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倏虽然意外,但还是笑道,“好。”
阮杰躬身,“侯爷,阮杰一定周全。”
陈倏颔首。
阮杰是去见棠钰的,虽然陈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见棠钰,但也没阻拦。
等阮杰离开,陈倏才问起范瞿,“怎么回事?流民?台运?安置?开荒?阮杰在做?见夫人?”
陈倏脑海里,怎么这几个东西都凑不到一处去。
范瞿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陈倏,从早前阮杰的小心思,到夫人怎么恩威并施的,如今夫人吩咐的事,阮杰都办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旁人花心思。
陈倏:“……”
“台运开荒怎么回事?”陈倏又问。
范瞿诧异,“侯爷没听顾长史和冯大人提起吗?”
陈倏皱眉,摇头。
他是零零星星听顾伯,佟媪几人都提起过相关的事,但没细下问过。
范瞿忽然反应过来,此事在顾长史和冯大人眼中,应当已经是定下了,也并非大事,而且有夫人看着,所以并未特意提起。
范瞿才将八月里临近州县流民涌入,议事厅内吵得不可开交一事告知陈倏。后来是夫人提议将流民安置在台运,正好可以将台运开荒,再配合安置,后续减免赋税,流民本就自动乱之处来,眼下能安定心中就已感激,夫人又从侯府的私库中拿了一些银子贴了流民去台运的安置。
原本若是有流民也是从侯府的私库中拨银两,眼下不过是将救济的银两,换成了安置的花费,此事就是让阮杰去做的。
“侯爷不在万州,但议事厅中,顾长史也好,冯大人和其余诸位大人都很信赖夫人,府中也是,此事阮杰接下了,便每隔一段时日都会亲自来找夫人汇报进展。”范瞿说完,又朝陈倏拱手道,“侯爷,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倏听完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范瞿叹道,“侯爷,夫人很好,侯爷务必善待夫人,否则,就算是旁人都看不过去……”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陈倏握拳轻咳。
他怎么觉得,他若是什么时候惹棠钰生气了,怕是要成敬平侯府和万州府的公敌了……
回屋中的时候,阮杰已经走了。
台运之事应当进展顺利,所以她没有细问,阮杰也汇报了一声很快就走。
陈倏撩起帘栊,床榻的锦帐是放下的,是棠钰在喂小初六。
他想起他走时告诉她的,他不在时,让她守好家中。
她是在替他守好家中……
但从未提过。
棠钰放下小豌豆,正准备归弄好衣裳,陈倏撩起锦帐,棠钰看了看他,他没看她,只轻声问道,“小初六睡了吗?”
棠钰点头。
陈倏看着小初六的满足样,知晓他这一觉又要睡舒服了去。
“黎妈。”他唤了声。
黎妈入了屋中,陈倏将小初六给黎妈,黎妈照看去了。
棠钰想撑手起身,他指尖抚过她心口,将方才穿好的衣裳撩回了原处。
棠钰轻轻颤了颤,“长允……”
陈倏欺身,眸间沾染了旁的意味,指尖松了她腰间。
棠钰咬唇:“陈倏,大白日……”
下一刻,棠钰的话咽回喉间。
他以前就喜欢闹腾,她早前以为回来这趟好了。
他拥着她,声音有些发沉发涩,“我是小奶狗吗?”
棠钰别过头去。
他吻上她侧颊,“是小奶狗,会撒娇那种……”
他指尖抚过她修颈。
棠钰脸色涨红。
***
腊月二十七,万州府上下开始休沐。
这便是进入年关了,是同家人团聚的时候。
早前陈倏是不怎么喜欢年关,却也从不会占用旁人同家人一处的时间。
但眼下不同了,他也有家人了……
不仅是棠钰和小初六,还有祖母,舅母和茂之。
离除夕还有几日,议事厅停了,陈倏自己在照看茂之的功课。
陈倏不在的这段时日,茂之一直跟着顾伯,陈倏回来发现他进步不少,茂之本就聪明,又肯学,还跟着顾伯,成长很快。
眼下陈倏同他说的,他都能听懂。
陈倏让他去议事厅,就没想过万州府的事情瞒他,所以茂之年纪虽小,却也知晓了朝中形势,万州形势和平南形势。
茂之知晓姐夫每日在忙什么。
姐夫一直是他的目标,姐夫不在的时候,他就听顾伯伯说起,姐夫也是像他这么大小,就开始跟着太奶奶看万州府的事,虽然也像他一样是旁听,但姐夫开始在顾伯伯几人的照看下,真正掌管万州府,也就是一两年后的事。
所以姐夫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掌管万州府的时间已经有十年了。
眼下天子对姐夫不仁,万州和平南都需要有所动作,茂之叹道,“姐夫,我想帮你,但不是照顾姐姐那种帮。”
陈倏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茂之点头,“我明白的。”
陈倏问道,“那你同我说说,眼下这种形势,万州府应当做什么?”
茂之还小,但是挑能想到的说。
陈倏眸含笑意。
棠钰端了银耳羹来,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竟是在议论朝政。
而且认真。
陈倏看着她笑了笑,但是手口都未停。
手上拿笔画着周遭州县的示意图,同茂之说着为什么要这么做,口中一直解释着。
茂之听得认真,也会问陈倏问题。
陈倏很少直接回答,但会引导他想。
茂之有时候想不出来,陈倏也不着急,而是解释得更清楚明白些,茂之焕然大悟,然后自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出来,尽快不怎么对,但有理有据,是他自己见解。
陈倏并不泼冷水。
他两人在一处相处得很好。
棠钰悄悄来,悄悄离开。
……
黄昏前后,陈倏不见棠钰。
黎妈说,夫人在小厨房里。
小厨房?陈倏意外,棠钰是不下厨的,她也不怎么会。
去到小厨房的时候,棠钰正好端碗出来,他看她,她轻声道,“长寿面。”
陈倏才想起今日是腊月二十八了。
每年腊月二十八因为万州府休沐,他其实都在府中,家中冷清,他尤其不喜欢过生辰,敬平侯府都知晓,所以大多时候都是黎妈陪着他,黎妈会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去年接棠钰,是在驿馆过的。
今年,又有了小初六。
陈倏吃得很慢,将每一根吃完,最后连面汤都喝完了。
棠钰好奇,“我手艺这么好吗?”
陈倏笑道,“嗯。”
棠钰朝小豌豆笑着,“日后娘亲可以给你做长寿面了。”
陈倏皱了皱眉头,“夫人,你还是做给我吃就可以了……”
棠钰:“……”
陈倏没忍住笑。
陈倏牵她,“替我沐浴吧,让黎妈照顾小初六。”
棠钰淡声应好。
原本说好的一人沐浴,最后变成了两人,再到最后,铜镜前,她先是替他擦头,而后,青丝绕在他腰间……
***
腊月二十九,陈倏的折子递到了京中,叶澜之手中。
叶澜之气得扔了奏折,“陈倏上奏,请封敬平侯府世子!”
他不仅生了儿子,心机说是生了女儿;眼下还在儿子名字都没取的时候,就上奏请封。
是挑明!
虽然早就心照不宣,但陈倏这么公然挑明,还是让叶澜之如吃了苍蝇一般。
叶澜之心中烦躁,他应当一早杀了陈倏的,如今放虎归山,他还动不了他,只能放着。就如芒刺在背,但他眼下还没办法顾及他。
眼下光是有陈倏同他不和的风声传出,各地诸侯就蠢蠢欲动,频频试探,他就是明知遭了陈倏的道,也只能赐封世子!
他不能和陈倏撕破脸。
至少眼下,万州和平南不会反!
眼下乱的是东边!
赵文域逃到了东边,在东边立了前朝旗帜,有不少世家支持赵文域。
同陈倏比,赵文域才是眼中钉,他必须要趁他未成气候绞杀掉!
他的皇位是逼宫来的,若是赵文域还活着,他始终受人诟病,至少受很大一部分世家的诟病,而且还有国中很大一部分百姓诟病。
只有赵文域死了,这些世家和百姓才没有说辞。
所以他眼下根本没有精力去管陈倏。
当务之急,是杀了赵文域这个漏网之鱼!
叶澜之介怀,“为什么赵文域的母妃会在皋城?”
魏昭庭道,“陛下可还记得,当日在宫中辱惠妃的将领,被陈倏杀了?”
叶澜之眸间微顿。
魏昭庭道,“晋王从行宫逃脱,惠妃受辱被救,陛下觉得巧合吗?”
叶澜之脸色铁青。
魏昭庭道,“敬平侯早就留了一手,陛下是被他算计了。”
叶澜之气得砸了杯盏,“陈长允,我终究小看了他!”
但眼下,他还动不了他……
魏昭庭上前,“陛下,即便眼下没办法先对付敬平侯,但是也可以给旁人利益,制造矛盾,让旁人同敬平侯斗。”
叶澜之看他,“说。”
魏昭庭冷声道,“早前复州受灾,流民大量涌入万州,被万州安置去了台运。台运虽然在万州府管辖,但是处荒地,又同复州相邻,所以流民是有认同感的。陛下不需要亲自对付敬平侯,可以就台运一事做文章,因为眼下台运都是从复州去的流民,而且同复州离得近,陛下可以下旨给榆阳侯,将台运划给复州,且看看榆阳侯心中是否舒服,敬平侯又是否会把台运放给榆阳侯?日后的事,就是敬平侯和榆阳侯的事,只要有了矛盾,复州和万州就会矛盾升级,敬平侯会被榆阳侯掣肘,陛下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叶澜之指尖轻叩桌沿,脸色微微缓了缓,“好……年后就做。”
陈倏同榆阳侯打起来,百利而无一害。
叶澜之笑。
***
年关的晨间,江城开始下雪。
陈倏抱着小初六看雪,温和道,“瑞雪兆丰年,儿子,好兆头。”
又听到侯爷给小世子灌输,黎妈,小米,平娅等人都忍不住笑。
因为侯爷已经上了奏请,即便眼下册封还未下来,但府中上下的称呼都已经自发从小公子改成小世子了。
整个年关,因为小世子在,府中都添了不知多少喜庆意味。
今年便要比去年还要热闹些。
“一年比一年热闹。”最高兴的是陈倏。
棠钰只觉一晃又是一年,去年这个时候,她仿佛才来敬平侯府。
陈倏从身后拥她,“阿钰,小初六是十月生的,正月十五正好是百日。百日宴我们要大肆操办一场吧,让整个江城都热闹热闹。”
整个江城?
棠钰心中唏嘘,会不会太浮夸了……
陈倏笑,“怕什么,整个江城都爱热闹,将儿子的百日宴和元宵佳节一起办了,城中百姓高兴来还不急。”
棠钰笑开,要比这些,没人比陈倏会。
“好。”棠钰温声。
陈倏没有松手,下颚搭在她肩膀上,目光看向棠钰怀中的小初六,轻声道,“儿子,你都要一百天了!”
棠钰实在分不出他的语气,是激动,是叹气,还是觉得快,亦或是觉得慢之类的。
陈倏又道,“一日一个模样,好像很大了,其实又才一百天。”
“来,爹爹抱抱。”陈倏伸手。
棠钰抱给他。
“儿子,等你大一些了,爹爹抱你去点鞭炮,好不好?”反正陈倏是一厢情愿地问。
棠钰没打扰他们父子二人的相处。
……
今日是年关,要换新衣。
棠钰正好让黎妈取了衣裳来,陈倏抱了一会儿,棠钰给小初六换了年关的新衣裳,当即成了喜庆的小奶包一枚。
辰时前,茂之也来了苑中。
“姐姐,姐夫!”茂之欢喜。
“小初六!”茂之又看向棠钰怀中的喜庆小奶包。
杨氏搀扶了老太太来,也差不多刚好到辰时了。
辰时要在主苑点鞭炮驱除邪祟。
陈倏去点。
棠钰抱着小初六往后些。
鞭炮响起的时候,小初六还是被惊醒,哇哇哇得大哭起来,其实已经离得很远,棠钰护着他,轻轻拍着他,慢慢安抚着。
小初六慢慢也不怎么怕了,睁了睁眼睛看娘亲。
其实一直离鞭炮都很远,但这是小初六出生听到的第一次鞭炮声……
什么都有第一次。
这也是第一次。
……
晌午时候,棠钰带着小初六午睡。
陈倏撩起帘栊,入了屋中,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太奶奶回信了,说名字应当父母取,她取小字就好。”
棠钰会意,太奶奶是不想越俎代庖,小字就是太奶奶的心意。
“太奶奶怎么说?”棠钰问。
陈倏道,“希望他无论多大,都有孩童时候的天真,不忘初心。”
陈倏笑道,“忘初。”
小字有时会取反义,不忘初心,便是用忘初警醒。
忘初?
“好听。”棠钰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