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收获颇丰。
“从备案到演出协议，包括场地证明等等书面函件全都齐全，演员护照和动物健康证这些也没问题，不过——”顾词打着电话钻进一家便利店，打开门边的冷冻柜，拿出一瓶农夫山泉拧开盖子仰头咕嘟咕嘟。
看店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扶着老花镜从柜台里站起来，警戒的望着他。
生怕他扭身跑了。
外面跑一天是很辛苦的，秦初晗听到他喝水的声音，转而关心道：“你吃饭了吗？”
他话尾的‘不过’两个字，已经给足她期待的空间。
“刚跟文化局的老同学吃完，饭桌上被灌了几杯酒，没醉，就是嗓子干得冒烟，感觉喝到了假酒，我也不好意思当面说。”顾词喝完水，去柜台前结账，又拿了两包烟，老太太脸色才好些。
秦初晗听笑了：“改天来动物园，我拿秦园长珍藏多年的好酒招待你。”
顾词爽快的答应下来，拿着半瓶水和两包烟走出便利店，言归正传：“这个马戏团各方面看起来都很正规，我还是发现一个不容易注意到，但实际上相当明显的问题。你只要抓住这一点，那个姓伍的总经理不管站什么立场都百口莫辩。我待会儿把影印件发你邮箱，你看了就明白了。”
秦初晗舒得扬起眉：“要不我先请你吃个宵夜？”
顾词走在回家路上，好心提醒她：“你小号都快被大水淹了，还有心情吃宵夜？”
大约十分钟前，林笙心急火燎的给他打电话，说是，秦老师小号的留言区突然变得乌烟瘴气，还有不少网友‘慕名’来骂，俨然把她当成黑心动物园的狗腿子。
秦初晗正握着鼠标津津有味的看评论：“没事，我水性好。”
珑寻老师是游泳池冠军选手，日常一小时1500米，发挥好能游3000，解压塑形，预防心血管疾病，健□□活每一天。
伍力文找那些水军，还不够她畅游。
“我有个开工作室的朋友，做网络数据一流，报我名字打三折。”顾词知道她这次回江城就是为了打妖怪，实质性的证据也帮她找齐了，就是不清楚她具体准备怎么做。
此一时的舆论战，珑寻老师明显落在下风。
顾词和秦初晗同岁，为人老成，办事干脆利落，相当可靠。
两人私下是朋友关系，刚到帝都那会儿就在老乡聚会上认识了，说话不用拐弯，需要帮忙就直接开口的那种。
“暂时不用。”秦初晗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留言，眉开眼笑的，“有需要我会跟你开口。”
“好。”
*
结束和2号助理的电话，秦初晗换睡衣，敷面膜，回到电脑前，十指相错略作活动，开始反击——
【既然被你们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确实是山海野生动物园的人。】
【孟加拉虎刻板行为的视频是真的，对此，我们动物园难辞其咎，我本人对这件事也感到相当痛心。】
【或许有人会觉得我在开脱，但太阳马戏团和山海野生动物园合作关系，白纸黑字签的演出合同。】
【这就涉及到一些利益相关，我人微言轻，不能说太多。】
【事情爆出来前后，太阳马戏团真的不允许我们干涉丝毫。】
【说一些我了解的情况吧。】
【按照以往的惯例，包括大舞台在内的区域会交由进驻园区的马戏团来管理，从一开始，太阳马戏团就拒绝了我园提供的动物医疗、饮食等附加合同，平时除了表演时能看到他们的动物，其他时候，动物被集中关在园内的中转场地，差不多在‘缤纷森林大舞台’左边的候场区，从候场区出去是马戏团的宿舍，各个出入口都被他们把死了，演出时间外，动物园的内部人员也很难进去。】
【所以我不禁怀疑，那段视频是怎么流出来的？看到这里，希望那位拍视频的朋友私下联系我，告诉我溜进去的诀窍，我和大部分网友一样，很担心那只孟加拉虎的健康状态。】
【相信来过我园的游客都有体会，这么多年，山海野生动物园一直在不断完善，力求给动物最好的生活环境，不管饲养员也好，管理者也好，我们都有用心对待。】
【不得不承认的是，动物园内部管理确实出了问题，领导们正在积极解决，并不像有些人说的，官博发个敷衍的公告就完事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人类很残忍，动物园的形成和出现，源于人类满足私欲的收藏癖，本身的存在就有违自然。】
【幸运的是，现代动物园已经在向保护动物、拯救濒危物种这些方向发展，山海野生动物园亦在其列。】
【我们业内有句话很出名：公众的关注，是动物园前进的唯一动力。】
【在此，我恳请大家继续关注我，关注那只孟加拉虎，督促我们去积极的、努力的坚决这件事。】
打完收工！
带节奏谁还不会？
眼下关注度在团宠君身上，根本不需要专门花钱找工作室跟伍力文请的水军掰头。
秦初晗说的每句话都是节奏点，都可以拓展发酵，给大众尽情展开想象力。
今夜，她就是全网最靓的键盘侠！
*
次日中午，#动物园的标准是什么#、#拯救孟加拉虎#、#动物园团宠#等词条相继出现在热搜榜上，山海野生动物园再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成绩最好的时候，一度冲到14名。
团宠君还因此涨了波粉。
搞完前奏铺垫，秦初晗不着急了，断网，手机习惯性开飞行模式，在动物园的家里刷剧、画画，睡懒觉，优哉游哉的过了两天清净日子。
来到周四，工作日依然没多少游客。
清早，秦初晗跑去象馆跟饲养员打了招呼，陪夏天出来散步。
亚洲象是亚洲现存最大的陆生动物，随着生态的破坏，其生存空间不断受到人类挤压，加上偷猎行为屡禁不绝，现存野生亚洲象数量非常稀少。
这些年，山海一直在参与保护亚洲象的公益项目。
夏天是山海动物园加入这个项目，拯救的第一只象。
它出生在云南省南部与老挝相邻的边境，村民发现它时，它的家人已经全部死在偷猎者的枪下，不足一岁的它奄奄一息，依偎在父母身边等死。
当地政府将它送到动物园，在医生和饲养员的精心照顾下，经过长达半年的时间才逐渐恢复健康。
秦怀远为它取名‘夏天’，希望它能忘掉幼时经历的苦难，阳光快乐的度过这一生。
而今夏天已经融入园中大象的家族里，还孕育了小生命。
大象怀孕是件辛苦事，光孕期就有22个月，每胎只产一崽，小象出生后，母象会用母乳喂养3到4年。
自从夏天怀孕以来，整个象馆为它忙里忙外，还开了每周四早上固定游园的特殊待遇。
它是被饲养员养大的，再也无法回到野生环境，和家族里其他亚洲象比起来，与人多了几分亲近感。
要是其他大象怀孕，可不敢放出来，让其大摇大摆的和游客擦肩。
今天秦初晗是它的陪护。
几近深秋，园里的枫树褪去好看的红色，落得满地都是。
一人一象漫步走在园区主干道上。
许是天气凉爽，夏天的心情还不错，主动聊起那只孟加拉虎的八卦：“晗晗，你去看泰坦了吗？听说它可凶了，还吃过人呢！”
“马戏团的人不让进，防我人跟防贼似的，没见着。”秦初晗走在它身侧，想起这两天数次突破失败，气不打一处。
她又说：“要谁把我当赚钱工具关在又黑又暗又潮湿的笼子里，关个十年八载，我有机会也要大开杀戒。”
咬死一个算一个！
夏天扬起长长的鼻子：“先把伍老头吃了。”
秦初晗嫌弃：“他心眼儿那么坏，肉肯定是臭的。”
夏天觉得闺蜜说得有道理，改口道：“那就咬脖子，咬到断气再松口。”
“好主意，我心动了，晚点我去问问闪电有没有这意向。”秦初晗拿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信号接通，积攒了两天的信息开始疯狂弹出。
夏天探头来看：“谁找你了呀？”
它是不认识字的，但它知道这是人类用来互相联系的工具。
正弹着消息的屏幕忽然被一通来电显示取代，随之出现一个肥头大耳的Q版地中海人物。
秦初晗给通讯录里每个联系人都画了Q版，算是画家的任性吧。
伍力文画得格外丑，也格外符合他本尊形象。
第6章 摁死你
伍力文和秦怀远差不多年纪，是空降的，一来就任总经理这一要职。
园里什么事他都要插一手，有利可图的他占着，捞不着钱的，他也不无视，隔三差五拿来挑刺找茬。
公器私用、任人唯亲，抢功劳总能跑在最前面。
职场上讨人厌的点全占齐了。
论恶心人的手段，纵观全园，他屈居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这么个阴险狡诈的关系户，在电话里说要送秦初晗一份礼物，问她在哪儿，要亲自送过来。
就问一句：怕不怕？
秦初晗看了看身边体长五米、身高两米的夏天，气定神闲说：“我在梧桐叶湖，望月山这边。”
*
梧桐叶湖是动物园里最大的天然湖泊。
从高空自上而下俯览，像一片五星梧桐叶，因此得名。
秦怀远初任园长时，曾经得到山海集团大笔资金，他亲自参与重新设计了这座湖的结构，充分利用这份资源。
参考梧桐叶的‘叶茎’，先搭建一条水上主道将湖一分为二，再以此为基础，向四周拓展延伸。
这些游客走道之间，建起十几座大小不一的人工岛群。
环尾狐猴、短尾猴、滇金丝猴和黔金丝猴，还有少数红毛猩猩、树懒占岛而居。
根据它们的生活习性，设计师有针对性的对小岛进行升级绿化建造，力求让每个岛都形成独立的生态体系。
另外，湖上分区散养着大型水鸟，游客沿着湖边散步就能看到它们。
原本还要在小岛上修建大型鸟笼，铺保护网，细分出四五间小房子，做成有玻璃门窗可观察的室内繁殖室，在展示动物的同时帮助它们繁殖个体，观察研究。
人有千百种性格，动物也一样。
比如白腹鹭这种已经被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评估为CR（极危）的水鸟，胆怯又机警，见人就躲，反应灵敏，飞得还快，放到动物园里就得有更好的配置和待遇。
可惜的改建没完成，山海集团突然断了资金，让动物园强行开启‘自负盈亏’的HARD模式。
豪横的日子太短，秦怀远都来不及伤感，干实事的他顷刻投入到其他地方去，想方设法给动物们做丰容。
有钱有有钱的花法，没钱有没钱的活法。
一晃十几年，关于梧桐叶湖这片的建设从未断过，哪怕这个月给猴子们修座爬架，下个月给树懒弄个似模似样的吊床，都是进步。
山海是座以动物为本的森林动物园，确实有不够好的地方，笼舍展馆的水平参差不齐，但只要来过一次，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网上那些喷子的言论，秦初晗毫无反驳欲望。
单纯嫌弃伍力文找的水军不行。
望月山是梧桐叶湖最大的人工岛，位于‘叶子’正中角的尖端，也是湖的中心。
山上住着一群凶猛好斗的刚果山魈。
不过在动物园呆久了，这群家伙只在繁殖季节展露出几分原始野性。
它们是一个总共有近二十只的家族群体，在内有大家长镇着，平时得饲养员管一日三餐，性格里暴躁的部分所剩无几，每天聚在一起凑热闹、聊八卦，逗比属性与日俱增。
秦初晗跟它们关系一般，主要跟这代山魈大王不对付，小时候打过架……凭借人类幼崽的优势把同样年幼的对方碾压得哭唧唧。
今天情况不一样。
秦初晗觉得，论群嘲效果，没有比望月山更合适的地方了。
*
到‘山魈岛’时，猴子们刚吃完早餐，按家庭地位高低聚在山上开小会，日常琢磨怎么逃离动物园，冲向市中心，制霸全城，做人类的主宰……
遗憾这是座四面环水的岛，距离最近的‘岸’有十几米远，岛周围添置了防止翻越的设施。
把它们的现状写成一本书，书名大概可以叫：《关于山魈们吃饱喝足后的异想天开》
秦初晗和夏天停留在宽绰的平台上跟它们做了会儿对视，伍力文从旁径走来，手里提着两只白色的礼品盒。
伍总经理人到中年，难逃地中海魔咒和大腹便便，人还没走近，先看到他肚子上一抖一抖的赘肉。
夏天实在搞不懂：“为什么销售部的恬恬姐愿意和他在一起？”
它们亚洲象不是一夫一妻制，但人类是啊。
而且，发福的中年游客它见得多了，伍力文这样的实属罕见……
是大象都觉得辣眼睛的程度！
秦初晗真相道：“不在一起就做不了销售部主管了。”
夏天茫然的冲她歪了下头：“啊？”
话语间，伍力文来到她两跟前。
秦初晗客套了一声‘文叔’，伍总经理便绽出个虚假笑：“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阿衡去接你。”
“突然想回就回了，您也知道，我工作闲，时间多。”她说完，轻描淡写的耸耸肩。
伍力文知道秦初晗毕业后进了绘梦工作室，开的微博账号叫‘动物园团宠’，那点儿粉丝根本不够看。
也就最近这两天有了点儿水花，还都靠他私下‘照顾’。
伍力文对微博上的事只字不提，把手中精美的礼品盒递给秦初晗：“这不快到二夫人的生日了吗，就在周六，二老板给她摆生日宴、办派对！这是给你和园长的礼品盒，邀请函都放在里面了。”
礼品盒包装精美，奶白色的底色，上面绘制着富贵的牡丹花和翩翩起舞的蝴蝶，边线还加了立体的金丝刺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