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夸张的一次, 她梦见他向她求婚。
“没有,”云栖久半垂着眼睑, “我也很少做梦的。”
“行吧。”许苏白没纠结于此,与她道了声“晚安”,转身去停车场。
不知许苏白是有什么魔力。
云栖久这晚做梦了。
梦到他坐在她身侧, 揽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 亲吻她的耳朵、脸颊,留下湿湿热热的触感。
她面红耳赤, 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
天色熹微。
她摸了下嘴角,可耻地发现,自己睡觉流口水了。
她起身洗脸,又上了趟厕所, 再折回床上躺着。
宿舍静悄悄的,她依稀听到了细微的哭泣声。
云栖久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认真听了会儿,发觉声音是从余灯那里传出来的。
她音量太低,话语支零破碎:“妈……我不要一个人在家……爸,你别走……”
云栖久翻了个身,就着昏暗不明的微光,看向对面的床铺。
她不是第一次听余灯说梦话了。
余灯做的梦,似乎都不太美好。
那许苏白呢?他又会做什么样的噩梦?
云栖久想了又想,脑袋晕乎乎的,没多久,就睡了回去。
周三那天,邓嘉怡发短信给她,通知她已经通过了第二轮面试,成为记者团的一员,未来一个月的实习期,希望她能好好表现。
云栖久收到短信,开心之余有点失落。
她以为,会是许苏白发短信给她的。
邓嘉怡把她拉进记者团和采策组的新扣扣群里。
记者团的大群,有五六十人,分别是采编策划组、摄影组、视频组,美编组和外联运营组。
云栖久找到了许苏白的扣扣,群昵称是“摄影组副组长-许苏白”,头像跟高三那会儿一样,此时是灰的,显示他没上线。
她想着他拒绝添加任何人为好友的设置,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手贱地添加他为好友。
等了几秒,对方没反应。
她正想修改自己的群名片,让她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许苏白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两人谁都没有先发消息给对方。
云栖久没来由地心慌,忽然间,不打算修改群名片了。
她切到采策组的小群,改了群名片。
群里,邓嘉怡说了些客套话,艾特全体成员,道是下周五要搞破冰行动,接下来是每个人的分工。
云栖久和刘章两人,被安排到写活动策划书。
她和刘章回:【收到。】
她按了下返回,看到许苏白给她发了条消息。
X:【云六三,你下午没课?】
云栖久:“!!!”
他怎么认出她的?!
X:【我看你一直正在输入,不会是见到我太激动了,所以手一直在抖吧?】
79:【不是!】
79:【你怎么知道是我?】
X:【……我不瞎,你这昵称还不够明显?】
79:【……】她忘了。
79:【我们教授有事,请假了。你在上课?】
X:【嗯。】
为了不打扰他上课,云栖久跟他聊了两句,就结束对话。
邓嘉怡另外开了一个讨论组,分别给她和刘章发了一份活动策划书的模板,让他们商量一下,破冰活动该怎么弄。
往后几天,一有时间,云栖久就跟刘章约出来,撰写活动策划书。
记者团的事情还在忙着,街舞社那边的练习,云栖久也不敢耽误。
这段时间,她像个陀螺,忙得团团转。
本周内,他们敲定策划书。
团长和各组长根据策划书的内容,把任务交代下去,让人准备活动道具。
破冰活动那天,是双十一,俗称“光棍节”。
冷锋过境,气温骤降,很衬每只单身狗拔凉拔凉的心境。
大概在下午五点,记者团的成员们,陆陆续续到学校操场集合。
云栖久一下课,就背着包赶去操场。
远远的,就见绿茵场上,许苏白身穿一件白色连帽卫衣,搭配牛仔裤,手持单反,帮人拍照。
余晖洒落,染红了他的身影。
他那一头圆寸被剃得更短了,几乎就是贴着头皮的一层青茬。
他拍了几张。
被拍的几个男男女女,就迫不及待地凑到他身边,或是看单反的取景器,或是跟他聊天。
许苏白边翻看照片,边歪着头听人说话,侧颈的文身沐浴在瑰红色的光辉里,绮丽妖异。
云栖久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朝他靠近。
干冷的秋风袭来,把枝叶吹得沙沙作响。
许苏白忽地扭头,看向斜后方,一眼锁定住她。
冷不防的一个对视,云栖久的心咯噔一跳,在距他两米开外的地方,顿住脚步。
风吹乱了她披散的长发,曳动她的裙摆。
她看到许苏白举起手中的单反,镜头对准她,按下快门。
他是在拍她吗?
云栖久方寸大乱,傻傻地愣在那里。
见此,许苏白忍俊不禁:“云六三,放松点!啧,怎么比雕像还僵硬……”
他眉眼带笑,比这绚烂美妙的霞光,还要惹人心醉。
云栖久更加手足无措了。
许苏白连拍几张,勉强有张能入眼的,便放过了她。
记者团团长是大三的一名学姐,身高约莫一米五八,瘦瘦小小的一只,气场却很强,拿着扩音器,叉着腰,气势十足地把人叫到一起。
除了学长学姐,他们这群大一的新成员,都乖乖坐在绿茵场上。
许苏白把单反相机交给一名学长,跟他说了几句话。
学长摆出个“OK”的手势。
许苏白颔首,涌进人堆里,挨着云栖久坐下。
第一个游戏,叫做“two trues and one lie”,让人分享自己的三个爱好或者经历,其中有两个是真实的,一个是杜撰的。
团长一问,想让谁第一个出来分享,底下就异口同声地喊:“许苏白!”
许苏白似乎有些讶异:“我?”
云栖久捂嘴偷笑。
刘章当初提出这个游戏时,她就知道,许苏白肯定是逃不掉的。
许苏白也不扭捏,站起来,走到团长旁边,接过扩音器。
他似乎有点苦恼地思索了下,视线往下方一扫。
在万众期待的眼神中,徐徐开口:“我的画,画得还挺不错的。”
这一点,无人质疑。
许苏白他妈妈就是著名画家,听说许苏白小时候的画作,还曾拿过奖呢。
只是自打他妈妈过世后,他就没再拜他人为师,继续学画而已。
许苏白又说:“我养了十三条蛇,其中有五条是出生不满两个月的蛇宝宝。”
众人一阵唏嘘,猜测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他们可从未听说过,许苏白有养蛇的爱好。
最后一个,许苏白稍作停顿,笑容添了几分嘲讽:“我谈过很多次恋爱。”
他这话一出来,大伙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
有人说:“你这也太好猜了吧!”
还有人说:“这一局要是有人输了,我直播倒立喝水!”
团长打了个“停”的手势,给大家思考的时间。
“哪用想啊,第二个肯定是假的!”一个男生大声说,怂恿其他人,“觉得第二个是假的,举手啊!”
于是,一群人唰唰唰地举起了胳膊。
许苏白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若有似无地轻嗤一声,被喧闹声所掩藏。
但云栖久眼尖地捕捉到,那一瞬间,他表情的变化。
轻蔑,冷傲,目空一切。
他那种颓丧的情绪转瞬即逝,又变回以往玩世不恭的模样。
团长扬声:“大家都觉得,第二个是假的吗?”
众人齐声喊:“是!”
团长:“有没有觉得第一个是假的?”
无一人举手。
团长:“那第三个呢?”
一个男生皱了下鼻子,哂笑:“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
由始至终都不动声色的云栖久,手指动了动。
众所周知的事,一定是真相吗?
从未对外提及的事,就不可能是真的吗?
许苏白那时跟她说,他与任何人,没有任何关系。
或许,她可以相信他本人所说的话?
云栖久忖度思索,犹犹豫豫。
团长对这效果不太满意:“所以,第一个这么容易就被猜出来了?”
云栖久深吸一口气,猛然抬头,对上许苏白的眼睛。
他恰好在看她。
她在他的注视下,举起了手。
她举手的样子,认真得可爱。
五指并拢,手臂举得高高直直的。
“第三个是假的。”她脆生生道,胸腔起伏,心脏在狂跳。
周围吵吵嚷嚷的。
有人在笑话她:“还真是又傻又天真。”
云栖久不在乎他们是怎么说的。
她直勾勾地盯着许苏白。
许苏白在笑,狭长的凤眸半眯,轻浮浪荡中,带着几许侵略性。
她不由怀疑,自己不慎撞入了他布下的陷阱里。
团长让许苏白公布答案。
许苏白凝视着云栖久,薄唇轻启:“第三个是假的。”
似是在沸腾的油锅里,落了一滴水,众人闹腾起来:“开玩笑吧!”
许苏白“哈哈”笑了两声,笑完,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道:“对,只有第二个,是假的。”
大家这才跟打了胜仗般,说着“我就说嘛”“网上一堆他的爆料”“看他那样,肯定没少谈恋爱”一类的话。
云栖久叹气,放下了手,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她被人拱去前面,接受惩罚。
她站在许苏白旁边,左手握着右手臂,忐忑不安。
许苏白侧首看她,目光直白炙热,叫人无法忽视。
云栖久更紧张了。
“和他们相比,你像个异类。”他说,语调听不出波澜。
她心间一颤,瞟了他一眼。
他舔了下微干的唇,嗓音低哑:“我就是个异类。”
“听说你是街舞社的?要不跳个舞吧!”有人用手圈着嘴,大声叫嚷。
“跳舞!跳舞!跳舞!”大家有节奏地喊起来。
团长把手机递给云栖久,让她挑背景音乐。
云栖久搜着音乐。
耳边,走马灯似的,轻飘飘游过一句——“谢谢啊。”
她再抬起头,许苏白已经混进人群里,坐在第一排了。
他在看她,黑亮亮的眼珠,被夕阳上了一层暖色的釉。
音乐声起,她跳的是曾经红遍大街小巷的《GEE》。
曲调轻快活泼。
她的动作轻巧可爱,嘴角漾着一抹甜笑。
许苏白双手撑在身后,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起。
他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封存在时光深处的记忆,猝然在脑海浮现。
他想起来了。
第28章 许苏白低头,印下一个吻……
许苏白记不清那是高一还是高二了, 只记得是个灼热沉闷的夏日傍晚。
他在教学楼天台的阴影处,手掌托着后脑勺,靠着墙, 瘫坐在地上小憩。
这个地方,因为常年用锁锁着,所以没什么人会来。
除了他。
自打学会用铁丝开锁后,他偶尔会过来这边, 极目远眺, 放空自己。
这里相当于他在这校园里的一处秘密基地。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音乐声。
当时播放的, 应该就是这首曲子。
大街小巷都在放, 哪怕听不懂,也能跟着哼两句“GEE GEE GEE”和“NO NO NO”。
许苏白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再加上最近睡眠不足, 其实他还挺想骂人的。
循声看去,一个齐肩发女生背对着他, 跟着音乐跳舞。
她穿着荷宿高中的校服,上衣衣摆扎起,露着一小截雪白柔韧的细肢。
身量不高, 比例却很好,露在肥大校服裤外的脚脖子, 纤细小巧。
夕阳落在斜对面。
他能看到她泛红的耳朵,形状秀气。
一滴晶莹的汗水, 顺着脸颊往下淌,颈间湿漉漉的,闪着水光。
看了会儿,许苏白的火气散了个一干二净。
他往后一倒, 后背抵着冷硬的墙面,眺望远方鱼鳞般的晚霞。
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也无所谓跟人分享这一隅的僻静。
在他浩瀚无垠的回忆里,这只是非常短暂、不值一提的一幕。
他鲜少会在天台撞见她,能记起来的,就只有两小段记忆。
其中一段是她在跳舞。
另一段……
许苏白眯起眼,目光重新聚焦在云栖久身上,眉头蹙起,拇指一下一下蹭着食指的衔尾蛇戒指。
她看着人挺小的,问题却不小。
云栖久跳完,众人欢呼鼓掌。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躬身道了声“谢谢”,坐回原位。
许苏白向后挪,回到她身旁,不言不语,只是看她的眼神,多了点探究。
云栖久也不主动跟他搭话,而是回应另一个夸她跳舞厉害的女孩子。
眼见这一茬就要过去了,许苏白蓦然想起一件事,扭头冲一男生说:“哎,你不是说要表演倒立喝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