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宁棠绞着手指低头坐在位置上,旁边是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已经冷静下来,跟警察清晰地口述经过的女生,以及坐在轮椅上面色沉静的陆云舟和陪同的覃叔。
“我看到车里的人拿着刀子下车,还好宁小姐身手快,推开我抓住刀子,然后就把人撂倒了,要不是宁小姐,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这时另一位警官招呼露口供的警官过去,用电脑给他播放了当时那段路上的监控。
因为离得有些远,所以监控拍得不是很清晰,但依旧能看出来始末。
先是女生孤身走在马路牙子上,后方突然开来一辆面包车,两个男人不由分说地抓住她就要强行拉上车。
一辆黑色的车子刚好路过,紧急靠边停车,车还没停稳,左后侧车门就被打开,一个小身影从车里下来。
一阵飓风一样转眼就跑到面包车前,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两个拉扯着女生的男人,最后驾驶座的男人持刀下车朝她们刺来,小身影推开女生反手抓刃过肩摔压制在地,在另外一人逃跑的时候猛地抓住男人的头往地上一撞……
而这个男人现在还因为脑震荡躺在医院,如果下手再重点,恐怕就要做开颅手术了。
警官又播了另外一段视频:逃跑的人贩子在路上抢了一辆电动车,而身后的身影徒步狂追了好几条街,速度却不落下风,甚至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借着路障飞扑过去,直接把人贩子拽下了车。
那道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身板,单手卡着一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的大汉的脖子把人举起来,抬手就是一个勾拳。
视频戛然而止,画面停顿在宁棠挥出拳那帧,仿佛无声的英雄光辉普照大地。
“这人,鼻梁断了。”
警官指着这幕说。
宁棠揪紧了手指。
她确实还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的法度,毕竟她以前生活的地方毫无法度可言,每次出手都是一击毙命,但她自然也知道在和平世界是不能随便杀人和打人的,所以在下手的时候都留了余地。
“宁小姐,我能问问你平常都是做什么的吗?”录口供的警官问她。
宁棠:“上、上学。”
“学武术?”
“……表演系。”
警官:“……”
“平时有学散打的爱好?”
宁棠:“没有”
“短跑长跑这些呢?”
“没有……”
宁棠渐渐无助地看向旁边的男人,星眸里闪闪的不安和视频里狂追歹徒、徒手接刃面对危险毫无畏惧的“女英雄”产生巨大反差。
像只迷途的鹿,无助又楚楚可怜。
陆云舟敛下眉眼,语气淡地开口:“有任何疑问待会都可以询问我的律师。”
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在一定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
警官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解释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宁小姐的身手,很厉害,就算是专业的恐怕也很难达到宁小姐的水平。”
果断、狠绝、充满野性。
如果不是经历过无数次实战,很难有这样狠厉的身手,像头凶狠的野兽,专业技巧里又满是野路子的影子,不像他们经过严格正规训练练出来的,野性过大,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用在正途上,这样的人其实很危险。
最让人震惊的是,做到这样的人是一个柔柔弱弱脸色苍白的表演系女学生。
很快陆家的律师就到了,和律师一起到的还有陆母谈书韫。
有律师交接,宁棠终于能从刚才被问到忐忑不安的情绪里出来,她偷偷呼了口气。
只是一口气还没呼完,她就猛地被人抱住,一个温柔又带着心疼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来人拍着她的背,声音柔柔地安慰:“糖糖吓坏了吧,别怕,姨姨在。”
宁棠头埋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鼻尖闻到了淡雅的书墨香,和秦竺很像,她喜欢这样的味道,让人觉得心安。
“谈姨,我没事。”
她很快就认出了这人就是陆云舟的母亲,也就是秦竺闺蜜谈书韫。
“这些人贩子真是太可恶了!”谈书韫想起就一阵后怕,因为儿子的事她对人贩子可谓深恶痛疾,“还好你没事,不然我该怎么跟你妈妈交代!”
谈书韫摸着她的脸后怕地说。
“谈姨,人贩子抓的不是我,是另一位女生。”宁棠反过来拍了拍谈书韫的后背。
谈书韫只是听到律师说什么警局人贩子和宁棠,还不知道事情始末,现在听了才知道糖糖没有出事,出事的是被糖糖揍了的人贩子。
并不了解宁棠是怎么揍人的谈书韫抱着宁棠哄:“没事,有律师在,我们现在回家,姨姨给你做软糖吃。”
她觉得糖糖一定被吓坏了。
宁棠飘忽忽地就被谈书韫拉上了陆家的车,她透过车窗看到默默跟在她们后面出来的陆云舟。
谈书韫关上车门,对着有了闺蜜家软软的宝贝女儿后现在才想起来分一点注意越看越嫌弃的儿子说:“你自己回去吧。”
然后车子没有一丝留恋地开走了。
陆云舟:“……”
他寻思着一直遗憾他不是个女孩儿的谈女士这会儿估计已经快“六亲不认”了吧?
……
陆家和宁家一样,虽然都是超级豪门,作风却很低调,住宅贵而不豪,佣人只有几个,做事都很干净麻利,没有特别夸张。
谈书韫把宁棠带回家,一路关心地询问她的生活和学业,宁棠只觉很亲切,又是自己喜欢的人的母亲,私心里更加一分亲近。
对长辈她总能无师自通地转换性格,软萌技能自动上线,才半会儿功夫,谈书韫就已经被甜得想跟闺蜜抢闺女了。
太软太乖太可爱了!
小时候见到还是小糯米团子的糖糖的时候她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只恨自己生的是臭小子不是软乎乎的女儿。
“夫人,食材都准备好了。”
管家走过来示意。
谈书韫高兴地拍了拍手:“荀伯,你先替我照顾一下糖糖。”
转而又对宁棠说:“糖糖,家里顺便玩,姨姨去给你做软糖吃。”
她小时候喜欢吃糖,尤其是Q弹的软糖,所以小名叫“糖糖”。
宁棠脑子里闪过小小的团子胖手拉着谈书韫的袖子喊着“姨姨”讨软糖吃的画面,心里柔软,点头:“嗯,谢谢谈姨。”
谈书韫进了厨房,宁棠走到院子里,跟一条土帅土帅的大黄狗大眼瞪小眼。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传说中燃烧颜值长大的中华田园犬。
谁说田园犬是燃烧颜值长大的?这条大黄就帅得发光,而且还住进了豪宅。
“大黄,你是大黄吗?”
宁棠蹲下来,一点都不怕被咬地朝帅狗勾伸出手。
奇怪的是向来护家对陌生人敌意很大的大黄非但没有攻击她,还摇着尾巴很亲昵地舔了舔她的手心。
宁棠被舔得忍不住发笑,太痒了。
大黄像跟她玩一样,见她收回手,又去舔她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她和这只狗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陆云舟回到家,透过车窗一眼就看到了在草地上玩得异常融洽的一人一狗。
他养大黄十几年,还没见过它跟除了家人之外的人这么亲昵过。
“大黄大黄,别舔了……”娇俏的女孩子滚躺在地上不住地发笑。
声音跟一段快要模糊的记忆渐渐重合在一起——
“哥哥不疼,呼呼不疼……”
穿着小吊带睡衣的小团子跪在地上,鼓着肉肉的腮帮子对着男孩流血的伤口呼气。
“哥哥抱……”
小团子伸手。
“哥哥睡觉。”
小团子揉眼睛。
“哥哥看,这里有一只小狗!”
小女孩指着一条跌跌撞撞的黄色小奶狗。
他努力想记住那些那段过往唯一温暖的色彩,却总是年复一年的变得模糊,唯有女孩儿软糯糯的小奶音还时常萦绕耳畔。
那个晚上睡觉前才会出现,挥着小肉手说要帮他打坏人的女孩儿,在他逃出那座大山后,再也没有在梦里出现过。
……
宁棠若有所感地抬头,和他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心跳倏地变得飞快。
她猛地低下头,把脸埋在了大黄柔软的腹部。
玩得正高兴的大黄:?
怎么不玩了?
大黄吐着舌头,这时嗅到主人的气息,它抬起头看过去,看到主人咧嘴一笑,憨憨的样子土帅土帅的,眉间两个标志的小黑痣扬了起来。
陆云舟推着轮椅过来,伸手摸了摸“憨儿子”的狗头,神色柔和了不少。
宁棠偷偷看着他,被他柔和下来的眉眼挑得心速又加快了些。
他以前说的都是真的,他养了条狗,名字叫“大黄”。
“糖糖。”谈书韫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陆云舟也在,不咸不淡地“噢”了声,然后说,“那阿舟就带妹妹参观一下吧。”
说完她又回到厨房,继续制作软糖甜点。
宁棠抬头看了眼他,和男人的目光对视上,她又低下来。
“走吧,糖糖……妹妹。”
男人清冷低沉的声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妹妹”二字咬得极轻。
第7章 人设 “哥哥……”
晚上谈书韫强烈要求她留下来住,认为今天发生的事吓到她,她一个人住北苑肯定会害怕。
根本没有被吓到的宁棠推托几次,最后“盛情难却”地住了下来。
晚上洗完澡,宁棠趴在柔软的床上一边拆着糖纸,一边跟宁愿视频。
“姐姐,你在吃什么?”小正太奶声奶气地问她。
宁棠把一块软糖放进嘴里,含糊回答:“在吃糖。”
谈姨做的软糖真好吃,她从下午吃到现在,根本停不下来。
元元眨了眨眼睛,嘟起嘴:“我也想吃。”
“不给。”宁棠逗他,“你看你牙齿都漏风了,还吃糖。”
元元不服气:“妈妈说是正常换牙,才不是吃糖吃坏的。”
宁棠笑:“噢,那你好好长牙齿,回家姐姐给你买。”
元元又问:“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宁棠想了一下:“唔,国庆就回去。”
元元掰着手指数了一下:“七□□……还有十二天。”
“嗯,还有十二天姐姐就回家。”
宁愿日常霸占完二十分钟的视频时间,秦竺卡着点拿走手机。
镜头前的人换成了秦竺,她一眼不错地认真地打量着宁棠。
宁棠赶紧坐正起来,举着手机让她好好看自己:“妈我没事,真的没有谈姨说的那么严重,当时陆……哥哥和覃叔都在的,而且警察来得很快。”
她没有把自己正面刚歹徒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一下陆云舟和覃叔都在,怕秦竺知道了担心自己。
秦竺没看到她有受伤的地方才放下心来,又重复叮嘱了几遍注意安全的事情。
宁棠耐心地听着,乖乖点头:“好的,妈妈,我知道的,您不用担心。”
现在女儿住在闺蜜家,秦竺最放心不过了,所以就没再继续说这件事。
母女俩日常聊天,说到今天吃饭的事,宁棠想起陆云舟,脸色忍不住微红,她咳了一声,小声地问:“妈妈,小时候说的亲事,现在还能算数吗?”
……
另一边房间里,陆云舟刚洗完澡,将自己挪到轮椅上坐好,推到门口把房门打开。
谈书韫端着一杯温牛奶进来,脸上带着慈爱的笑。
陆云舟内心咯噔一声,脑中自动转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九字真言。
果不其然,谈书韫轻轻关好门,来到沙发边,等他过来之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你今天跟糖糖相处,感觉怎么样?”
陆云舟单手撑着脸,回想了下一天的事,语气平淡:“嗯,就那样。”
谈书韫轻拍了下他:“那样是哪样?小姑娘又乖又软,我要是生的女儿就好了。”
陆云舟突然想起今天出发之前谈女士对他说的话,说小姑娘娇弱,劝告他跟小姑娘好好相处,不要吓到人家。
他估摸着今天那个狂追歹徒九条街、徒手接刃、单手举一百八十斤大汉的小姑娘大概跟娇弱搭不上关系。
这样要是娇弱,那得是对“娇弱”有多大的误解啊?
“想什么呢,我就问你啊,你对小姑娘什么感觉?”谈书韫见他走神,忍不住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这次见面吃饭,本就带着几分心知肚明的相亲意味,不喜欢倒也不强求,但若是喜欢,就最好不过了。虽然只是长大后第一次见面,感情深厚谈不上,但感觉却很重要,意味着有没有发展可能。
陆云舟托着脸,语气平淡:“哪跟哪呢,小女生一个。”
“少来了,人姑娘也就比你小四岁。”谈书韫才不被他忽悠过去。
陆云舟叹气:“您也喜欢那姑娘,人姑娘挺好的,就不必拖着人家好好的一姑娘被我耽误了吧?”
他是什么人,人家姑娘又是什么身份。
也是人家父母掌心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凭什么要因为一个两家口头的承诺耽搁在他一个双腿残废的人身上。
谈书韫沉默良久,丝毫不怕扎儿子心的说:“也对,人姑娘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说完谈书韫放下牛奶就走了,陆云舟笑了一声,短促且轻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