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雪的恶劣天气也慢慢消减,天寒地冻被隔离在车外。
喻迟笙看着窗外皆是熟悉的古建筑群,觉着离住处不远了。
越靠近古建筑群,车道变得狭窄,车开得便愈发费劲。
过早的清晨,路上没人。
雨夹雪的天气,黑色宾利在古建筑那条窄道上费劲前进便显得十分打眼。
喻迟笙出声:“就在这停吧。”
沈靳知似是被她吵醒,缓缓睁眼看她。
他眸色深,这样看人的时候最是情深。
喻迟笙呼吸滞了一会才回神。
车慢慢停下,喻迟笙刚准备起身下车,却发觉沈靳知坐直身子去拉她的手腕:“我送你。”
他的手温度稍低,带着微微凉意,像经世的雪。
喻迟笙摇摇头:“不用。”
沈靳知说:“如果我说坚持要送你呢?”
这一路,两人都无言。
但也并非是觉着拘谨和不适应。
喻迟笙知道,沈靳知并不是周彦那样的纨绔公子哥,能天天无所事事地陪她浪费这大把时间。
大约沈靳知又是加班加点处理了那些琐事,故意在她面前得空。
他们相处的时间够久,已经对彼此的生活方式太过了解。
不用多说,心里也明白两人不合适的地方。
他们是怎么分开的,没人会反驳那个缘由。
但沈靳知的坚持出乎喻迟笙的意料,连同这一晚上的记忆全都涌上来。
喻迟笙顿了顿,去开车门,风一下子灌进温暖如春的车内,雪也随着风飘进来。
不知何时,雨夹雪早已成了冬日最如常的雪,在雪色中她是那一抹单薄的红色。
她声音被风雪裹挟听不真切,她说:“那就送吧。”
黑色宾利在古建筑群的那条狭窄车道停下,沈靳知也就真的一路撑伞送她回去。
听着簌簌的落雪声,喻迟笙似是后知后觉:“初雪?”
初雪一向对明城意义重大,明城的风俗里似乎不能缺少雪。
整座城市的道路建筑名字里最多的便是雪。
喻迟笙出生在荔城,荔城是个南方小城,那的人一辈子见不到雪也是常事。她小时候没看过雪,来了明城才算见了真正的银装素裹,真正的雪国冰封。
初雪这日对明城人来说像是个默认的纪念日,要和最亲近的人分享。
喻迟笙说完,才发觉她这意思像是把沈靳知当作了最亲近的人。
她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却发现沈靳知在笑。
他眉眼闲散,悠悠然去看初雪,话里都是笑意:“我母亲也是荔城人。”
在明城人口中,初雪有非常好的寓意。
初雪它干净纯净,像是世间不曾被浸染的美好。
但可能对没看雪的荔城人来说,初雪不过一种天气现象。
喻迟笙不常听到沈靳知提他的家庭,他的父亲,他的家世以及他极其尊敬的母亲。
对逝去的沈夫人的印象,也只停留在林欣瑶画室的那张老相片上。
沈夫人面容温婉,那时喻迟笙就觉得这不像是明城人。
后来猜到福利院阿姨说到的许音就是沈夫人,喻迟笙才隐约猜到沈夫人是荔城人。
沈靳知像是不经意提起,语气也如常:“她在荔城长大,二十四岁时才来了明城。后来一年又一年,她总是抱怨明城的冬日太过冷清,不如荔城满城春色来得热闹。”
许音后来没再回过荔城,沈靳知小时候许音还会年年陪他看初雪。再后来许音失明后,每年初雪便只有沈靳知一个人看雪,而许音在听雪。
下雪时分,沈家总是冷清得很,除了簌簌的落雪声再无其他。
沈家就像个巨大的牢笼,把她囚在这四方地里。许音说,那些和恋人在一起,告白的事都是他们明城人的浪漫。荔城人有他们自己的浪漫。
他问她:“你说,荔城人的浪漫是什么?”
沈靳知的语气很平静,但喻迟笙却听出他里头的无奈和求救。
喻迟笙故作轻松去看古建筑群,雪飘落古堡塔间,荔城人的浪漫跟这搭不上边。
但也许有时候谎言真的比现实更容易治愈人心。
明城人说,初雪这天任何谎言都会被原谅。
喻迟笙喉尖发涩,竟说不出话去安慰他。
她停下,叫他的名字:“沈靳知。”
沈靳知也随之停下:“嗯。”
她顿了会,才说:“我到家了。”
沈靳知果不其然怔了一会,随后才应:“嗯。”
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跟他道别。
沈靳知叫住背身的她:“阿笙,如果我说我想重新追你呢?”
她就因为这件事失眠了。
周微凑近看她夸张的黑眼圈,啧啧了几声:“是什么事让学姐失眠成这样?”
喻迟笙忽略她调笑的语气,失笑道:“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已经够烦恼的了。”
周微问:“学姐烦恼什么?”
喻迟笙默了一会才说:“再喜欢一遍的可能性。”
她回国时,傅钦延还不知道她和沈靳知关系就提到过沈家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沈家与鹿家不同,沈家的主支斗争几乎可以用惨烈来形容,家族氛围也沉闷,沈靳知在这样的家庭出生,自然不会活得太过简单。
后来,傅钦延知晓她和沈靳知的关系就更反对他们往来。傅家家庭简单,也不爱与明城世家打交道,沈家这积蓄已久的矛盾便更入不了傅钦延的眼。
前几天,沈氏集团内经历了次大换血,林深因为涉嫌非法转移公共财产和恶意威胁被拘留,林家的控股被董事会收回。傅钦延虽然没明说,但喻迟笙也猜出沈氏集团空降的执行官是沈靳知。
荔城人骨子里的浪漫可能是闲时煮茶忙时听雨,永远守着自己的小小天地。
可明城人不是。
和傅钦延说的那样,他们两人的世界都与对方格格不入,再接触也不会有好结果。
但喻迟笙觉着自己大概就在固执这方面天赋异禀,从前她固执地相信她和沈靳知之间没有距离,现在却也固执地相信她和沈靳知之间的鸿沟。
可她却再一次动摇了。
-
《云水谣》预告发布后,网上好评如潮,对喻迟笙和沈嘉禾的关注也直线上升。
因此喻迟笙也收到不少综艺的邀请,其中有档综艺是关于现下年轻人最渴望体验的慢生活,据内部消息,何林琪那方也在争取这个综艺的常驻权。
最后敲定的时候,喻迟笙和何林琪都成了这综艺的常驻嘉宾。
《周周都要见》的综艺后,何林琪和喻迟笙算是正式闹掰。
喻迟笙真如她说的那样,之后何林琪的所有资源她都提前一步得到。听说喻迟笙抢了综艺名额,何林琪气得够呛也不顾上和后辈维持表面友好,干脆占了后辈的名额,后辈不服气买了营销号大肆宣传,可惜全被何林琪团队压了下来。
这综艺一官宣喻迟笙和何林琪加盟,就无法维持嘉宾表面的和谐,到哪都是极高的话题热度。为让节目更有讨论度,综艺采用半直播形式。节目提前录制一期,就播出一期,接着对后期嘉宾的观看反应进行直播。
因为这样的拍摄节奏快,综艺很快提上日程。
初雪后,喻迟笙就去节目组所在庄园进行综艺拍摄。
节目录制时间将近三个月,喻迟笙因此也带了个大行李箱。
拍摄场地是节目组在荔城郊外租赁的庄园,设施完备。
荔城不落雪,四季如春。拍摄时正是最后一场冬雨,庄园里头的石子路积了水,拉起行李箱很费劲。
何林琪更夸张,还差使了好几个工作人员替她搬箱子。
后续播出的时候,节目也没把这些镜头剪掉,完完整整地播出来了。
【我天!喻迟笙拉了那么大一个行李箱,女明星真的难当。】
【何林琪更离谱,五个大箱子,她是来这享受公主待遇的吧。】
【这届女明星一个比一个事多。】
【喻迟笙还行吧,行李箱都是自己拖的,何林琪就不一样了,干脆让工作人员搬,这就是节目说的慢生活?】
播出时,何林琪和喻迟笙都坐在庄园里的“演播厅”里,实时观看。
何林琪不敢明着瞪喻迟笙,只能暗自掐紧自己的手心,面上依旧是微笑。
喻迟笙似是没发现何林琪的不满,只是平静地盯着屏幕看。
节目的进度还在继续,何林琪和喻迟笙差不多是同时进庄园的,不过一个在北门,一个在南门,两人没遇上。
因为有工作人员的帮忙,何林琪没一会就把五个大箱子搬到了庄园大厅内。
而喻迟笙去的是北门,北门是个偏门,没有工作人员。
连镜头都是喻迟笙自己举着,她朝镜头无奈笑了笑:“荔城就这点不好,常下雨。”
庄园入眼是一片绿,喻迟笙一身红在里头格外显眼。路边镜头记录着喻迟笙一边跟他们介绍荔城天气一边拖行李的心酸经历,一面又插入喻迟笙的自摄镜头,内容互相补充惹得直播弹幕频频发笑。
【呜呜呜呜呜女鹅怼脸拍也太好看了吧】
【艹,美到我了。喻迟笙是荔城人吧,难怪这么了解。】
【我天,这跟《云水谣》的那个景好像!美女绝绝子!】
【女明星真的皮肤好好,好羡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笙笙好有趣!】
【xswl,喻迟笙这不就是落难仙女本人吗?】
【姐妹你别说了,我都开始做梦从天而降一个帅哥帮女鹅拉行李了!】
【我也!女鹅这仙女必须跟帅哥配!】
弹幕在飞速刷着,谁也没注意到直播里的喻迟笙眉心跳动了下。
几秒后,喻迟笙像是终于接近了庄园的老房子。
有一道寡淡平和的画外音说:“阿笙,我来。”
直播全场寂静,连同弹幕也静了几秒。
第五十一章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双更……
弹幕静了几秒, 眼睁睁看着节目切进广告。
须臾,弹幕疯狂刷屏。
【刚刚我没听错吧,有人喊喻迟笙阿笙?】
【姐妹你没听错!我也听到了!】
【妈妈我跪了, 这男人声音一听就很绝,苏到腿软!】
【呜呜呜怎么不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帅哥?】
【这广告切得也太突兀了, 呜呜呜呜这男人到底是不是嘉宾啊?】
【同好奇!】
【啊啊啊啊啊果然有男人在追我女鹅!】
.
因为沈靳知的画外音,镜头后的节目组乱成一团, 差点成为少有的放送事故。
喻迟笙和在场所有人一样,也没想到会在庄园看见沈靳知。
录制的地点节目组没有事先详细说明,不过庄园坐落在荔城郊外, 环境幽静保密性极好。
来之前喻迟笙做了点功课, 录制的庄园是私人宅院, 主人是荔城极其低调的名画收藏家。
一般来说, 名画收藏家的脾气不小, 不会乐意自己的庄园被摄像机围着。
节目组能征得庄园主人的同意,绝非易事。
喻迟笙没做好心理准备,直至沈靳知接过她的行李, 她还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沈靳知停下来看她:“阿笙。”
沈靳知手轻扶在她的行李箱上, 行李箱上放了份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那是沈靳知的。
喻迟笙发觉沈靳知也是从北门过来,应是收藏家邀请的客人。
她动作骤然一顿,抬头去看他。
她手里的自摄镜头也随她视线一起移动, 沈靳知出现在自摄镜头里,他面容温柔平静, 着一身灰蓝调的毛呢大衣。
而她似是对这一切有些不知所措:“嗯?”
她清了清嗓子,发觉出自己的失态:“你怎么在这?”
沈靳知不常笑,此时那双桃花眸却轻轻挑起:“如果我说是缘分,阿笙会信么?”
沈靳知的眼睛向来坦坦荡荡, 什么心思都昭然若揭。
她丝毫不用怀疑,沈靳知是为她而来。
这种为她而来的特权感,她似乎很难不动容。
喻迟笙回想以前,只要沈靳知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就节节败退缴械投降。
初雪那日周微问她:“学姐,要是他真想追你呢?”
她沉默了好久,也没给出一个答案。
这一瞬间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也许这就是她和沈靳知之间的生存法则。
如果沈靳知要再追她一遍,结果那就等那时候再说。
她看向沈靳知,第一次有破釜沉舟的视死如归感。
那一路喻迟笙似乎忽略了沈靳知的缘分两字,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荔城的天气。
她也不去问沈靳知为什么来,为谁而来。
明明远远瞧见了庄园的老房子,两人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到庄园。
庄园的老房子是独栋的小楼,雨后潮湿,木制玻璃窗面上蒙了层薄薄的雾气,暖黄色灯光打在上头,显得氤氲朦胧。
荔城带有独有的静谧,让人不由自主慢下来。
不止是人,连同隐藏在庄园外围花坛里的摄像机都沉浸于冬雨的安静里。
老房子前的阶梯经由岁月已经变得斑驳,低洼处生长了顽固的青苔,正绿得打眼。
喻迟笙和沈靳知两人在外等着,天开始落雨,房檐上雨声敲响也不见人开门。两人一齐去按门铃,打破这一场静。
沈靳知似是觉得这场景有趣,竟无端笑出声来。
喻迟笙问:“你笑什么?”
沈靳知盯着她笑,他音色低哑,含着难言的暧昧:“能在这见到阿笙,让我很开心。”
.
当然这些都没剪进去。
沈靳知这位客人是综艺的不速之客。
荔城正是多雨的天气,傍晚又下起一场小雨。
这场“放送事故”成为综艺的先导片,意外试水成功,引起网上众多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