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鲜——苏欲
时间:2021-10-25 10:05:27

  云栖久听着,一脸痴笑,跟着摇头晃脑。
  餐吧的光线渐渐暗淡。
  进入副歌部分,灯光乍然亮了一下,彩灯闪动。
  许苏白扫弦打板,所有人都跟着唱:“女孩/不想看你受一样的伤害/所以学会溺爱……”
  云栖久恍惚有种参加演唱会的感觉,眼神有片刻失焦。
  再次聚焦,发现许苏白仍在看她。
  四目相接,谁都没有闪避。
  在这昏暗的环境,或许谁都没有察觉出他们眼中暗涌的情愫。
  可云栖久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好大,和着他的曲音,一下下重重地敲击着耳膜。
  “请原谅/我不想要/那么快/就和你/分开。”
  一个打弦,许苏白结束了这次的表演。
  全场静默,霎时沸腾,此起彼伏的“安可”,几乎能掀翻房顶。
  许苏白怎么可能遂了他们的愿,把吉他一放,潇洒不羁地下了台。
  有不少女生拥上前找他,他面色一沉,也不理会,径自上楼。
  在经过云栖久她们那桌时,余灯鄙夷地对他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爱炫技呢?”
  许苏白掀起她卫衣的帽子一盖,酷酷地撂下一句:“不炫学来干嘛?”
  他说这话时,睨了眼云栖久。
  云栖久没抬头,低着头玩手机。
  一截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
  许苏白回到原位坐下,半侧着身,伸出一根手指,恶劣地蹭了下她的后颈。
  云栖久刚从班级群里,存下许苏白刚刚表演的视频。
  冷不防被他一闹,吓得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干嘛!”她怒目圆睁,声音细软,听着不像在发火,更像在撒娇。
  许苏白无视她的恼怒,厚着脸皮,笑问:“我刚刚唱的好不好听?”
  “……”云栖久的怒火被他一盆冷水浇灭,如实道,“好听。”
  他说:“你觉得好听就行。”
  这晚过后,许苏白吉他弹唱的视频,被大传特传,可以说是火出圈了。
  不仅是他们学校,就连外校的人,都不嫌麻烦地找过来,就想看看传说中的许苏白。
  所有人都说:“不怕浪子耍流氓,就怕浪子唱情歌。”
  云栖久深以为然。
  -
  圣诞一过,元旦接踵而来。
  荷宿大学元旦文艺汇演那晚,街舞社的表演很顺利。
  云栖久因甜辣的造型,和炫酷有张力的舞姿,小火了一把。
  元旦三天假,云栖久仍然留在宿舍里。
  周晴给她打了通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放寒假回家。
  云栖久不想回她所说的那个“家”。
  她回想自己以往的节假日都是怎么度过的,蓦然发现,自己好像失忆了般,记不大清了。
  她没有外公外婆。
  爷爷奶奶都重男轻女,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她爸再婚后,生下的小弟弟身上。
  周雪家姑且不提,她继父那一家人也不是很待见她。
  有人说,女人结婚后,是没有家的。
  可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居无定所,无依无靠。
  临近期末,社团和学生组织都已停止了所有活动。
  云栖久一边忙着复习,一边忙着找寒假兼职。
  她迫切需要一个去处。
  了解到云栖久的窘境,徐娅人很好,跟她说:
  “我有个表哥,是开教育机构的,最近在招人。毕竟是寒假,薪资待遇都不错,要不,你寒假跟我一起回去?你可以住我家,跟我睡一个房间。”
  听到这儿,余灯把笔一扔,说:
  “跟你睡一个房间多不方便,我家客房还挺多的,云栖久,要不你来我这儿?平面模特了解一下,能赚的也不少。”
  关于模特这一块,还是某次卧谈会,余灯提了,她们才知道——
  余灯她妈妈是个一线超模,前几年创办了两个潮流品牌,开了挺多家店,生意火爆。
  余灯偶尔会被叫去拍摄照片。
  云栖久在两人间踌躇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徐娅。
  徐娅欣喜若狂,一把抱住她,“太好了,终于有人陪我一起去兼职了!”
  云栖久把这决定,编辑成一条短信,发给周晴。
  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周晴的电话轰炸。
  她不想接电话,被闹得烦躁了,时不时关一次机。
  周五傍晚,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教室。
  云栖久温温吞吞地收拾东西,背上包,走出去。
  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落日苟延残喘地悬在地平线上。
  藏青色的天幕,点缀着几颗星星,月亮朦朦胧胧地掩在薄云后。
  云栖久拉开消防门,进入消防通道。
  声控灯应声亮起。
  她拾级而上,记起刚开学没多久时,曾在这里,撞见许苏白。
  这次,消防通道空荡荡的,只有她,踽踽独行。
  走过最后一级台阶,她打开了通往天台的门。
  天台空旷寂寥,唯有风声是喧嚣的。
  云栖久被冻得一个激灵,吸了吸鼻子,往前走着,停靠在围栏边。
  六楼虽不算太高,但向下俯瞰,也怪瘆人的。
  云栖久这么想着,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一声接一声,催命符似的。
  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拇指抵着关机键,还未按下,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蹲了你这么久,终于被我捉到了。”
  这声音太过耳熟,一时间,她夹在指间的香烟一抖,掉了一截灰。
 
 
第36章 被我迷住了?
  云栖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许苏白。
  明明她一路走过来, 都没看到人影。
  愣神的功夫,香烟烧到底,烫着她的手指。
  她吃痛, 手指一松,烟蒂直直下坠,掉到围栏边上。
  风卷起奄奄一息的白烟,烟草烧得亮红, 又忽然暗淡下来。
  天台的门被风吹得嘎吱响, 摇摇又晃晃。
  即将挡在许苏白面前,他一巴掌给它拍回去。
  “嘭”的一声。
  压在门板上的手, 五指修长, 手背浮起几道青筋,看起来遒劲有力。
  他迈腿朝她走来,情绪很淡, 眸色却深浓。
  云栖久不敢与他对视,敛眸, 撇头俯瞰。
  教学楼附近很空,偶有几个人从楼梯出来,步履匆匆地向前走。
  不远处, 是一处人工湖,荷花早已凋谢, 枯败的茎叶还立在水面上,死气沉沉地耷拉着。
  沿湖栽种的柳树, 在摇动它们的枝叶,影影绰绰。
  从这个角度来看,景色不错。
  不知道她说她是来天台吹风看景的,他会不会信。
  “你是什么开始抽烟的?”许苏白问, 语调无波无澜。
  他站在她身旁,人生得高大,围栏的高度只到他腰间。
  云栖久抿紧唇瓣,闷不吭声。
  他转身,挨着围栏歪歪斜斜地站着,两条胳膊架在围栏上,右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喂,跟你说话呢。”
  云栖久垂下眼睑,淡声说:“高中。”
  她没说详细,怕他会记起来。
  不过,就连她都忘了,自己具体是在高一的哪一天,上到顶楼的。
  她只记得那天特别热,能把人烤化了。
  -
  下午第 八节课一结束,他们班班长找到她,拿着班里共用的诺基亚手机,跟她说,是她妈妈打来的。
  云栖久接住手机,放在耳边。
  周晴照常寒暄了一番,接着,问她最近学习怎么样,段考的成绩出来了没有。
  云栖久跟她聊了两句,就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班长。
  她离开教室,本应该下楼,去食堂吃晚饭,或者回宿舍洗澡的。
  但,偶然抬头,看到层层叠叠的楼梯的瞬间,她忽然好奇,顶楼上方,会有什么。
  顶楼往上,墙角挂着几张支离破碎的蜘蛛网,还有一扇上了锁的铁门,铁门锈迹斑驳,挂锁异常牢固。
  云栖久正准备打道回府,一低头,看到紧贴门槛的地方,有一小截弯弯曲曲的铁丝。
  自此,她学会了用铁丝开锁。
  或者说,她只会用那一截铁丝,开高一教学楼天台的挂锁。
  她很喜欢天台。
  这里空荡冷清,远离人声。
  她可以在这里偷偷练舞,也可以什么都不做,游目骋怀,放空自己。
  直到上了高二。
  她一时大意,段考发挥失常,成绩一落千丈。
  周晴和周雪几乎每天都要打一通电话过来。
  云栖久神经持续紧绷,几近崩溃。
  就在那一天,她站在天台的围栏边,绷在心头的弦,“铮”一声,断了。
  “我现在好累,好难受,你们能不能别再逼我了!”她当时大概是这么说的。
  那是她第一次,这么声嘶力竭、绝望无助地对周晴怒吼。
  她不是没跟周晴俩姐妹据理力争过。
  但是,一个未成年人,该如何反抗跟她有血缘关系,并且对她有养育之恩的成年人呢?又该如何反抗他们身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呢?
  都说“坏事传千里”,她承认她胆小懦弱,害怕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叛逆不懂事,不孝没良心。
  她也没底气离家出走,因为她没有积蓄,却还想继续读书,去搏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半工半读什么的,对于成年人而言,尚且不容易,更何况她还是未成年少女。
  而且,她要真继续读书的话,他们要想找到她,其实也不太难。
  她在网上搜过,该如何正确反抗家庭的搅扰。
  结果,嘁——
  于她而言,没一个建议是有用。
  都他妈说要坚持自己的喜好,坚持做自己,要远离原生家庭。
  可谁他妈来告诉她,她具体该怎么说怎么做?!
  她说也说过,闹也闹过。
  他们就是仗着她无能为力,所以肆无忌惮地继续压迫她。
  连闹海屠龙的哪吒,不都选择以“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这么决绝的方式,解决问题么?
  她能怎么办?
  云栖久声泪俱下,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许久,嗓音嘶哑。
  “妈妈,我觉得,人活着,真的好累啊……”
  她说着,低头俯视,令人腿软的场景在泪水中模糊,变得不那么可怖了。
  她闭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扶着围栏,一只脚踩上一旁错落堆叠的砖头。
  “嘭——”铁门发出巨响。
  云栖久大惊失色,猛地回头,只看到一道可以用“孤高料峭”来形容的背影。
  寸头,黑T,牛仔裤,隐约还能看到左颈的文身。
  她当即认出那是许苏白,脑子轰然炸响,愣在了那里。
  许苏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她精神恍惚,扭头看了眼楼下稀稀落落的行人,动作僵硬迟缓地走下砖头堆。
  秋老虎吹来的风,很是燥热。
  可她从头到脚,都冰冰凉凉的,仿佛身处寒冬腊月。
  她转过墙角,来到许苏白刚刚所待的位置。
  那里落了一块砖头,上面摆着一颗牛奶糖,还有他抽剩半截的香烟。
  牛奶糖是留给她的。
  云栖久潸然泪下。
  她蹲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颗糖,放进口袋里。
  香烟还在悠悠燃烧,烟雾细细袅袅。
  她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捻起那根烟,凑到唇边,浅浅地吸了一口。
  很呛人。
  她偏头,疯狂咳嗽。
  手机那头,周晴心焦火燎地喊她,叫她别乱来。
  云栖久缓过劲来,又吸了一口,这次,总算好受了点。
  她说:“我没事。”
  生活苦涩,但她还是能收到一颗糖的。
  就是那一次,云栖久恍然大悟——那条铁丝,应该是许苏白留下的。
  自那之后,她发现许苏白再也没来过天台了。
  他把这个地方,让给了她。
  她很努力地活到现在。
  那个给她一颗糖的人,后来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糖。
  云栖久觉得,她或许还能活得更久一些。
  -
  被她抓在手里的手机,停止了吵闹。
  在她神游的间隙里,许苏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烦闷地撸了把寸短的发,掏出裤兜里的烟盒,敲出一根,叼在嘴里。
  “咔嚓。”
  打火机亮起,火苗燎上烟草,烧得猩红。
  他抽了口烟,吐出烟雾时,仰头望天,脖颈的线条很漂亮。
  “今晚的星星挺多的。”他说。
  云栖久抬头看了眼,夕阳落下,薄云散去,繁星璀璨浪漫。
  “嗯。”她应道。
  许苏白问:“我听余灯说,你寒假不打算回家,想跟徐娅去兼职?”
  “是。”
  “其实去当平面模特也挺不错的,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他提议,“而且,余灯她妈妈一般不在家,你住她那儿,会比较自在。要是无聊了,我住得比较近,可以带你出去玩儿。”
  云栖久摩挲着光滑硬实的围栏。
  在听到他说,她能跟他一块玩儿时,不得不说,她有点心动。
  “我已经跟徐娅说好了,食言不好。”她还是拒绝了。
  “行。”许苏白没多说,又吸了口烟。
  晚风愈加寒凉。
  可能是许苏白在她身边吧,云栖久这会儿竟丝毫不觉得冷。
  手机铃声在寂静中响起。
  过了十几秒,许苏白勾头问她:“不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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