再拉上那艘一看就开不起来的破船,孟萍心里可不乐意。
现在政策那么严格,别到最后出了大力气,风头都被余桃抢走了,做了无力功还惹上一身骚。
孟萍一边喝水一边腹诽,听方兰蕙和余桃继续说话。
“我不仅想建立工厂呢,我还想后续更一步完善家属院内部的设施,大人在工厂工作,学龄前小孩可以送到拖育班,就跟清河市的学前班一样。”余桃道。“那样咱们妇女不用锁在屋子里,围着男人孩子转悠,想工作的姐妹都可以去工厂上班,以后也不用只能求着男人手里的钱生活。”
余桃想得挺美,嘴上说的也好,其实本质上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孟萍心中不屑。
方兰蕙听完余桃的畅想,忍不住向往道:“听起来真的不错,余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建工厂啊,那是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心吗?”
“我还..”
余桃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孟萍彻底听不下去了:“小方啊,你不要忘记我们是什么部门,也不要忘记我们的本职工作是什么?”
“咱们是妇联,不是某某某厂,更不是某某某学前班。那些事情该操心的也不是咱们,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本末倒置了。咱们下一阶段,还有很重要的扫盲活动,忙都忙不过来了,哪有闲时间去弄那些事情啊。”
孟萍不阴不阳地教训了方兰蕙一顿,方兰蕙听了嘟了嘟嘴,对着余桃吐了吐舌头,端着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过了一会儿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忍不住脾气对着孟萍道:“萍姐,我看余姐也没做错什么呀,你不能自己生活的好,就忘记身边还有日子过得不好的嫂子。”
“余姐设想的工厂要是搞起来了,那我隔壁的吴大嫂,也不用为了从嘴巴里扣一点粮食出来寄回家,把自己都饿晕了。”
现在全国性的自然灾害还没过去,也就是他们戍边的部队能过吃饱饭,一些家庭困难的军属,家里受灾严重,可不是从自己肚皮里省粮食给家里人活命吗?
男人要训练要随时准备打仗,他们的粮食不能省,孩子要长身体,他们的粮食不能太省,一个家里也就能省女人的粮食了。
“你说谁忘记身边的嫂子过得难了?我每天不也辛辛苦苦按时上下班?”孟萍被方兰蕙的话气个不轻,气呼呼地反驳道,“你,你们那是搞资本主义复辟那一套。一个军嫂也想建工厂,你打算建什么工厂,建在哪,生产什么东西,建了往哪销售?”
她声音柔,比起真刀真枪吵架,更喜欢在背后搞事,还没吵呢,眼睛就红了,反而弄得像是方兰蕙欺负她一样。
方兰蕙被孟萍这个架势弄得不知所措,她也没说啥呀,这不是在讨论吗,孟萍咋就哭了。
方兰蕙以为自己干了啥坏事,不敢多说,顿了一下,才不死心地喃喃道:“那也总比你每天心安理得地拿着工资,还说风凉话好。”
“我说什么风凉话了?”孟萍说,“余桃,你说我说的哪些不对,你嘴巴一张就说出想建一个工厂这种事,具体怎样实施你有想过吗?”
“就算上面真的批准你建工厂,剩下还有一大堆的事情,不也是我跟小方去做?就跟军嫂扫盲一样,你拍拍屁股到城里又立了功,可怜我跟兰蕙在这里辛辛苦苦地教书,最好还被你抢了功劳。”
“外人说起来,还都是承你余桃的情,我和小方辛辛苦苦干了几个月白干了。”
孟萍不提,余桃还真不知道,她心里对自己有这么多的意见。
余桃不禁反思自己,难道她真的做的过分了。
不,论起工作,她不比任何一个人做得少,除去刘青松受伤,余桃去省城照顾刘青松近一个月,不得不请假的事情除外,其他时间,余桃基本都泡在了办公室,甚至觉得心里不安,特意多加了几次班。
她一直不知道,就算这样,在孟萍心里,自己还成了那种投机取巧,不做事只领功的人。
“我可不算白干,上面表扬又不是没有提到我名字,我说萍姐,咱俩吵架呢,你带余姐干啥?你对余姐不服气,也别带上我啊。”方兰蕙年纪轻,家庭条件不错,又是娇生惯养地长大,才不吃孟萍这一套呢。
谁有本事她服谁。
孟萍不过是恨余桃做的比她好,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余桃的提议,孟萍有机会在领导面前出头吗?
她们军区军嫂寻求进步的事情,可是上了报纸,就连方兰蕙当官的爸爸都打电话过来表扬方兰蕙,说方兰蕙终于给他长脸了。
“好了。”余桃拉住情绪有点激动的方兰蕙,对着她摇摇头,“你怀着孕呢,情绪不要这么激动。”
说完,余桃才转向孟萍:“萍姐,咱们一起工作那么久,可能我的一些行为对你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为此我道歉。不过我该做的事情,我还是会继续做下去了。”
余桃神态平和,情绪稳定,好似一点也没因为孟萍的话动摇自己的决心。
孟萍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硬气道:“那你以后也别麻烦我,不是妇委该做的工作,我绝对不做。”
“你放心。”余桃轻笑一下,“既然知道萍姐心底的埋怨,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麻烦萍姐你。”
孟萍听了这话,反而后悔起来了。
毕竟余桃若真的成功把工厂建立起来,绝对是可以写在档案上的绝佳履历,以后对仕途人脉都有极大的帮助,她要是能跟在余桃后面,就算不能吃肉,喝口汤野性啊。
不过想想凭空建起一个工厂的艰难程度,孟萍又放下心,余桃真的能成功,那人都可以上天了!
“记住你说的话就好。”孟萍硬气地说了一句,又重新坐下。
余桃也不理会她,重新埋头,思考自己计划的可行性。
方兰蕙见此也不吭声了,等到中午下班的时候,才挪到余桃身边,悄悄说道:“余姐,你想要做啥就去做,我爸说了,口号喊得再响,光说不干也没用。我肯定是支持你的!”
余桃噗嗤一声笑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到时候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俩人匆匆离别,余桃回到家的时候,刘青松已经把中午做饭需要的食材备好,他正在拿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翻看,三娃就在他脚下的蒲席上坐着摆弄子弹壳,身边还放着一个啃了小半的山苹果。
“你终于回来了。”
这是刘青松这几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看到余桃的身影,刘青松觉得这一上午可算是熬了过去。
至从受了伤,他一直憋在院子里,余桃和孩子们都在家还好,他们一走,就剩他跟三娃两人。
刘青松洗完碗,闲不住带着三娃去营地远远溜达一圈,看看战士们的训练情况,见没他事又回到家,跑到菜地摘了菜,又去食堂要了一小条猪肉,然后回到家把家里的衣裳洗了...
干完这一切,还不到十点。
无所事事的他只能带着三娃用弹壳和浆糊做坦克。
三娃是个主意大的,刘青松带着三娃做了一遍之后,三娃就不让刘青松动手了,非要自己玩。
刘青松参与不进去,只能悻悻然拿出一本书看。
没有余桃陪着,刘青松手里的书就跟天书一般,怎么都看不进去。
“怎么?在家待着不舒服啊?”余桃走到三娃身边坐下,玩味地对刘青松说道。
三娃自然地爬到余桃怀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又专心致志地摆弄起手里的弹壳。
“不舒服,我现在是迫不及待想到营地里打两靶。”刘青松道。
余桃哼笑出声:“现在知道我以前在家里照顾三个孩子的感觉了吧。”
家务琐碎又耗费精力,干起来倒是容易上手,就是考验人的耐心,尤其是你这边刚收拾好,另一边孩子又给你搞乱。
刘青松叹息一声。
俩人没有说多少,大妞和二娃马上就要下课了,余桃把三娃放在一边,就起身到厨房去做饭。
刘青松跟在她身后,炫耀道:“我今天看见食堂的炊事兵刚从外面买了新鲜的肉回来,特意让老顾给咱匀了一条五花,你看看好不好。”
刘青松卖乖地把盖在盆里的五花肉拎出来,余桃定睛一看,他手里的那条五花肉,大概一斤左右,几道红白相间,正是最好品相的五花肉。
“不错啊。”余桃赞道,“好久没吃过猪肉了,这么好品相的五花,今天给你们做豆角焖面,你前几天不是和孩子们念叨着想吃吗?”
刘青松连忙道:“那我给你烧火。”
豆角焖面做得很快,孩子们回来后,洗把脸就能吃上午饭了。
等大妞二娃把饭端到院子里的桌子上时,三娃还低着头认真地摆弄他的新玩具。
“三娃,吃饭啦!”二娃喊了三娃一声,三娃不理,二娃扯着嗓子搬救兵:“娘,三娃还玩儿,我喊他他不理我!”
不知道啥时候起,二娃学会了告状,还特别爱表现,一有事就喊刘青松或是余桃。
反正每次结果都是三娃不听话,他二娃是个关心照顾弟弟,还拿弟弟没法子的好哥哥。
刘青松和余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约而同地没有纠正他,就等着哪一天找机会让二娃好好吃个教训。
听了二娃的话,刘青松和余桃对视一眼。
“这小子。”刘青松笑道,“我去看看。”
果然,刘青松走出门,二娃就凑了上来,向刘青松告状:“三娃玩玩具,弄得一身的浆糊,我喊他他也不听。”
“二娃乖,我去教训你弟弟。”刘青松笑着摸了摸二娃的头,“你娘说了,你今天又做了好哥哥,特意再奖励你一颗牛轧糖。”
二娃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咧开嘴笑了笑,转身跑到房间里又在自己的表格里划一道线。
上面都是他自己得到还没兑换的的奖励,桃酥用黄粉笔,牛轧糖用蓝粉笔,等娘做了肉干,就能用□□笔划了。
看着自己“打下的一片江山”,二娃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又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刘青松已经带着三娃在压井旁边洗手了,就像二娃说的那样,三娃身上都沾满了浆糊,余桃看不惯,直接把三娃的衣裳扒拉下来,给他换了一身。
收拾好孩子,终于可以吃饭了。
辛苦忙碌了一天,看着三个孩子头也不抬地埋在饭碗中,余桃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
刘青松看着她,突然抬手,自然地在余桃头上拍了拍:“在哪蹭的灰啊,我以为你长了白头发呢。”
余桃低头任由刘青松拍打:“一定是刚才找辣椒壳的时候蹭到的。”
俩人行动再亲昵自在不过了,不过是半年的时间,就跟老夫老妻一样。
刘青松拍完道了一句:“好了。”
说完又问道,“今天上班怎么样,我咋感觉你回来像是不高兴一样。”
余桃听了心里微暖:“今天跟孟萍姐闹了一点矛盾。”
余桃把上午与孟萍争吵的过程跟刘青松说了一遍,刘青松听了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像她那样的人,生怕干多了,生怕功劳被抢了,你不用在意她的看法。”
余桃点点头:“我才不在乎呢。”就是当时听了,心底的确有一点点的不舒服罢了。
刘青松看着她笑了一声:“不在意看你嘴巴撅的都能挂尿壶了。”
“你说谁的嘴巴能挂尿壶啊?”余桃瞪着刘青松,气得打了他一拳。
她力气小,还没打到他身上,就被刘青松轻松地躲了过去,还眼疾手快的把余桃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
余桃的手并不如李爱丽那般滑嫩,手腹有点点硬硬的茧子,手指也粗糙,这是长久干家务留下的痕迹,就算是日子好了也不能轻易除去。
可是刘青松的手更粗糙,虎口,手心的茧硬的磨人,手指上还有细细小小的裂缝。
两只手相握,对比之下,余桃的手就显得娇嫩了。
刘青松心里一荡,握住就不松手了。
他的手大而干燥,手心里炽热的温度顺着接触的皮肤传来,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被气得,余桃只觉得一股热意冲向两颊。
“你放开。”余桃红着脸想要挣脱,还不自在的看了看周围,几个孩子都在埋头吃饭,邻居家的院子里也没有人影,她才舒了一口气。
刘青松见她脸红了,打着杆子往上爬,凑在余桃耳边说道:“我不管,今天晚上就让三娃睡另一个屋。”
湿热的气息烫的余桃耳朵都红了,养了半年,她露在外面的皮肤终于白皙了一点,虽然跟身上的不能比,可是耳朵一红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燥热的荷尔蒙扑鼻而来,余桃听懂了刘青松的暗示,眼睛里仿佛含着水一样,瞪了他一眼,推脱道:“你身子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