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片安静,走到小姑门口,看到两个孩子睡午觉还没起,婆婆看孩子流汗,正将厚被子揭开,改盖上一条薄毯子。
盖完之后,一回头看到她,露出笑容,轻手轻脚走出来,顺手带上门,“回来了,吃饭没?”
“吃了,二花家特地杀了公鸡,用铁锅炖地特别香。”
天气慢慢变热了,院子里放着藤编桌椅,桌子上备着她买的紫砂壶,白露珠走过去坐下,笑着道:“妈,外面的动静你听到了吗?”
刚午睡起来,又还没到做晚饭时间,穆宛也有空坐下来和儿媳妇喝杯茶,听到这话,眼里露出欣喜,“听到了,小诺说的,说你买了他们家的房子,奶奶一听差点跳起来,可激动了。”
白露珠笑了笑,帮婆婆倒了杯茶,“妈,等搬到那边去,就找两个人回来帮忙做家事,你就歇着不用忙了。”
“不用不用。”穆宛急忙摆手,“家里事我都做习惯了,没什么可忙的,再说这才刚刚改革开放,要是找人来家帮忙,还是有点显眼,万一再被人说成地主家庭,那就坏了。”
白露珠端起茶杯抿了小口,“我们是付工资请人,工资也不会低,不过这个不急,等到房子整修完,估计也得半年以后了,到时候再看。”
“谢谢露珠。”穆宛拍了拍儿媳妇的手,心里非常领她的情。
“露珠!”
胡素凤面上红光还没有散去,欢天喜地走进家门,因为太过兴奋,没控制好嗓门,刚喊完,穆宛就连忙站起来往小姑房间走。
“哎呦,看我老糊涂了,孩子还在睡是不是?”胡素凤跟到房间门口,等看到两个孩子真的被她吵醒了之后,连忙喊小女儿将孩子抱出来。
两个孩子睡眼惺忪被抱出来,表情还有点懵,小肉手揉了揉眼睛,知真最先看到妈妈,急着朝妈妈伸手。
白露珠接过女儿,让孩子侧坐在怀里,“妈,弄点热水来给她们洗洗脸吧,出了不少的汗。”
“哎,我正准备去打水。”穆宛拿着搪瓷盆走进厨房。
贺松兰抱着福久坐在另一边藤椅上,福久这会才反应过来,扭着脖子朝妈妈看,露出六颗小米牙,喊着:“妈妈,抱。”
“你才醒啊,才认出来妈妈是不是?”白露珠将旁边的学步车拖过来,把女儿先放进去,又接过儿子,逗弄道:“再说几句,渴不渴?喊奶奶拿水喝。”
“奶!”
听到妈妈的话,知真先喊了出来,最近两孩子都不太喜欢人抱了,似乎是想赶紧学会走路,每天就愿意待在学步车里。
看着姐姐‘哗啦哗啦’迈着小步子走到厨房门口,福久也坐不住了,仰头看着妈妈,“车,车车。”
“妈妈抱着你不方便,你去请姑奶奶帮你拿。”白露珠有意让两个孩子多说话,现在不止会喊妈妈,爸爸,奶奶,爷爷,太太等重叠字都会喊,就是奶奶前面多个姑,就有点绕不过来弯子,一直喊不太明白。
福久看向一脸期待的姑奶奶,“奶,车。”
果然又是喊奶,喊外公外婆也是喊爷奶,喊姑奶奶也是喊奶。
“是姑奶奶。”贺松兰笑着纠正,但不等孩子再喊,就把学步车拿了过来。
穆宛将洗脸盆端出来,温度适中,里面放着两条柔软的小毛巾,拧干一条递给儿媳妇。
白露珠将儿子放进车里,然后用脚踩住车轱辘,不让孩子跑掉,将他小脸和脖子里的汗都擦干净后,才让她们在院子里跑着玩。
“以后好了。”胡素凤坐在椅子里笑眯眯看着两个重孙子,“露珠,你真是不声不响做大事,怎么就直接把金门大宅子给买了,以后这两孩子就更有地方跑了。”
不单单是重孙子跑得更自在,她想要的小花园,不,何止小花园,那都是大花园,以后不管想种什么都不用再考虑玻璃花房装不装得下,会不会挤到别的花,直接种上松柏都行。
更别提还有大荷塘,夏天一到,看不完的荷花,哪像家里只有这一口大缸装个一两朵荷花,年年还要担心发不发芽,有没有冻死。
当然,孙媳妇出了钱,也不能就理所当然的住,该出点心意还是得出。
到了晚饭时间,贺松毅和贺祺深都下班回来了,胡素凤跟儿子说完这件事后,没等儿子反应过来,就道:
“露珠虽然挣钱了,但是我们现在肯定是和两孩子走的,既然要住,就不能白住,我拿一部分钱,你们也得拿一部分钱,不管多少,尽个心意。”
“应该的。”丈夫还在发怔,穆宛笑着道:“露珠,你买这宅子肯定不便宜,家里情况你也大概了解,你看出个多少好?”
“不用了。”白露珠还没说话,贺祺深喝光碗里的稀饭,放下筷子道:“这件事我已经和露珠商量过了,不需要你们出,再说这宅子还得让香阳的爸妈和奶奶一起过来住,你们给了钱,他们住了肯定不踏实,觉得在占你们便宜。”
听到白越明两口子要过来住,全家人表情不但没有露出异样,反而露出欣喜。
穆宛最先道:“嫦慧她要是一起过来住,那就太热闹了。”
“我刚听到买宅子就这么想过,但又担心他们住香阳住习惯了,不舍得往市里搬。”贺松兰咬了一口手里的大饼,高兴道:“要是嫦慧也来了,我们每天就真的热热闹闹,露珠也不用两头跑了。”
看胡素凤还有劝的意思,白露珠放下碗筷,笑道:“奶奶,钱都付了,证也都领了,真不用您再出钱,等鲁先生一家搬走了,您直接去选最大最好位置的房间,要是实在想花钱,您就挑些自己喜欢的家具摆设放进去就成了。”
听了这话,胡素凤心里别提多满意了,就喜欢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行,你说了算,露珠,奶奶的私房钱都给你留着,以后你缺钱尽管找奶奶要,全都给你。”
白露珠笑出声,“好。”
“爸,你不是有两个老同学在一建吗?”贺祺深知道媳妇心里还有个没解决的事情,“我记得咱们这象罗胡同就是一建承建,永信叔当年也参与进来,还有楷州叔,他当年不是还出去留过学?现在应该平反了吧?”
白露珠诧异看向男人,没想到正发愁的事,他居然知道。
贺祺深发现媳妇诧异的眼神,轻轻抬了抬眉头,意思是‘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不过柳永信刚退下来,已经不在一建了。”贺松毅被儿子这么一问,从刚才的惊怔中回过神来,“露珠,你是想找人整修金门大宅?”
“对。”白露珠这阵子一直琢磨着该找谁做承建,现在被贺祺深这么一提,颇有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感觉。
要说家里谁人脉最广,当然是公公了,从小就跟在贺老爷子身边,大大小小人物都见过,更何况南北发射基地建设,都是由他参与负责,接触的承建商都是为国家做事的,再靠谱不过。
就算不能直接找一建的人负责小公司,但只要随便推荐一个退下来的人,或者人家手把手教的徒弟,都足够她用的了。
找人盖房子不难,难得是人靠不靠谱。
“倒是巧了。”贺松毅温和一笑,“其实金门大宅当年就是由柳永信的父亲,柳成添负责建设的。”
“还有这事!”贺祺深惊讶一瞬,了然道:“也不意外,永信叔以前不是天天说,他祖上设计过亲王府,现在看来说不定是真的。”
白露珠也很意外,更多是觉得巧合,“爸,那这位永信叔已经退休了,还能请得动吗?”
贺松毅被全家人盯着,就连小孙子小孙女都睁着大眼睛看过来,笑着道:“柳永信肯定会愿意来,但我不推荐他,他和我一样,都没有继承到父辈的天赋,反倒是他儿子柳涛,虽然刚刚考取大学,但是很有天赋,可以找他试试看。”
话音落下,胡素凤第一个不愿意,“才考取大学,哪能把这么大的宅子交给他,我觉得还是柳永信好,你们虽然天赋不高,但当年都是被亲爹带出来的,再没有天赋,也比所里大部分人强。”
“妈,您不能看不上年轻人,露珠比祺深还要小,您能说她做生意不行?”贺松兰说完,看母亲闭了嘴,继续道:“时代在进步,您看现在这冰箱彩电洗衣机多方便,真要整修还得找个既有这种家传国风背景,又能懂得怎么设计会更方便的人来修缮,毕竟露珠他们年轻,不能真整成古代宅子一样吧。”
“小姑你说的真是太对了,我为你鼓掌。”
贺祺深使劲鼓着掌,“爸可不轻易夸人,就找柳涛来设计,露珠,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公公确实不轻易夸人,能让他觉得好的肯定不会差,再说整修这方面还是得让家里人看着,她接下来没有空成天在这里盯着,“奶奶,您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把父子俩都请过来,您作为总监工怎么样?”
“总监工?”胡素凤来劲了,“露珠,你让我当总监工?”
“对啊。”白露珠笑着吹捧,“您老人家见多识广,又会算账,再没有比您老更适合当总监工的人了,不过,我就是怕您身体吃不消。”
其实老太太还真是最适合的人,做整修得有一定的气势压住人,宁愿让施工队觉得你太难搞,也不能让人觉得你好说话。
尤其还是这种熟人,哪怕是公公去,都有可能因为是朋友关系,连续修改个几次,就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动手改。
老太太就不一样了,首先辈分摆在那里,性格也不是个好糊弄的,甚至要求样样都得最好,为了最好什么话都敢说,不怕折腾得罪人,更别说还有贺松兰这个帮手。
再说养花多年,胡同里也住着不少奇人,吆喝一声,都能来帮个忙出出主意,只要设计图过关,让她看着人根据图纸修缮,再好不过了。
“吃得消!”胡素凤坐直身体,兴奋道:“我是监工,又不是施工,看着他们干活,我有什么吃不消的,露珠,你要是真放心奶奶,奶奶一定给你整修得漂漂亮亮。”
“行,您不怕辛苦就行。”白露珠接着问:“那就请柳涛和他父亲了?”
“请那么多人干什么,就给柳涛一个人付工资就行了。”胡素凤一说完,桌上人就同时勾起嘴角。
老太太有着盘算,“柳永信那人我知道,越不行越想干,这宅子是他爹设计的,现在又请他儿子重新修缮,正好他退休了,就算咱不花钱请他,他保证也会屁颠屁颠自己跑过来。”
“奶奶真有远见,所以我说这总监工您老最适合了。”
白露珠一夸完,胡素凤顿时眉飞色舞,要不是天色太晚,当场就会让儿子把人给请过来,先出个图稿。
“爸,露珠这次不止买了宅子,还买了准备建设新天荷总店的地,那上面刚好有废楼。”是什么样的楼他没见过,不过昨天听媳妇和鲁先生他们聊天,知道原本是打算建西式商业街,既然是西式,那刚才他提的人肯定可以用。
贺祺深刚提完,就得到媳妇赞赏的眼神,顿时腰板挺得更直,也更来劲了,“爸,楷州叔当年也是有抱负的,年纪虽然比你们小几岁,但头几年肯定没少受罪,现在出来了还得等着分工作,再说就算是分,也分不到什么好工作,不如你去劝劝,既是帮露珠,也是帮他自己。”
贺松毅点点头,“宅子交给柳涛修缮,王楷州刚出来,空有才华没有人手,反倒是柳永信这几年带了不少徒弟,改革开放,肯定有想出来做的人,露珠,你可以带上他们俩一起去看看地,然后先出建设图稿以及报价,我会帮你审核,你要是满意,就交给他们去做。”
“谢谢爸。”白露珠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块下来,没有想到白天还在愁,晚上直接就找到了靠谱的承建商,桌子底下偷偷握住男人的手,露出赞赏笑容。
贺祺深紧紧抓着主动伸过来软绵绵的小手,心里别提多美了,拿起空碗往桌子中间一放,“我还要再喝三大碗稀饭!!”
胡素凤高兴地笑容一顿,“你这孩子疯了?不是刚喝完两碗?”
“高兴!”
贺祺深两只手都伸到桌子底下,嘴角咧到耳后根,歪着头看着媳妇,使劲搓了搓媳妇的手,“我高兴!”
白露珠抽回自己被搓疼的手,翻了个白眼。
福久看到妈妈的脸色,拍着桌子咧嘴笑着喊:“爸!傻!”
全家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知真也咬着手指,发出银铃般笑声:“傻!爸!爸!”
“哈哈哈哈哈~~”胡素凤先大笑出声,搂过离得最近的重孙子疼爱道:“我们大福和真真最聪明,爸爸特别傻,对不对?”
“嘿!你们两个皮痒是不是?”贺祺深刚威胁完,就收到无数道更具威胁的眼神,还没开始训就败下阵来,委屈看向媳妇,“露珠……”
白露珠拨了拨他额角的头发,夸道:“你不傻,比他们俩聪明。”
“那当然。”
贺祺深顿时又美了,无视全家人嫌弃的眼神,顺势抓过媳妇的小手,又喝了一大碗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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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公公的帮忙,很快就将三人请了过来,同时让父母也从香阳赶来。
柳永信一如想象中模样和性格一样喜感,整个人偏胖,还穿着一建的蓝色工作服,他儿子柳涛外形反而很严谨,模样也很帅,戴着一副透明眼镜,穿着白衬衫,回力白球鞋,身上还有着学生气。
王楷州面容看上去确实比两人老了好几岁,甚至有些朴实,但背脊挺得特别直,骨子里能看出来其实不是朴实性子,经过多年糅杂,显得有些复杂,话说得也不多。
两人各自递过来几张图纸,柳永信不甘心似的,也塞过来好几张,还放在最上面,套着近乎道:“侄媳妇,我相信你肯定很有眼光。”
话音刚落,就得儿子怼了:“爸,你别自取其辱。”
白露珠差点笑出声,没想到严谨的柳涛,说话这么犀利,“永信叔,你先坐着喝杯茶,我先来看一看,仔细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