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你妈妈今天来这边开会,明天才回去。你中午来大姨家吃饭吧,今晚跟你妈一起睡,母女俩都多久不见了,好好聊聊。”
云栖久蹙了下眉。
周晴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偶尔会到荷宿市的总部开会。
但这时间,真的太不巧了。
周雪是个急性子,没听到云栖久的回应,烦躁地说:
“每次让你来大姨家,你总说有事,搞得像我求着你来吃饭一样。云栖久,你都多大人了,好意思么?衣柜里还有你的衣服和毛巾,你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赶紧过来,别那么不懂事,总让人操心。”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云栖久愣愣地杵在小阳台,冷得直哆嗦。
一垂下手,就见手的血液不流通,被冻成了青紫色。
她吸了吸有些堵塞的鼻子。
感冒似乎更严重了。
回到宿舍,一阵暖意包裹住她。
云栖久放下手机,发了会儿呆,才从周雪所带来的负面情绪中,缓过来。
她冷着脸,拉开背包的拉链,打开衣柜,找出一件外套穿上,又拿出一件用衣架悬挂起来,避免生出褶皱的连衣裙。
徐娅注意到了她的动静,问:“久久,你要去哪儿?这个时间点去吃午饭,会不会太早了?”
余灯从床上探出头,“去吃饭的话,顺便帮我去二楼带一份烧鹅饭。”
何卿卿的笔记抄到一半,抬起头,也说:“久久,要不你也顺便帮我带一份瘦肉粥?我感冒了,嗓子好疼,呜呜~”
云栖久负气地扯下衣架,扔回衣柜里,把连衣裙折了又折,塞进书包,过了半晌才说:“我今天去亲戚家里吃。”
大家都看出她情绪不佳,各自悻悻地缩回头去,该干嘛干嘛。
余灯戴上耳机,想继续看时装秀,忽地想起许苏白的事,扬声提醒云栖久:“今晚许苏白的生日趴,你记得来。”
“嗯。”云栖久囫囵应下,出门前,看了眼门口的鞋柜,最终还是没拿上那双高跟鞋。
从荷宿大学到周雪家并不远,但公交车兜兜转转,走走停停,总会浪费不少时间。
云栖久很珍惜这段宁静的时光。
周雪家位于一处高档小区。
进入小区前,云栖久需要掏出身份证,在保安室做进出登记。
她填写完简单的身份信息,搁下笔,从保安手里拿回身份证。
视线扫过身份证上的照片时,她愣了一下,迅速地放回钱包里——
没别的原因,就是高中时期的她,真的是又土又搓,黯淡无光,丑得让她无法接受而已。
这小区里的单元楼都长一个样,她来到20栋,搭乘电梯去20楼。
电梯轿壁映出她的身影。
云栖久把轿壁当成镜子,扒拉一头浓密的长卷发,三两下扎成丸子头。
这小区里的房子,都是一层两户。
电梯门一开,云栖久就看到2001室房门大开。
她走出电梯,拉开门外摆放的鞋柜,看到了周晴的鞋子。
她换上拖鞋进屋,强行扯着个笑脸,礼貌地向屋里的人问好。
周晴见着她,激动地过来抱住她,上演了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
就连周雪都感慨:“你看你妈多爱你。”
云栖久垂眸,喉咙紧涩地“嗯”了一声。
这一个下午,云栖久都坐立难安。
她不能独自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不然周晴俩姐妹会说她太闷太孤僻,叫她多出来聊聊天。
但让她去客厅,无非就是听她们训话,数落埋汰她一番。
云栖久强迫自己去看电视,尽量忽略她们的喋喋不休。
“大姨跟你说话呢,云栖久,你听见了没?”周晴高声质问她,“大学也要好好学习,别想着谈恋爱。大学谈的,你都不知道人家以后会干嘛,能挣到几个钱。”
云栖久抱紧了抱枕,一边想着许苏白,一边闷声说:
“高中不给早恋就算了,我都满十八岁了,要是上大学再不谈,毕业后就二十多岁,你们催我去相亲怎么办?”
周晴一听她说话就上火:“叫你别谈你就别谈!大姨跟妈妈还会害你吗?”
云栖久不吭声。
周晴跟周雪这对姐妹,是孤儿。
周雪比周晴年长几岁,一直都拿姐姐的身份打压周晴,而且,周雪这人的确有几分本事,能找着个有钱的丈夫,过上富裕的生活。
所以周晴一直都为周雪马首是瞻,也一直在学习模仿她——
其中一项,就是学周雪对她进行管教。
她们教育她时,她只要乖乖地听着就好了。
云栖久心想。
她很努力地当个乖巧的听众,任由她们说教。
希望这样,能让周雪和周晴心情好一点。
晚上,她们在购物广场附近吃了顿晚餐。
饭后,周雪和周晴想要去逛街。
云栖久看了眼手机,已经临近夜间八点了,最要命的是,她忘了给手机充电,现在只剩8%的电量。
她心情忐忑,小心翼翼地跟周晴说:“妈,我一个同学今天生日,我们说好了,今晚要一起庆祝的。”
周雪皱眉:“同学在学校天天都能见的,你妈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陪你妈,陪人家过什么生日?”
云栖久低眉顺眼,软声道:“但是我跟人家说好了,要是不去,不太好。”
“能有多麻烦?”周雪说,“你把你同学电话给我,我帮你跟他说。”
云栖久怎么可能把电话给周雪,迫于无奈,只好给许苏白发条短信,说自己会晚点过去。然后,陪着周雪她们逛街。
今日的雨,下得没完没了的。
就算撑了伞,雨丝被风一吹,附着在衣服上,感觉潮润又黏腻。
云栖久心事重重,躁动难耐,好几次都想趁着周晴她们不注意,赶紧溜走。
“你头发是怎么回事?”周晴突然问道,勾着云栖久从发髻里散出来的蜷曲发丝,扯松了她的丸子头。
“啊?”云栖久回了神,忙抬手去挡头发,“没怎么回事。”
周晴拍开她的手,扯掉发绳。
一头柔顺蜷曲的乌黑长发,赫然暴露在她们眼皮底下。
云栖久呼吸一滞,还没做好准备,周晴已开腔谩骂:“谁让你烫的头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丑的吗?搞的什么鬼东西,赶紧给我剪掉!”
她上手拉拽着云栖久的胳膊,左右环顾,刚好找到一家理发店,就使劲把她往里面拖。
云栖久奋力挣扎,急得脸都红了,感冒后,鼻音很重:“我不想剪!”
“让你剪就剪!你才多大,学人家烫什么头发?!丑得要死。”周晴厉声说道,惹得街上行人看过来。
云栖久羞愧地缩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哭腔都要出来了:“我不剪,我好不容易才把头发留长的……而且,不丑的……”
明明,有那么多人都说她好看的……许苏白也说,她长得漂亮。
周晴另一只手搓乱了她的头发,鄙夷道:“正经女孩子哪里会去烫头发?!还烫的这种卷发,你都不知道有多丑多显老!看着比我还老!”
周雪也觉得她们闹得难看,过来说了两句:
“久久啊,你就听你妈妈的话,把这头发剪了。头发长,难打理,而且,这头发真不适合你……你看大姨,大姨从来都不乱染乱烫头发的。你弄成这样,多不正经……”
“我不剪!”云栖久倔强道,却敌不过周晴的力气,硬是被她拖进了理发店里。
周晴强势地把她摁在椅子上,雷厉风行地指挥理发师给她剪头发。
“我不剪!我就喜欢这样!”云栖久忍不住尖叫,眼睛泛红,泪水摇摇欲坠。
“啪!”清脆的掌掴声响起,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云栖久不可置信地捂着左脸颊,透过发丝间隙,看到了理发店里堆积的断发。
视线渐渐朦胧,眼泪夺眶而出。
“云栖久!你怎么越长大,就越不乖了!”周晴怒不可遏。
周雪在一旁看着,自责道:“唉,都怪我,是我不好,没教好她。”
“不是,”面对周雪,周晴态度好很多,“姐,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麻烦你……”
云栖久的长卷发,注定是保不住的。
在扎丸子头的时候,她就有这种预感。
她一边故作冷静地掉着泪珠,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那把飞舞的剪刀。
一绺绺头发被“咔嚓剪断,掉落在地的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也在一点一点地崩塌,把底下的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上了大学之后,就能摆脱过去,慢慢变好的。
可事实证明,她这辈子,好像就这样了,注定要被人掌控束缚着,活得像个傀儡。
她得乖,得听话,得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
不然,就是她叛逆,就是她不够努力。
什么话,都让她们说完了。
那她呢?
她只配沉默。
云栖久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理发店,回到周雪家中的。
她被人推着去浴室洗澡。
看着镜中的齐肩发女生,云栖久忽然神经质地笑了,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高中。
那段,于她而言,最黑暗最难捱的时光。
她在浴室,借着洗澡水声,嚎啕大哭。
哭到眼睛红肿,鼻塞喉咙痛,才抽噎着,穿上衣服,走出浴室,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她发了一晚的呆。
恍恍惚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直到房门被人敲响,周晴叫她早点睡,云栖久才猛然想起,今天是许苏白的生日。
她赶紧跳下床,从外套兜里翻出手机。
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手忙脚乱地给手机充电,接口似乎在跟她作对,好几次,都对不准位置。
好不容易充上电,开了机,手机多了十几通未接来电。
全都是许苏白打来的。
云栖久正要回拨,手机响了。
她忙不迭接通。
手机那头原本闹哄哄的,一道玻璃瓶乍然爆裂的声音后,诡异地安静下来。
“来不来。”许苏白的声音传来。
云栖久看着玻璃窗倒映出的,自己的狼狈模样,眼睛又红了。
“不来。”她说。
-
许苏白冷着脸,挂断电话。
仍是懒得没骨头似的坐姿,恹恹地瘫在沙发里。
周身笼着一团阴沉冰冷的低气压,气势慑人。
茶几及地面上的玻璃碎片,闪着锐利的光。
包厢悄然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
三个小时前,许苏白抱着一大束玫瑰,满面春风地走进包厢。
大家还以为是别人送他的,对他狂吹了一波彩虹屁。
直到看到他手背上一道绯红的细长口子,听到他故作满不在乎地说:“哦,不小心被刺划到了。”
才知道,那束玫瑰是他亲手包的。
也不知是要送给谁。
目前最值得怀疑的,便是论坛上与他传得沸沸扬扬的“清纯院花”。
其实大家今晚都玩得挺嗨的。
只是许苏白这个寿星公,似乎总不在状态,每隔几秒,就要瞟一眼手机。
如今,得到了那人确切的答复。
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倾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盒,磕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嗓音干涩:“蛋糕呢?”
乔陆一拊掌,“对对对,赶紧把蛋糕拿出来,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紧接着,立马有人把蛋糕摆上茶几,插上蜡烛。
烛光点点,包厢里彩灯闪烁,有人应景地播了一首《生日快乐》。
在一声声“祝你生日快乐”中,许苏白的眸光随着烛火明明灭灭。
乔陆催他许愿。
余灯戏谑道:“估计又是祝愿祖国繁荣昌盛,世界充满love and peace。”
“今年换个愿望,”许苏白眨了下眼,缓声道,“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众人:“???”
谁好好活着?
许苏白可能是觉得这愿望太单薄,补充道:“……此生无忧无怖亦无虞,诸事顺遂。”
“如果可以的话,”他扯唇轻笑,眼神幽邃,“希望她能勇敢地向我走来,心甘情愿地被我拐走,我俩腿都不会被打断的那种。”
众人:“???”什么鬼?
乔陆小心翼翼地提议:“哥,要不咱还是许愿世界和平吧?”
第32章 人间不完美,却仍值得你……
许苏白不打算听他小弟的逆耳忠言。
吹灭了蜡烛。
几缕细小的白烟, 在昏暗中袅袅升起。
“嘭!——”
几支礼花筒喷出彩纸,纷纷扬扬,落得到处都是。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许苏白在蛋糕上切了一刀, 意思意思,就把刀转交给乔陆,扭头问余灯:“你知道云栖久她家在哪儿么?”
余灯摇头,反问:“你问这个干嘛?真想在月黑风高夜, 去强抢良家妇女啊?”
许苏白思考了一下这个可能性, “这倒也不是不像我的行事作风。”
“……”余灯冷漠脸,“不, 你不想。”
许苏白抻长脖子, 环顾一圈,终于在一圈人外,找到了坐在点歌台附近的徐娅跟何卿卿。
“徐娅!”他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