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他们在练习中,沈冰年不慎摔到了手肘,手臂上缝了三针,但他也没歇着,除了无法托举,一样训练。
就这样,他们终于迎来了站在京张冬奥赛场的时刻。
这一次比赛,他们比四年前技术更加成熟,在韵律舞中,艳惊四座,得到了第三名,即将开始自由舞的比赛。
这次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金牌。
即便排名前二的对手十分强大,所有人都认为,剩下的选手只是在互相争取第三名,他们也没有改变过目标。
这一次沈冰年不允许自己出错,因为他要在这里,举起他的琴。
姜映雪今天的裙子是原木色,正面看就是一把提琴的样子,观众们看到了,齐齐发出震惊的呼声。
他们即将滑入冰面开始比赛时,沈冰年忽然按住她的肩,注视着她的眼睛:“这一次不许出错。”
他从未对她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每一次都对她格外宽容。
姜映雪有些意外:“嗯?”
沈冰年对着她,目光如大海般深邃,平静的海面隐藏起海底的波涛汹涌:“如果出错,我就亲你。就像小时候,我们摔一次,教练就要我们牵手拥抱一样。”
她的心像被海浪拍打的礁石,被温柔冲刷得战栗,却咬了咬唇,轻声说:“我不会出错的。”
“好。”
携手上冰。
灯光打在他们身上,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以他为轴心的旋转,她就像一把大提琴,斜倚在他身上,在冰面优雅地转圈。
观众还没来得及从这绝美的场景中回过神,又到了下一个旋转托举,她像一把小提琴,舒展而笔直地腾在半空,只有肩背的接触面作为支撑。
这时的背景音乐是一曲小提琴的《梁祝》,大家看着他们,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位小提琴演奏家,与他心爱的琴,共同完成一曲惊绝的演奏。
可这还不算完,音乐家和乐器之间的感情,并不局限于演奏。同步捻转步,一人一琴以高度默契的步伐,贴近的距离,极致的速度,完美地完成。
这是人与琴的精神共鸣与舞动,他们的情谊超出友情,亲情,甚至爱情。
如果要用什么来形容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冰舞搭档,莫过于演奏家与乐器。他们彼此惺惺相惜,无论谁失去对方,他们的一生都无法完整。
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比演奏家更懂一把琴;也没有一个人,会比演奏家的琴,更懂他的心。
最后结束的动作是,演奏家老了,他再也拉不动琴,抱着他这一生最珍贵的伴侣,在洁白的冰面上,投以生命尽头最温柔的凝视。
观众席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剧烈的掌声,直播下的评论刷得飞快。
“演奏家最后亲吻了他的琴吗?应该亲了吧,陪伴一生的情谊,最后吻别很正常吧!”
“我仿佛看了一出人琴生死恋,演奏家拉不动琴的那一刻开始,我觉得琴也死了,她和演奏家的生命是一体是,同生共死!”
“年哥雪妹昨天的韵律舞那么燃,激动得我掉了鳄鱼泪,今天居然又这么煽情!!!呜呜呜泪目,希望他俩和演奏家跟提琴一样,永远锁死!”
“不是,年哥最后那一下敢不敢不要用手遮,我已经成年了,我想看……”
而冰面上,姜映雪只觉得眼前暗了暗,一只温暖的手掌挡在她面前。
他缓缓俯下头,冷松的香味席卷她的嗅觉,混夹着冰雪的气息,仿佛神祇,足踏冰雪而来,足以蛊惑世上的每一个少女。
唇与唇越贴越近,姜映雪只觉得心跳已经不属于自己,几乎忘记她还身处冬奥现场,就这样傻傻地等着他的动作,既无法后退,也想不起要后退。
但他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停在那近在咫尺的地方。
他们的时间凝固了,周围如潮的掌声却把他们的梦惊醒。
节目结束,他们站起来,迎着四周的欢呼声微笑。沈冰年侧身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说:“算你这回没出错。”
因为她没出错,所以才这样艰难地克制住了。
今天姜映雪比赛的状态很好,但离开冰面时,终于感受到了这一年训练给身体带来的负荷。
她下个月才满二十岁,身体却已经有了沉疴。
他们一起走下冰面,姜映雪低头套上刀套的时间,沈冰年却又折回了冰面。
观众们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还有人猜出了他要干什么:“年哥是回去给雪妹捡娃娃吗?他可终于开窍了,知道学学别的男伴都是怎么做的!”
常看花滑比赛的观众,男伴捡娃娃送给女伴这种事,也见过几回了。
他们所料不错,沈冰年确实是回去捡娃娃了,然而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一般捡个最大的,或者最可爱的,他倒好,捡了满怀的娃娃,一个一个地往怀里塞,直到实在塞不下了,才颤颤巍巍地滑出来,中途还因为太多掉下了几个。
这操作属实见所未见,连守在屏幕前的观众都无语了一下,年哥果然从不走平常路。
沈冰年抱了满怀的娃娃,却也没给姜映雪,还因为他的手被占满了,抬腿让周嘉阳帮他套冰鞋套。
周嘉阳:“……”
他帮忙给人套上,一起走向K&C区,因为沈冰年行动不便,走得格外慢。
观众们实在没忍住,把“哈哈哈哈哈哈”打满了整个屏幕。
不愧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可爱,长大了也还是那么可爱!
沈冰年双臂大大地抱着他捡的这堆娃娃,占了不少空间,姜映雪嫌他丢人,安静在坐在他旁边的一小块地方,把头瞥向另一边,不想承认她认识这个人。
她本来对这次分数十分忐忑,但因为沈冰年这不按常理的举动,冲淡了她的紧张,只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紧张感又一点点弥漫上来。
教练们显然也都在紧张,没有一个人说话,或者开一句玩笑,连最肆意的周嘉阳都全神贯注地盯着电子屏。
姜映雪悄悄伸出手,想抓着沈冰年,从他那里汲取一些力量,然而抓了个空——他抱着那堆娃娃根本没法跟他牵手!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个人,两年前还说会一直喜欢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会一直喜欢,结果倒好,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居然抱着这堆莫名其妙的娃娃,一点都不管她!
这种人,他就跟他的音乐过一辈子去吧!
她默默发誓,正好他们这次比赛结束就准备退役了,以后看她还理不理他!
姜映雪又生气,又不爽,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想到这一年来吃的苦,最后和紧张汇聚在一起,盯着电子屏,眼眶都湿润了。
电视台的镜头正对着他们这边,观众们纷纷留言:“雪妹想牵手,年哥没注意到,委屈了。”
“我的天,年哥你倒是快看看你小女伴啊,宠了那么多年不要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急死我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去现场提醒他一声……”
“年哥今天选择了抱娃娃,估计这辈子也只能抱着娃娃过了……”
“楼上的车速???”
就在这样每个人都差不多,又有细微区别的紧张情绪中,他们最后的分数终于出来。
自由舞排名第一,总分排名第一!
周嘉阳蹭地站起来,激动而不敢置信地看着电子屏,又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
“没错,没错!”范敏禾热泪盈眶。
姜映雪摇摇欲坠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跟她的眼泪一起掉下来的,还有沈冰年怀里的一个娃娃。
那个娃娃在她的视野之内滚了一下,她才转了一下头,这才发现沈冰年单膝跪了下来。
“小笨蛋,本来今天是准备告白的,所以我也没有准备戒指,但是,我真的忍不住了……我很确定,我这一辈子,都想跟你在一起,只有你,只要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把那堆娃娃向姜映雪递过去,中途又零零散散地滚落了几个:“以前我说不去套圈摊儿,我错了,这些娃娃都给你,给你去摆摊儿,冠军收到的娃娃是不是能当压轴品?以后我再带你去挑更多的娃娃,乐队的唯一团建活动就是去你的摊位套圈儿……”
姜映雪听着听着,忽然泣不成声,从他手里去接。
娃娃掉满了他们面前的大半块地板,姜映雪抱住掉了大半后的一小堆娃娃,像一个温柔的小仙女,被沈冰年一把抱住。
她接了娃娃,就是答应了。
他吸了吸鼻子,含泪地笑着,终于轻轻在她唇上琢了一下。
花滑的等分区,也叫K&C区,kiss and cry,正如今天的他们。
拿了很久很久以前,儿时做梦想要拿的冠军,曾经的舞伴在最后真正要分别前,成了自己的爱人。
他们忍不住笑,也忍不住落泪,都是成年人了,却还像小时候一样纯真,一样毫无保留地去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切。
颁奖时,姜映雪和沈冰年一起披上国旗,组委会刚给他们献完花,还没来得及让三对获奖选手一起合影留念,沈冰年忽然扬起国旗,鲜红的国旗飘飘荡荡,他把姜映雪和自己藏在国旗之下,深深拥吻。
曾经忍耐了太久太久,刚才那轻轻一琢,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他心想,小笨蛋,你答应了,以后我可不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