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人类好蛮横。”欢欢感到委屈。
熟悉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不管多少次，总能让秦初晗难受。
“对不起，我们太自以为是了。”
“算了，谁让你们规矩多呢，来了你们的地盘，我也只能遵守。”
欢欢转问她老姜的情况，秦初晗连忙详细解说，胆结石手术是小手术，找个类比的话，大概和取掉蟒的几片坏掉的鳞片差不多，很快就能恢复。
正说到这里，秦怀远来电。
夏天要生了，比预产期早了十多天，又是头胎，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让她快过去。
秦初晗火急火燎的赶到象馆外，就见半月形的露天展区左侧，夏天焦灼的在泥沙地上来回打转，不时停下来，昂起头和鼻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
它又没生过，身体里有什么在撑着它，要把它撕裂开。
痛得快要死过去了，只能靠快步来缓解痛感。
秦怀远、王老头和他的两个徒弟，还有夏天的饲养员，全都站在十几米开外，稍微走进两步，夏天就凶他们，不让近身。
其他的大象被拦在左侧相对更大的馆，大家都围靠过来，给它打气，劝它好好生，加油生，鼓起勇气大胆生！
怀了两年多，不生那不是白怀了？
右边连接着非洲长颈鹿的散养区，长空站在石墙后面，脖子伸得比往常更长，紧张得鹿脸僵滞。
秦初晗越看越着急，扬声唤它：“夏天，夏天！你别害怕啊！我来了。”
夏天听到熟悉的声音，拙缓的转动身体，看到她的一刹，眼睛都湿润了：“晗晗我好疼啊我不想生了，呜呜呜……”
“别哭别哭，快下雨了，去遮阳棚下面，那边有草堆，你不舒服就躺到那里去，好不好？”秦初晗双手扶在护栏上，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进去，再变身大力士，把它抱到草堆上。
夏天眼巴巴的看着她，发现在这件事情上，晗晗并不能帮自己，都这样了，不生是不可能的，它只好强打精神目测草堆的距离：“呜呜、我试试吧……”
“加油！保持呼吸，别走太快！”秦初晗鼓励它，想等它走到棚下再绕到后舍进去陪伴。
却见夏天忽然卡顿住，笨重的身躯往旁边一歪，倒下去了……
第20章 你做妈妈了，真了不起……
“快！快！弄起来！不能让它这么侧着！”王老头脸色大变, 顾不上危险不危险，冲过去想靠手上那点儿力气把夏天推起来。
他两个徒弟见状，只有跟着上。
七、八个成年男人, 使出吃奶的力气, 从夏天倒的方向去抬它、推它！
世界上现存最大陆生动物的体重摆在那里，根本推不动……
十几年前, 象馆里也有过一次母象分娩，那时园里条件参差, 缺乏对动物深度养护的意识, 眼见着一头母象的肚子缓慢隆起来，还以为是吃太多胖的，谁也没在意。
直到有一天饲养员早上入馆打扫, 小象已经生下来了，跟在母象身边可可爱爱。
秦怀远知道后, 心有余悸了好一阵子。
这件事给他敲了警钟, 开始逐年、定期，有目标的给园里的动物做体检, 留意个别出现异常情况的个体。
现在条件比以前好太多了, 各种仪器、设备, 配置齐全。
夏天从怀孕到预产期，几名饲养员轮流照料，除了特设营养餐，每周还要固定在园区里溜达散步，调节心情。
为了确保它顺利生产, 秦怀远邀请了一位亚洲象专家来陪产做观察。
结果夏天预产期提前，再是厉害的专家也赶不上了。
它这是头胎，跟医院产房里第一次做妈妈的孕妇们一样, 没有生产经验，疼得嗷嗷叫，力气很快就用尽了，侧卧在泥沙地上，之前还能发出高亢凄惨的叫声，现在只能一阵阵的、小声轻哼。
远处的母象也着急，扬着象鼻，朝它喊话——
“快站起来，躺着怎么生？”
“站不起来也要站！”
“夏天啊听话，你先站起来。”
“生不出来可是会死的我告诉你！”
秦初晗跑进馆内，都不敢碰它，蹲在旁边轻言细语：“我们休息一下，试着站起来好不好？”
夏天可怜巴巴的看了她一眼，持续哼哼：“晗晗，我好难受……我、我没力气，我真的、站不起来……”
秦初晗眉心发紧，这事难了。
现场人太多，她不好明说，只对父亲和王老头道：“我看夏天疼蔫儿了，得想办法帮它一把。”
秦怀远秒懂女儿的意思，和王老头面面相觑，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人，想起一件事。
“起重机！”王老头急中生智，“时昊呢？叫他把熊山那台起重机开过来！赶紧的！”
这一喊，大家都懂了。
秦怀远吩咐女儿：“祁教授今天在市区里办事，走之前跟我说过，你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忙完了没有，请他赶紧回来。”
在亚洲象专家来不了的情况下，祁应琛就是园里唯一能指望的专家。
有他在，心里也踏实些。
秦初晗走到人少的地方拨通祁应琛的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是一个冰冷疏离的声音：“什么事？”
“没……”秦初晗也是咯噔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抱歉打扰到你了，你能不能现在回园里？夏天开始分娩了，但是……它生不出来！”
电话那端静默了两秒，祁应琛道：“我马上回。”
*
时昊把起重机开到象馆外时，已经是四十分钟后。
夏天侧倒在原地奄奄一息，精神状况大不如前。
众人在起重机上绑了两股麻绳，绳子另一端从夏天的前肢下穿过、固定，启动机器，终于把它的身形调整过来。
这时候祁应琛也赶到了，见他们用起重机帮大象稳住身形，失笑道：“你们倒是会想办法。”
王老头被他说得眼神乱飘，愣是端不起架子。
祁应琛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指挥大家把它的后肢往后拉，帮助它摆成后脚掌撑地的半弯曲姿势。
这样便于它发力生产。
跟着，他再蹲到它正后方，戴上手套伸进去摸索，确定：“小象进入产道了。”
手收回来的时候，他特地看了一眼：“没有绿色淤积，证明情况良好，至少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
在场所有人：“……”
这番判断得到王老头的肯定：“这才疼多久，小象都到产道了，很快就能生出来的。”
刚才那是姿势不对，侧躺着肯定生不出来！
祁应琛表情冷冽的看着这头被山动宠得娇滴滴的年轻母象，发话：“没事，生吧。”
夏天被起重机吊着，前身轻微悬空，后肢半跪半撑在地上，垂着大脑袋和长鼻子，漆黑的眼珠子就追着秦初晗走。
秦初晗总算意识到真正的问题所在，也是无可奈何：“加油！”
*
从白天到晚上，七个小时的煎熬，夏天终于生出小象。
只见被一层白色薄膜包裹得如珍珠的一团圆润球体从它身体里流出，当‘珍珠’落地，胎衣破裂，小象出现在大家眼里。
旁边的象群整齐的松出一口气，有经验的母象连忙催促：“快踢它，踢！”
夏天挂在起重机上，勉强歪头看着自己的宝宝，还看不清楚，听了前辈的话，茫然又有点生气：“我不，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
那头母象急得跺脚：“叫你踢你就踢！我还能害你啊？！”
夏天被她凶得快哭了：“可我现在、现在也动不了……”
好在祁应琛和王老头冲上去了，分别挤压拍打小家伙的腹部，直到小象张开嘴开始呼吸，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
象馆内外，还有从下午到现在一直留在看台没走的游客，大家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
唯独小象宝宝，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懂，晃动着大大的脑袋，耳朵如同两只团扇，毫无章法的忽扇着。
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充满疑惑和好奇。
秦初晗来到夏天身边，轻轻抚摸它的鼻子：“你做妈妈了，真了不起。”
夏天看着女儿，眼泪汪汪：“它也好勇敢啊……”
每一个生命都是奇迹，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
动物园有了新成员，必须庆祝！
秦怀远拿主意去食堂聚餐，没下班的园区工作人员，还有全程陪同夏天生崽的游客——都去！
说是食堂，其内部规格不亚于电视里常见的中型宴会厅。
也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山海集团的财力才勉强窥得一斑。
厨房的赵师傅曾在集团旗下最高档的酒店做主厨，不屑于管理层的权利争斗，主动申请来山动，是动物园里一大隐世高人。
下午听说象馆那边有动静，他便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开始准备。
好酒好菜张罗起来，中餐西餐都有一些，还有甜点、水果，缤纷饮料和冰激凌……
你说想吃个回锅肉？
没问题！
赵师傅给你做！
比过年还开心。
经此一役，王裕财主动去祁应琛那桌敬酒：“祁教授，上次你说得对！当时我没听你的，是我小家子气！这杯我干了，你随意！”
祁应琛入乡随俗，陪他闷掉一杯老白干，末了道：“这次只能说有惊无险，该买的器材还是要买，虽然冷门，不一定每天都用得上，一旦到关键时候，没有是真的不行。”
王裕财再也不跟教授唱反调了：“你说得对！我支持你！”
旁边的秦怀远也连连点头，附和说：“该花的钱一定花！”
这桌对面，秦初晗叼着块糖醋排骨看得似懂非懂，用胳膊肘拐时昊：“他们之前掰头过？”
王老头那排外的臭毛病全园皆知，祁应琛也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软柿子。
两个人之间必然撞出不少火花。
时昊‘啊’了声：“祁教授刚来，我不是陪他逛了半个月的动物园么？去象馆看夏天时他就说了，这头母象年轻，头胎没有生产经验，体型大，不好搞，它疼厉害了一脚能踢死人，所以最好在它生产的时候想办法把它固定住，有效的控制起来，对人对象都安全。E国去年出了一款针对大型动物搬移的装置，可分拆组装，方便好用，买一套回来，除了大象，熊啊、河马啊，泰坦都能用。”
结果王裕财强烈反对，要那玩意儿做什么？一年用得上几次啊？浪费钱！
祁应琛不跟他吵，只平和的说了一句：“早晚还是要买的。”
时昊记住了装置的名字，回头在网上搜索，那巧妙无比的设计，瞬间征服了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工科男。
不过价格也确实美丽，让贫穷的他留下心酸的泪水。
时昊道：“没想到今天夏天提前生了，还差点难产，当时我接到电话，叫我把起重机开过去，我就在想，王老头脑子转得快啊，从原理上说，祁教授建议买的装置跟起重机类似，但相比起来，那装置就精巧细致太多了。”
动物身上存在诸多不确定性，何况夏天还是饱受疼痛折磨、没有生产经验的准妈妈。
用起重机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如果有专门针对特殊情况而使用的装置，它能在更安全的环境下生下象宝宝。
祁应琛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提了出来，秦怀远和王裕财因为资金等种种原因没采纳，问题出在后者。
秦初晗思绪完毕，又吃了块糖醋排骨，问：“那装置多少钱？”
时昊手舞足蹈的比划出一个数，加强语气：“欧元。”
秦初晗惊讶得‘嚯’了一声，也怨不得王老头那么激动了。
话语间，她收到条微信。
伍力文回复她了，说在办公室等。
就这短短一行字，足矣看出伍总经理即将割肉的无奈与疼痛。
你以为今天夏天生崽，我就把你忘了？
不可能的。
不能轻易放过。
秦初晗展颜一笑，拿个餐盒给伍老头打包点儿吃的带过去。
这种假惺惺的事儿，我是会的。
你们学会了吗？
第21章 呐呐呐
伍力文看到秦初晗给自己打包的晚餐, 脸上表情别提多腻味。
什么都别说了，赶紧的，交接！
原始的动物园下发授权使用文件、钥匙、印章、店员档案, 还有这些年的账本……
总归是动物园内部移交, 没那么复杂。
不过说到账本，伍力文就拿出七本, 灰扑扑的，封皮上的字迹都模糊了。
秦初晗没想刁难他, 真的是忍不住脱口惊讶, 这么多灰？
伍力文嘴角抽了抽，解释说这只是最初最早的一小部分，其他的在电脑里, 明天上班了让财务那边给她发邮件。
秦初晗想了想，连这七本都没要, 让他自己留着, 保管好。
今天之后，打明天起, 两家店才归她管, 之前的跟她没关系。
就算哪天集团董事心血来潮要查, 出了纰漏赖不到她头上。
秦初晗提议写交接书，白纸黑字，一式两份，末尾年月日还有签名，一样都不能少。
伍力文早知道她小姑娘心思转得灵, 这些天领教不少回了。
店都割肉给你了，那就签吧！
走完过程，伍力文也不要她从食堂打包那些吃的。
在山动横了那么些年, 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戏码演了不知道多少次，只不过这次他是鸡！他心头窝火！
*
两家店的交接过程比秦初晗想象中顺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