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杳开始有点疑惑。
谢锦言以前的妈妈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要找谢锦言吗?
“杳杳,你好。”周姝雅望着顾杳的长相,藏在裙摆后的手握成了拳,修长的指甲抓着掌心肉,艰难地用平常的语气开口。
她第一次看清顾杳长相时,就觉得这个孩子很像她的小孩,如今再看,熟悉感更加强烈。
不能急,不能急,也许只是猜测而已。
“您是来找谢锦言的吗?他刚刚好像还在班里,应该还没走哦。”
“不是。”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周姝雅还未等顾杳完全把话说完,就立刻开口否定。
顾杳也没有多想,挥手告别了周姝雅,牵着妈妈的手回到车上。
上车前她还在说着自己又有一颗牙齿松动了,估计又要掉牙齿了,不能吃太硬的东西。
望着这一幕,周姝雅只觉内心苦涩涌起,连口腔都散着阵阵苦意。
不远处。
“有什么好看的,快跟我来,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谢锦言收回目光,快步跟上催促他的高年级学长,紧紧抿着嘴唇。
傍晚。
“之前和你说过的,我的女儿被人拐卖了。”周姝雅平复心情,继续说道,“我一直在找她,不久前得知了一个消息,冒昧地想和你确定一下。事关我女儿,非常重要,如果打扰冒犯到了你,我先说声对不起。”
她说话的语气十分卑微,眼神诚恳,摆足了求人的姿态。
想起她上辈子如一朵骄傲玫瑰的样子,顾雪兰心情有些许复杂。
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姝雅的眼尾带上了皱纹,连眉心都隐隐有了细纹。
顾雪兰声音舒缓地说:“没事,我理解的,你尽管问。”
周姝雅轻轻呼了口气,声音略微颤抖地问道:“杳杳她,是不是你收养的?”
直到这一刻,顾雪兰才感觉到从脚底板窜向头顶的紧张,她睫毛连着上下扑簌了好几下,再次望向周姝雅的眼睛。
这是双多么熟悉的眼,轮廓和顾杳的如出一辙。
她不想欺骗周姝雅,一点都不想。
“是。当时我下班,遇见了昏迷不醒的她,后来怎么也找不到她父母,就收养了。”
周姝雅激动地握住顾雪兰的手,“请问我可以……和她做个亲子鉴定吗?”
说这话的时候,周姝雅做好了要劝说很久的准备了,哪想顾雪兰才安静了不到半分钟,就点头答应了她。
和周姝雅再聊了几句,顾雪兰回到家里。
她们已经换了地方住,二沙岛的别墅在一年前建好了,经过时长半年的软装修,崭新洋气的别墅正式修建完成。
前不久,她们刚搬进去。
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小,小孩和男人交谈的声音清晰入耳。
“陆叔叔,如果你当了我爸爸,杳杳会有妹妹弟弟吗?”
“杳杳这么可爱讨人喜欢,那当然是要一直当妹妹了。”
顾雪兰原先发沉的心情霎时间明亮了些,她穿过玄关,坐到顾杳旁边。
“你想要妹妹弟弟呀?”顾雪兰朝小不点问道。
顾杳小脸郑重地思索了一下,眉毛纠结地蹙起,摇摆不定地回道:“其实杳杳觉得都可以诶,我想当姐姐,但是又不是很想当姐姐。”
“那就一直当妹妹,当家里的小宝贝,好不好?”顾雪兰一笑,替顾杳拉起敞开的小外套,“天气这么冷,穿衣服拉链要好好拉着。”
“你妈妈说得对,一直当小宝贝,全家的小宝贝。”陆茗诚跟着强调。
顾雪兰没好气地瞥了眼陆茗诚,“杳杳,想不想吃橙子?”
前几天,生意上的伙伴送来了好几箱橙子,说是红心的,汁多香甜,顾杳很喜欢。
顾杳刚说好,陆茗诚立马站起身,熟练地拿过好几个橙子,亲自跑厨房去切橙子。
只剩顾杳和顾雪兰在客厅,顾杳和妈妈聊着天,说着今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边说边笑,开心得很。
说到后面,顾杳忽然拉起妈妈的手,歪着头问道:“妈妈,姐姐说妈妈要和陆叔叔结婚,那是不是要举办婚礼呀?”
顾雪兰有点心不在焉,思绪又跑到了刚刚和周姝雅见面的场景,没仔细听顾杳说了什么,下意识地点点头。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应了什么,顾杳高兴地举起手说了声“耶”,跑到恰巧端着果盘过来的陆茗诚旁边。
“陆叔叔,妈妈说要举行婚礼,杳杳要当小花童!当小花童!”
陆茗诚愣了一下,望向顾雪兰,眉毛轻轻挑起。
“陆叔叔?”没有得到答复,顾杳又喊了声陆茗诚。
没听顾雪兰出声反对,以为是她主动说的要举办的婚礼,陆茗诚将果盘放下,蹲在顾杳面前,眼里都是开心地说道:“好啊,到时候杳杳就是我们钦定的小花童。”
“太好啦,那杳杳是不是可以买新衣服啦?”顾杳高兴拍拍手掌,期待得要命。
“买。”顾雪兰一锤定音,就这么确定了要办婚礼的事情。
陆茗诚已经等了她三年,中途做了很多让步,而且从来都没有催过她什么。
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再怎么也捂暖了。
“那姐姐是不是要和杳杳一起当花童呀?”顾杳安静了一会,小脑瓜又转了起来。
“那得看姐姐怎么想了哦。”顾雪兰笑应。
顾杳低头掰了掰手指,恨不得快点到姐姐下晚自习的时间。
姐姐读初中的时候跳了级,现在已经高三了,就算是走读,也得按学校规定参加晚自习。
等姐姐等得心焦焦,顾杳干脆从自己房间拿作业到客厅,坐到对着大门的位置,拿着黑色水笔写字。
平时一直很注意顾杳写作业姿势,但现在算是特殊状况,顾雪兰便没教育顾杳。
趁着顾杳在认真写作业,顾雪兰走到后院,陆茗诚跟了上去。
后院挖了一个小池子,养了荷花、锦鲤和乌龟,但夜色已浓,看不见白日里那鱼儿往来游动的场景。
夜里的风有点凉,顾雪兰静静站着,后背忽然一暖。
是陆茗诚,他把外套盖到了顾雪兰身上。
“有心事?”陆茗诚站到顾雪兰旁,单手环住她肩膀,热意自他掌心传到了顾雪兰身上。
顾雪兰沉默了一下,“杳杳亲生妈妈来找了,我答应了她,明天带着杳杳去和她做亲子鉴定。”
“你担心她会抢走杳杳?”
“是,毕竟人家是亲生的。”顾雪兰叹了口气,“其实……”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她在找孩子了,但是我当时太害怕她会带走杳杳,就便用了语言技巧,让她以为顾杳打小就跟着我。”
那次,她去岁岁巡视,刚好看见了周姝雅。
当时她见周姝雅心情烦闷,便开口劝解,讲述自己的创业经历。
但说经历时,她做了隐瞒,让周姝雅以为顾杳不是领养的。
“我是不是看起来挺坏的?真的是太自私了。”顾雪兰轻哼一声,自责摇摇头。
后来,她偶然从顾杳口中得知周姝雅离婚了,心里欺骗人的慌张感来得愈加强烈。
如果当时,她就告诉周姝雅真相,也许周姝雅不用疲惫奔波三年,连保养的功夫都没有,眼见着都老了些。
“不。”陆茗诚坚定摇头,无条件站在顾雪兰这边。
望着顾雪兰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陆茗诚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
“你唯一需要在意的,就只是杳杳而已。你努力给了她好生活,也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庭,她亲生妈妈也会很感激的,而且现在她才八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与其担忧,不如将选择权交给杳杳,看杳杳自己想要跟着谁。”
顾杳拿着博物馆学习活动通知单,想让妈妈签名,措不及防听见了这段对话。
她悄声无息地走回客厅,撑着小脸呆呆地望着门口。
亲生妈妈来找她。
她还在乡下,名字叫做招娣的时候,幻想过这样的事情。
幻想会忽然有一天,她真正的妈妈骑着装饰着漂亮花朵的单车来找她,给她吃香喷喷的米饭,说她是小宝贝,而不是没有人要的坏孩子。
自从被顾雪兰领养,这种想法再也没有出现过,她都快忘记自己其实是领养的了。
亲生妈妈给了她第一次生命,顾妈妈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亲生妈妈一直在找她,顾妈妈一直在养她,她觉得很幸福。
她心中的天平,一开始就是歪的,是顾妈妈将她从困苦中拉了出来,给了她不用担心吃穿住行的生活,还能尽情地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如果像陆叔叔说的,让她自己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顾雪兰。
可是这样,未免对一直在找她的亲生妈妈太不公平了。
这件事情冲击太大,以至于顾杳见到被司机接送回家的姐姐时,都忘记问关于花童的事情了。
睡前喝了点温羊奶,顾杳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她去找了系统叔叔,说了这件事情。
三年过去,系统没有丝毫变化,就连胡茬子的长度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顾杳送了很多快递,收的东西太多了,系统只好再次扩大系统空间,以便放东西。
她每天都很开心,每天都有种下开心花,用小金泉浇灌成璀璨的幸运花。
屋外小花园,成片幸运花随风摇曳,俨然就是一片金色花海。
微风将幸运花独特的香气吹到室内,顾杳的心情忽然就没有那么烦躁了。
系统放下正在制作的幸运花花球,将她拉到室外的秋千上,轻轻推着秋千。
“坐在秋千上是什么感觉?”系统问。
“高,东西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顾杳软软地回答。
“所以不用担心的呀。杳杳换个角度想想,没有人要求说你只能有一个妈妈,你完全可以同时选择亲生妈妈和顾妈妈,这样谁也不会难过,是吗?”
顾杳的眼神光骤然亮起,狠狠皱着的眉毛也松弛开来。
“系统叔叔,你说得好对呀!”
她怎么就没有想过可以有两个妈妈呢!算上金子妈妈,她其实有三个妈妈惹!
困恼了一晚上的问题总算解决,顾杳和系统尽情地玩着荡秋千,银铃的脆笑伴着摇曳的幸运花,仿佛所有忧愁都远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听见妈妈和她说亲生妈妈找到了的事情,顾杳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做亲子鉴定呢?”顾杳抬头问道。
顾雪兰手一顿,眼神困惑。
她明明没有告诉顾杳这件事情,为什么小家伙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模样?
“妈妈,昨天你和陆叔叔说话,杳杳都听见了哦。”顾杳诚实地说道。
“杳杳,对不起。”顾雪兰语气慌张。
“不是妈妈的问题,一切都要怪大坏人。妈妈,你会一直当杳杳的妈妈,对不对?”
她说着,天真稚气而又不掺丝毫杂质的的眸子凝望顾雪兰。
“只要杳杳愿意,我一直都是杳杳的妈妈。”
顾雪兰说完,有点抑制不住情绪,抱住了顾杳。她抱得很紧,怕顾杳觉得难受,又松了松。
“那就好啦,说好了哦。”顾杳小巧的下巴搭在顾雪兰肩膀,伸手回抱住她。
一个小时后,顾雪兰将顾杳带到了约定好的医院。
周姝雅认识这里的院长,和人提前打好了招呼,人齐了就可以直接做。
为了保证鉴定结果的准确性,两人都被抽了血。
顾杳用棉签压着自己的手臂,轻轻地给自己呼呼,一滴小珍珠都没掉。
回去的时候,顾杳奇怪地拉着顾雪兰的手,问道:“妈妈,她不是谢锦言的妈妈吗?”
顾雪兰给顾杳耐心地解释了前因后果,顾杳才听懂了。
“那还真的是,奇怪。”想到谢锦言和自己一个爸爸,顾杳也说不清自己内心是什么感觉,想了半天,只能用奇怪这两个字来形容。
第二天早,顾雪兰的诺基亚响起铃声,清楚是周姝雅,她第一时间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慌,“雪兰,结果出来了,杳杳是我的孩子,但是……”
听见“但是”二字,顾雪兰一颗心立马吊起来。
“但是我的前夫刚发现了这件事情,他来找我了。”就算隔着电话,也能听出周姝雅声音里的怒气。
周姝雅很清楚,谢煜一直对她离婚,撕烂谢家一层皮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如今被他找到了机会,百分百不会放过顾杳,绝对会想法设法抢走,以展现他身为谢家继承人的尊严。
“不要慌,一定有办法的。”顾雪兰反过来安慰周姝雅,和她约了半小时后见面,具体商谈这件事情。
因为谢煜的掺合,顾雪兰和周姝雅立马统一战线,一起对付谢煜,早没了前两天各种小心翼翼和猜测。
和顾雪兰聊完,周姝雅没有立刻回家,再次去找了人。
她之前想通了要离婚,又想让谢家吃一笔亏,就找了这个人合作。
他是谢煜生意上的对头,如今再度像他提出合作搞谢煜,削弱谢家实力增进自己集团实力,他必然会同意。
在谢家生活了这么久,谢煜也没她避开她,周姝雅知道不少关于谢家的丑事,不仅是生活方面,也有生意方面,甚至还有一些涉嫌犯罪的料。
上次想着毕竟还要维持两家表面功夫,周姝雅没有下狠手。
但如今,她不狠,狠的就是谢煜。
“条件是什么?”男人听到周姝雅的筹码,黝黑沉静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被看得有些发毛,周姝雅垂下眼睫,声音缓缓地答:“只要你倾尽全力打压他,不要让谢煜有功夫带走我孩子就行。”
“周姝雅,这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他双腿交叠,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