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日本已经是九月初的事情了，那些机床设备还需要小半个月的时间才能从日本的港口出发运往安城。
这边的事情交给凌皓处理，秦蓁则是回国。
第一站，自然是首都。
李国利亲自来接机，看着比出国前憔悴了不少的学生，多少有几分心疼，“在国外吃不饱吗？怎么瘦了这么多，回头家里人看见不心疼呀。”
秦蓁糊弄了过去，“有些水土不服，不过现在不是回来了吗？等过些天我要去吃火锅吃烤鸭。”
“吃吃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李国利没着急问其他的，带着秦蓁离开机场这边，路上说起了最近的事情。
“我们最近有些新的研究成果，而且要跟部队合作的消息传出去了。”
老头退休后在华天科技再就业，他说的我们自然是华天。
“我看到消息了，美国的几个半导体公司联合起来要抵抗你们。”
“是啊。”李国利笑了起来，“说来说去就是这一套，要不用价格战玩死咱们，要么就是联合抵制。”
这套路他这个老头都不能再熟悉，“秦蓁，华天抵抗不了多久的。”
实际上，华天也并不是走民用的路子，技术上的研究以国防军工为主，只不过传出去的消息又有些不同。
这个幌子，怕是支撑不了太久。
秦蓁点头，“我知道，您别担心，我这次在日本待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掌握了三家的技术要义。”
“掌握？”李国利被这个词逗乐了，“你倒是敢说大话。”
“瞧不起我是吧老头？你等着，等到明年这时候我让全世界都看到我们的光刻机，到时候订单接踵而至，你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了。”
李国利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人，“行行行，我等着。”
这话说的极为敷衍。
秦蓁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得出来。
算了，用事实说话，到时候就知道了。
回国后的第一站，秦蓁被带着去下了馆子。
“这是去哪儿，我还得回家一趟呢。”
李国利咳嗽了下，“小陈念叨你很久了，先去一下中关村。”
秦蓁觉得奇怪，“我和老陈又不是没联系。”
虽然人在国外，可秦蓁和国内的联系从没有间断。
邮件联系十分方便，实在不行还有电话嘛。
副驾驶座上的人骤然间反应过来，“我家出什么事了？”
老李头可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现在分明是百般阻拦不让她回家。
除了家里出事，秦蓁没能想出其他答案。
李国利有时候又觉得人太聪明了不好，他见过很多聪明的孩子，他们将自己的天赋点满，不过在其他方面总是稍有些欠缺。
有的不擅长社交，有的甚至不怎么会说话，还有的智商一流情商感人。
秦蓁不属于他见过的任何一类。
她聪明好学又善学，而且为人处世接人待物都很有一套，一点不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这孩子像是一个圆，方方面面都被她点满，并不存在什么欠缺之处。
要是有那么一点迟钝，该多好。
“你家里是出了一点事情。”看到秦蓁脸上有些着急，李国利连忙说道：“你别着急，人都好好的。”
秦蓁脑子转的飞快，“在闹离婚？谁出轨了？”
李国利：“……”他就说这孩子太过敏锐了些。
秦蓁稍有些迟疑，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这对是患难夫妻，理论上骆新蕊工作缘故接触的人更多。
可穷人乍富，刘喜民骤然间没抵抗住诱惑也打有可能。
不过老李头这般模样，秦蓁想了想，“是……”
“是你爸提出的离婚，倒也不是出轨了。”
只是觉得配不上。
他现在能做什么呢？
有了大房子，来到一个国家的心脏所在，但他能做的工作却有限。
忙碌的秦蓁，同样忙碌的骆新蕊，让刘喜民觉得自己没能尽到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则职责。
所以当骆新蕊出现了追求者时，他想要退出，成全他们。
秦蓁：“……他倒是挺圣父的。”
李国利哭笑不得，“他是个好人。”
“我知道，可有时候好人不一定有好报。”秦蓁嘀咕了一句又问道：“骆阿姨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
生气呗。
气得不想搭理李国利，这段时间一直在出差，就算回来也都是住酒店。
反正拒绝和刘喜民见面。
“这是等我回来呢。”秦蓁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都能变成街道办事处的人，负责处理家庭纠纷。
这件事有些让人头疼，但好歹比那种暴发户抛妻弃子好一些。
只不过她这个老爹，实在是太圣父了点。
“我先跟骆阿姨打个电话吧。”
李国利停车，瞧着秦蓁往那边公园去，他远远看着没跟过去。
等到学生再回来，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行了，先去中关村，先工作再回家。”
这件事，她觉得有必要晾一晾刘喜民。
满脑子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上次来中关村是什么时候？
秦蓁记得当时的楼倒是在建设中。
“好快啊。”
没想到，这楼竟然已经建好了，陈旺平带着一群人搬进来办公。
“那可不是，这栋楼建的值。”陈旺平跟秦蓁算经济账，“咱们用了十六层以上，剩下的这些楼层都对外出租，现在还差两层没找到租户，这租金不多不少，不过覆盖贷款利息完全没问题。”
何况这还是固定资产，怎么看都觉得合适。
陈旺平在海芯当大管家这么久，若是说最得意的一件事，那还真属建海芯大厦这件事。
秦蓁笑了起来，“还是老陈同志你规划的好。”
夸赞陈旺平的人多了去了，但被秦蓁这么一说，陈旺平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你领导有方，领导有方。”
两人颇是有些互吹彩虹屁的意思，好一会儿陈旺平说起了正事。
“韩国那边没有再继续跟咱们合作，之前和日本那边谈续约的事情，也不是很顺利。”
抢占了美国服务商的市场，尽管前面有华天顶着，但海芯也不可避免的被美国那边打压。
直接打压海芯行不通，那就警告购买软件服务的大厂。
“日本那边不用担心，会跟咱们续约合作的，这样，维持住这几个大客户，另外就是多发展小客户。小客户需求量小，美国那边看不上眼。”
陈旺平点头，“这个路子好，农村包围城市嘛。”
说着他拉着秦蓁去看这几年的成果，不止是软件开发方面的，更重要的是海芯的客户群。
美国那边也只有一个AMD而已。
不过这也不错了，起码海芯支撑了这么多年，没有重蹈熊猫覆辙。
“你这次打算待几天？”
“不知道，看家里事情处理的如何。”
倒是有至少十天的时间，毕竟日本那边的设备还过不来。
陈旺平听到秦蓁说起家务事有些哭笑不得，“你爸是个好人。”
见多了有两个臭钱就抛妻弃子，说什么跟不上我的进度，精神上完全无法交流的人，这般主动成全的倒是少。
不过他也知道，刘喜民的退让不止是为了成全骆新蕊，更重要的是，不想回头让秦蓁为难——
骆新蕊可是海芯的销售经理。
好人卡刘喜民没少拿，倒也不缺这么一张。
秦蓁回到家中已经五点多钟。
家里头没人。
她也没钥匙，索性蹲在门口打电话。
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要跟凌皓报平安，和马厂长联系，问傅鹏霄电子厂那边怎么样。
等着一通忙活玩，秦蓁脖子都有些疼，正揉着，看到刘喜民骑着三轮车过来，后面驮着不少废品。
老好人又重操旧业了。
刘喜民没想到秦蓁回来，他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秦蓁把手机一收，帮着把三轮车推到家里去，然后开始收拾那些废品。
刘喜民向来喜欢把废品分门别类，如今住在四合院里，院子宽敞，东西也都一样样的归置，倒也不乱。
“蓁蓁，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他们都嫌我一直不回来，您倒好，嫌弃我回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老好人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是，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秦蓁解释。
“等回头我打听下，看能不能给你盘一个废品厂。”
让刘喜民去做别的工作，他也不见得能喜欢，收废品倒也挺好的，废品再利用，环保还节能，走在时尚前沿。
“不，不用。”
秦蓁看着摆手拒绝的人，低声叹了口气，“您真打算跟骆阿姨离婚吗？”
刘喜民心口一慌，“你知道了？”
“嗯。”秦蓁找了个纸壳子垫在地上，“您这么为人着想，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番好心并不一定会被人领情？”
刘喜民恍惚了下，却也没开口说什么。
秦蓁叹了口气，扣弄着手指，“爸，您这么做是把骆阿姨往火架上放，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觉得自己现在配不上她了，不想耽误她。可是她要真这么做了，跟戏文里那考上状元后抛妻弃子的陈世美又有什么区别？”
不管男人女人，做出这种事情来都不是个东西。
“当然，现在社会都开始讲究向钱看齐嘛，有钱的是大爷，有钱就无所不能。可是爸，你别忘了，骆阿姨是在海芯工作，她要真跟您离婚的话，还能在公司里待下去？要是被竞争对手挖走了，我这损失找谁要去？”
刘喜民的想法秦蓁再清楚不过，但这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骆新蕊真要是答应了离婚，那才是把自己弄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去。
其他人会怎么看？
众口铄金，最终的结果秦蓁几乎不敢想。
刘喜民一时间愕然，似乎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种结果。
“我跟骆阿姨联系了，你们再好好谈谈，行吗？”
看着秦蓁那反倒是比早些时候还要消瘦了几分的脸，刘喜民无比愧疚，“对不起蓁蓁。”
作为家长，没能帮孩子撑起一片天也就罢了，甚至还让这孩子为他操心。
他可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秦蓁笑了起来，“别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其实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少千里马，只是少了发现千里马的伯乐而已。”
“你看你做饭就很厉害，别人做的饭就没那个滋味，而且你收拾房子也很厉害的。收废品也挺好的，节约资源重复利用多好，节能还环保，回头咱们把这个事业做大做强一样很厉害。说不定哪天我这需要钱还得您来资助呢。到时候刘老板可别不认我这个闺女。”
“怎么会……”
秦蓁没有在首都待太久，刘喜民和骆新蕊的问题很容易解决，只是需要一个当面锣对面鼓的契机罢了。
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废品厂，只能麻烦骆新蕊和陈旺平帮忙留意，看能不能盘下来一个。
因为日本那边提前发货，再加上她还要去海城一趟，回国后没几天秦蓁就离开了首都。
回到阔别已久的海城，秦蓁看着厂区规模扩大的双飞电子厂，心情颇是有几分百感交集，“扩大产能，再加上政策也支持。”
傅鹏霄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对了秦蓁，你这机器弄得怎么样了？”
“怎么，你还想做晶圆厂？”
最需要光刻机的是晶圆厂。
傅鹏霄这里有需求，但没那么大，“我这一时间也转不过去，不过最近有政策，和政府合资搞一个也不是不行。”
建一个晶圆厂需要至少两三年的时间。
这可和厂区扩建不是一回事，“你可以制定个计划，我看看，如果合适倒是可以做。”
“真的假的？”
其实傅鹏霄刚才也就是随口一说，他没想到秦蓁这么认真。
“我骗你干什么？做这种加工挣不了多少钱，要做咱们就得做核心点的内容，现在国内的手机市场很大，电脑也越来越多，用芯片的地方多着呢。”
这个傅鹏霄十分同意，“可不是吗？那我试试看。”
他是无条件信赖秦蓁，既然秦蓁说可以干，傅鹏霄觉得没有退缩的理由。
“我之前跟老马打听了下，他说损失还挺厉害的，你打算准备怎么办？”
“从头再来呗。”秦蓁笑了起来，“一切从零开始，机器没了可以再弄，人在就好说。”
秦蓁从来都是那么乐观，像是一个挂在空中的小太阳，永远的光芒万丈。
小太阳从海城转移到安城。
厂房倒是还在，早年的施工十分结实。
只不过车间里的设施设备大部分都不见了踪影。
说是哀鸿遍野不合适，但大部分员工都垂着脑袋。
这些天马厂长各种动员，但效果不佳。
秦蓁的到来让他稍稍心安了几分，“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事情，但再不济工厂在机器在。
现在安材背负着五千万贷款的债务，银行这次虽然被政府那边压着并没有找上门来催债，但财务那张嘴一说，大家也都担心受怕。
再加上设备没了，怎么玩？
马厂长也玩不转啊。
好在，秦蓁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