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新朝触到了姐夫底线,姐夫同新朝撕破脸。
但其实茂之心中很清楚,姐夫是极其稳妥的人,不会贸然就动用这么多的兵力北上。
新帝野心和权力欲鼎盛,又用南云侯世子夫人接近姐姐和勉之,蓄谋已久。
姐夫太了解新帝,所以知晓除非他做的事情能动摇新帝的根基,让新帝彻底担心和害怕,新帝才会顾忌,留足和姐夫谈判的资本,姐姐才是安全的!
但凡姐夫的反应慢上稍许,恐怕眼下的局面都不一样!
老太太见了小初六,两泪纵横。
初六也扑进老太太怀中,“太姥姥!”
“老夫人,别担心,长允马上就抵京了,很快,就能平安带棠钰回来。”袁柳怕老夫人担心。
老太太颔首,“亏得你们在江城,没让孩子吓倒。”
袁柳道,“长允心中有数,敢出事的时候,就让我和连旭赶来了江城,正差不多时候初六才回来,前后不过几日,老夫人放心。”
老太太点头。
袁柳搀扶着老太太入内,“吉人自有天相,老夫人您来了,初六更安心了。”
茂之去胡伯了解情况。
这一趟北上,胡伯和顾伯都没有一道跟去,要和建平侯世子一道守着万州府,跟着姐夫背上的是冯叔,万将军还有其余谋臣和武将。
茂之去的时候,胡伯和顾伯,还有盛连旭见了他,都停下手中的事。
茂之鼻尖微红。
盛连旭看了看他,开口道,“过来帮忙。”
茂之点头。
顾伯和胡伯也都没说旁的。
茂之知晓,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在万州府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是最好的帮忙。
***
鎏城,公孙旦呈上信笺的时候,赵文域以为看错,又重复看了一遍,而后一圈砸翻了龙案,“叶澜之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他竟然让人掳劫了棠钰!”
公孙旦皱眉,“是敬平侯夫人!”
公孙旦是怕帝后才好了一阵子,又因为敬平侯夫人的缘故起争执。
自从皇后知晓天子早前的事,就一直踩在醋坛子上,动辄就会翻上一两坛。所以公孙旦和赵文域约法三章,日后棠钰两个字不能提了,就是敬平侯夫人,态度要端正,立场要鲜明。
方才赵文域是气懵了。
听公孙旦这么一提醒,赵文域才反应过来,只是心中还是有些火大,“叶澜之这个卑鄙无耻之徒,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他是要骂上一两句才能过去那股劲儿。
公孙旦已经很熟悉天子的脾气,所以等他骂完,才开口道,“敬平侯已经带兵北上,人数不少,这次,敬平侯反应这么大,应当是很了解新帝,知晓怎么才能切中新帝要害,方才给陛下书信,是问陛下是否要一道出兵讨伐,陛下怎么想?”
公孙旦是想听他的意思。
结果赵文域想都没想,“还要想吗!出兵打啊!他连棠……”
赵文域改口,“他连敬平侯府夫人都敢掳劫!”
公孙旦:“……”
赵文域应当也反应过来好像立场不对,遂即又改口,“谁知道下次会不会掳劫思敏和我女儿!”
公孙旦垂眸:“……”
赵文域也反应过来,应当也不大可能,但是他是真的一瞬间担心!
赵文域恼道,“反正一日有叶澜之这个疯子在,一日这天下就不安稳,他可是连自己的发妻和儿女都能抛到安北的人,这种人比什么人都危险。”
公孙旦拱手,平静道,“陛下,您是天子,您考虑问题的角度应当是敬平侯这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邀陛下一道,是为了便于向叶澜之施压,因为有鎏城和万州一起,叶澜之才会更坐不住,这是陈倏邀请陛下的原因,并不是代表他手中人马不够,也不是要陛下兴师动众攻打新朝。”
赵文域:“……哦。”
公孙旦继续道,“陛下考虑的角度是,新朝和敬平侯府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这次不是没有可能敬平侯会取代新朝。所以,陛下应当考虑的是,如果鎏城不出兵,整个新朝的疆土都有可能落入敬平侯手中……”
赵文域:“……哦。”
公孙旦深吸一口,再道,“至于陛下要不要出兵,出多少兵,在于对叶澜之的判断。陛下觉得,叶澜之会如何?”
“……”赵文域看了看公孙旦,“相父你觉得呢?”
赵文域已经称公孙旦为相父。
公孙旦叹道,“微臣觉得叶澜之应当没料到敬平侯会反应这么激烈,而敬平侯反应这么激烈就是为了让叶澜之慌乱,所以这两人之间的博弈,在于敬平侯夫人身上。”
赵文域叹道,“可棠钰不都被他抓了吗!”
赵文域又忘了。
“唉,敬平侯夫人!”赵文域实在没辙。
公孙旦道,“所以,叶澜之和敬平侯的博弈在于,叶澜之要怎么对待敬平侯夫人,才会既让敬平侯恐惧担心,但又不会彻底惹怒敬平侯,才能将敬平侯拿捏在手中;敬平侯要表现出什么样的姿态,才能逼叶澜之交出敬平侯夫人,交出的敬平侯夫人是死是活,还是让敬平侯有切肤之痛……”
赵文域僵住。
公孙旦垂眸,“敬平侯很聪明,他应当想得到,所以敬平侯想要的是夫人活着……”
赵文域犹如落入深渊冰窖。
“妈的!叶澜之!”赵文域双目通红。
公孙旦叹道,“都说完了,陛下想怎么做?”
赵文域咬紧牙关,“打!让陈倏救棠钰,我杀叶澜之。”
公孙旦颔首,“陛下决定!但陛下,做任何事情都要有目的,新朝推翻,要两分天下,陛下和敬平侯免不了对立。”
赵文域沉声,“打完再说。”
……
公孙旦走后不久,陈思敏来了殿中,赵文域头疼,知晓她是闻着味儿就来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吗?”陈思敏入内。
赵文域低声,“叶澜之与我杀父之仇,这是好机会,日后这样的机会不一定会有。”
“当年谋逆,陈倏也有份。”陈思敏提醒。
赵文域愣住,“陈倏救了我和母后的性命,两码事。”
陈思敏道,“因为棠钰吧。”
赵文域低头,“陈倏要是推翻了叶澜之,叶澜之的地盘都是他的,我干嘛不分一杯羹!”
陈思敏上前,“不是三分天下吗?”
赵文域看她,有些恼意道,“那你去问相父,三分天下里有个神经病!你怕不怕!陈倏和棠钰都是多小心谨慎的人,棠钰都被他掳劫了去,你哪天和女儿被他掳劫了去,我要怎么办!!”
陈思敏愣住。
赵文域忽然脸红,“干嘛!”
陈思敏别扭道,“你……瞎说什么……我这么厉害,谁能掳劫我?我当场给他两棍子,将他打瘸了去。”
赵文域好气好笑,“就你那破棍子!也就能打打我!你还能打谁去!”
“赵文域!你!”陈思敏被气得心底一堵,眼睛一红。
赵文域头疼,“别哭啊!”
陈思敏鼻尖微吸,“若是我被劫持了,你会像陈倏一样,像你现在一样?”
赵文域看着她不出声。
陈思敏转身,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陈思敏转身看他,一双眼睛挂着眼泪朦胧得看不清他身影。
赵文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要是你被劫,我比陈倏还疯!”
陈思敏忽得一声哭出来,“赵文域,你连人都不会哄。”
赵文域无语,“陈思敏!你清醒一点,现在是棠钰被劫持,又不是你!要他么是你被劫持,我还用得着同相父说这么一大堆,我早就拎着刀去杀叶澜之去了!”
陈思敏眨了眨眼睛看他。
赵文域忽得脸色一红,实在有些不习惯说方才的话。
“你再说一遍!”陈思敏咬唇。
“有病!”赵文域转身,“照顾好女儿,给女儿说,我隔两月回来举高高。”
陈思敏破涕为笑。
只是没想到赵文域忽然折回,四目相视,大眼儿瞪小眼儿,赵文域上前,抱起陈思敏狠狠嘬了一口。
然后才出了殿中。
陈思敏有些懵,而后,又笑了出来。
有人的性子就是这样的……
“阿缪,父皇很快就回来了~”寝宫里,陈思敏摸了摸女儿的脸,小公主睡得很香。
女儿和赵文域生得很像。
陈思敏笑了笑,希望有人不要逞能受伤……
***
棠钰已经在宁静台内呆了四日,四日内,文广一共来了三次。
文广除了告诉她外面的消息,陈倏的消息,便是给她送吃食,还有同她说起宫中的事……
文广小心谨慎,每次来的时间都不会太久,也不会次次都来,但是他信得过的人来,都会唤棠钰一声姑姑。
棠钰会意。
等到第四日的时候,文广有些紧张,“姑姑,再撑两日,我们会送姑姑出宫,都是早前信得过的人,姑姑别担心。”
棠钰颔首。
屋外脚步声传来,文广退开,好似刚放下手中的餐食,低头往外退出时,却见一身玄色的龙袍赤舄,文广心中一惊。
但周遭都是禁军和内侍,他没办法久留在屋中,文广整个人颤了颤。
遭了……
文广眼中微红,心中既怕出事,又想着要快些送姑姑出宫去!
等不到后日了……
文广握住浮尘的手都在打抖,尽量让自己平静,文广脑海中飞速转动着,当下离开了此处,要快……
***
屋中,棠钰看向叶澜之。
叶澜之看了棠钰一眼,漫步上前,“棠钰?”
棠钰隐在袖间的双手握紧,还是平静开口,“陛下。”
叶澜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不怕朕?”
棠钰知晓这样的话,不应是最好的。
叶澜之笑,“我之前一直在想,长允娶的人是谁?也觉得棠钰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我让他们去打听,有人回来告诉我说,当初长允入京,废后找过一个宫女到驿馆试婚,好像查来查去,这桩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最后查到说,去长允这里试婚的宫女叫棠钰……”
棠钰脸色煞白。
叶澜之又笑了笑,“当初我还好奇,他犯不上假戏真做才是,真是为了和我一道起事,连戏都做足了全套,但后来这个宫女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原来是去敬平侯府,他娶了你……”
叶澜之继续看她,“你知道我早前怎么想的吗?”
棠钰攥紧指尖,没有应声。
叶澜之道,“我想过去父留子,所以支开过长允,但是听说他夫人剩下了一个女儿,我在想,受不住这份家业啊,与其拱手将万州让给旁人,还不如暂时在长允手中放一放,结果,他生的是一个儿子……”
叶澜之笑,“棠钰,太奶奶教你的是吗?”
棠钰避过他目光。
叶澜之轻笑,“陈倏一定给你说起我们几个亲如兄弟,也一起在太奶奶跟前长大,但是太奶奶喜欢他们三人,不喜欢我的事吧?”
他也根本不期许她回答,像是自言自语,“我也不喜欢太奶奶!她眼光太毒,看我也总是带了偏颇,在她眼里,陈倏是好的,我是品性不好的,所以即便那个时候陈倏是个病秧子,但是太奶奶都愿意教他,而不是教我……我做得好,太奶奶说我不折手段;我做不好,太奶奶说我心胸不宽广,反正,她说什么都是对,你应当同她相处过吧?”
棠钰看他。
叶澜之轻“哦”了一声,“我怎么忘了,太奶奶的丧事还是你来操办的,你当然同太奶奶相处过,还相处得很好。不对,你应当同盛连旭,袁柳,陆冕诚都相处都很好。”
棠钰惊讶,他对万州和丰州的事了如指掌……
叶澜之起身,一步步上前。
棠钰慢慢退后,但再退就是床榻……
棠钰站住。
叶澜之伸手,捏起她下巴,“我早些想起来就好了,陈倏从小到大,一直心心念念一个姑娘,就叫棠钰。小时候,在他家中被灭门,他走投无路,投奔早前家中旧臣的时候,遇到的未婚妻,他们当时被人追杀,跑到山中,他发着烧,冻得发抖,是棠钰一直守着他,陪他度过了最难的时候……他那时候当我如兄长,时常在我跟前提起你,我怎么就忘了这一出呢?”
棠钰下巴挪不开。
叶澜之笑,“早知如此,要挟他就简单得多了,何必去父留子,何必大费周章,将你留在宫中就好了,陈倏这个人重情义,当初要是想起来,把你留在宫里,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倒也不用仍由他把万州做到今日这个地步,称君侯,更想不到他还会放了赵文域!让如今三分天下!真是糊涂!”
叶澜之捏得更紧,“他这么喜欢你,你一出事,他就不惜带兵北上。其实陈倏心中应该很清楚,再多几年时间给他,他的根基要远比眼下深得多,那时候不说对付我,就算对我,对付赵文域,他都容易得多。但是他害怕,害怕你死了,所以只有将我逼上绝路,借此来换你性命。”
叶澜之隐晦看她,“你猜我会不会放你回去?”
棠钰下颚吃痛,叶澜之心中快意,“他要是兴师动众逼宫,我也认了,那他也要认,见到你的时候,他承不承担得起后果;他要是想要你活着,那就要带够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