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考虑到路边不安全, 她特意没选路边休息,尽管路边便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看上去便足以让她靠着休息。
可她实在太累了。
且全身都没力气。
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导致她没办法对眼前的路进行更好的判断。
她想的是找个靠里面点的地方靠着休息一会儿,此时全身的衣裳脏不脏都已经不重要了。
可事与愿违。
按照她所看到的,她明明就是往路的里面走的,可实际上,她因为全身无力,再加上眼前看的并不太清楚,导致她其实正往路边走去。
这条路并不算宽,孟霜晚不过走了七八步,便从原本位于中间的位置走到了路边。
此时路边恰好有一块大石头,那石头伫立在路边,但若是仔细瞧,便能发现,那石头四周的土是松散的,尤其是最上面那层,看似厚重,实则虚浮。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没人碰便也无碍,但凡有人碰到这石头,这些土必定支撑不住这石头。
恰好,孟霜晚就在不太清醒的情况下走了过来。
当她一脚踏入这石头旁边的土时,直接将原本松散的土踩实了,而这样带来的后果便是,她整个人身子一歪,便往一旁栽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孟霜晚原本混沌的脑袋霎时清醒。
眼见着自己要掉下山坡,她忙伸手抓住那石头,谁知石头在她这样的动作下,竟因得了外力,而直接被挖出。
于是孟霜晚和那块大石头一道往山下滚去。
因为石头比她重,所以先落在了坡下,而孟霜晚在滚落的过程中还试图抓住别的东西来稳住自己,可惜这山坡原就是一片泥土,眼下又是冬日,土中唯有些枯枝败叶,完全没有能让她自救的东西。
而怀中那包她想护住的首饰也在这过程中四散掉落,根本来不及捡。
很快,那石头便落到了山坡下,而几乎同时,孟霜晚也滚落下来。
狠狠撞上那石头上。
瞬间,她头上流出鲜血,整个人也在剧烈的撞击中,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冬日冷风呼啸,坡下的路边长久不见一个人影。
孟霜晚就这样躺着,额头的血越流越多,若是一直下去,她只怕会殒命于此。
但许是老天觉得她命不该绝。
原本十天半月都不一定有人经过的地方,在半个时辰后,迎来了一个商队。
那领头的两人都骑着马,身后是跟在运货马车两边的伙计。
“咦,那前面的是个人?”
.
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有气势恢宏的大殿,有万人朝拜的场景。
有很多面容艳丽的女子跟她说着什么。
还有个眉眼冷峻的男人,时而跟她温柔低语,时而目光沉冷。
还有两个丫头,总是跟在她四周,笑容明媚灿烂。
可渐渐的,其中一个年级稍小些的消失不见,唯余下另一个在一片熊熊燃烧着的烈火中看着她。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可她听不见。
慢慢地,那个丫头被烈火吞噬,她感觉自己心中一阵阵抽痛。
那黄色的火焰仿佛一条条舞动着的橘巨蟒,将她眼前能看见的一切尽数吞噬。
她伸出手,似乎想将那个丫头拉出来,可最终比不上火焰燃烧的速度,她想往前去,面前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一般,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
然后用尽全力喊了一句什么。
“……月!!”
“——!”
从梦中惊醒的瞬间,原本梦见的那些场景,那些人都如潮水般散去,最终归于平静,一丝一毫的碎片都没剩下来。
她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屋子,头顶几根房梁支撑着整个屋顶,房梁上悬挂着几串晒干了的干辣椒,因为长时间没人打扫木制的梁上结了不少蛛网。
她眨了眨眼,忽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额头和脑后剧烈的疼痛。
下意识倒吸口冷气。
“嘶——”
她的动静让原本待在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注意到,于是对方转头看了看。
“你醒了!”马尤氏起身小步走到她跟前,接着看着她,“感觉怎么样,头是不是很疼?”
看着对方关切的目光,她没开口,只是和对方对望着。
马尤氏见状便又问了几句,可都没得到她的回复。
“乖乖,别是个哑巴吧?还是说磕坏了脑袋?”
她盯着对方,认真在心中分析了半晌,觉得从眼神来看,这人并不像坏人。
于是终于哑着声音,开口说了句。
“我怎么了?”
“哎呀,你不是哑巴啊!”见她说话,马尤氏瞬间变得高兴起来,“刚我还在想要是你不会说话怎么办,我怎么跟你沟通。这下好了,你会说话就简单多了。”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了,昨天我和当家的带着伙计正走着,忽然就发现了倒在路边的你,停下来一看,发现你头上全是血,旁边还有块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大石头。”马尤氏说着指了指她的头,“就是这儿,你觉得痛吗?我们救了你后,就来这户人家里借住了一晚,还找了大夫。大夫说你的头是磕到了,所以才流了这么多血。”
她闻言下意识抬头,果然摸到了那被纱布包裹着的地方。
指尖不过轻轻一碰,便有尖锐的疼痛袭来。
“对了,你还记得自己怎么磕到那石头的吗,我看石头上也沾了好多血?”马尤氏又开口问她,“还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要是还是不舒服,你就留在这里吧,明天我和当家的就要出发赶回渭宁了,可不能再耽搁了。”
原来为了救人,他们的商队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一日了。
“哎,你怎么又不说话了?”马尤氏一个人说了好多,也没等到回复,便又道,“是我说的太多了吗?”
“我这人性格就是这样,一见着人就喜欢说话,你别嫌弃。”
“不会。”她开口,“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记得了。”
马尤氏闻言一愣。
“啊?”略想了想后,马尤氏又看了看她的面容,接着从她有些迷茫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你不会……失忆了吧??”
她没作声,只是半晌后,略点了点头。
“嗯。”
马尤氏一拍脑门。
“果然被那大夫说中了!”
原来来问诊的那大夫说,磕着脑袋的事可大可小,要是只碰着额头倒还好,可这姑娘脑后也磕着了,因此很大可能醒来后悔忘记一些事。
马尤氏先前还不信,眼下看来,还真是这样。
“……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马尤氏说着,凑近了她。
她看着对方,似乎在努力回想,可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记得。”
马尤氏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但她都没答出来,而脸上的神色并不似作假。
于是最后,马尤氏不得不相信,自己救的,是个完全忘了自己身份的人。
但马尤氏是个热心肠的人,虽然时常会被活计笑说多管闲事。
但眼见这么好看的姑娘没了记忆,身上也没有可以傍身的财物,就算留在这里,也无法生活。
倒不如带上跟他们一道走。
届时去了渭宁,好好留在那里休养,说不定很快就会想起一切了。
于是马尤氏沉思了一会儿,便问对方愿不愿意和他们一离开,还解释自己方才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听后想了想。
许是马尤氏看上去十分友好,又或者是眼下没了更好的选择。
她最终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们一起走。”
马尤氏听后一拍大腿。
“这下好了,商队里终于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了!你等着,我去跟当家的说一声。”
说着就起身,准备出去,可走了没两步,便又折返回来。
“对了,你虽然不记得名字,但总要有个称呼吧,总不能一直你呀我呀的,太奇怪了。”
她闻言一怔。
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这么说,沉默了半刻,耳边忽然响起什么。
【……月!】
“叫我……阿月吧。”
马尤氏听后便问:“月亮的月?”
她点点头。
“嗯。”
“月亮的月。”
于是从这条起,阿月成了商队里新的成员。
马尤氏在跟众人介绍她时,伙计们都是十分欢迎她。
还有人跟马尤氏开玩笑:“嫂子,你看阿月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秀气好看,有了她,以后你‘商队之花’的宝座可就要让出去喽!”
“去你的!”马尤氏闻言笑骂了对方一句,“整天就你话多!”
说着便带着阿月一个个开始认人。
马队的当家的是个壮实的男人,名叫马实忠。早年带着商队走南闯北,多次死里逃生,脸上也留下了一条寸许长的疤,看上去颇为骇人。而因着为人沉默寡言,马尤氏让她和阿月打招呼时,他只是略点了点头,一个字没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并不待见阿月。
马尤氏见状便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让你跟人打招呼,你就是这么打的??”
马实忠无端挨揍,不由地有些委屈,可马尤氏却没再理会他,只是带着阿月继续去认识商队里别的人。
其他人无外乎就是些伙计,并没有什么特别。
阿月都按照马尤氏跟她说的名字一一打了招呼。
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让阿月莫名地有些不适。
那是商队里的二当家,一个负责算账的文弱书生。
名叫林玄清。
他生得一副文弱秀才的模样,和商队所有人都不同,穿着一件长衫,面色常年带着些苍白,听说是早年间因着救大当家而落下的病根,怎么都无法根治。
而因为头脑好,他便成了商队的二把手,负责算账和一些商队贸易上的事。
马尤氏在跟阿月介绍时,还特意说了句:“玄清心思细,要是什么时候你找不到我,有事跟他说就好。”
阿月闻言点了点头,转头时,却正好撞上林玄清有些幽深的眼底。
在旁人没发现的地方,对方看着她的眼神黏稠而幽暗。
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
阿月下意识生出警戒之心,决定日后少和这人接近。
第二日,阿月便跟着商队出发,一行人往渭宁去。
因着她不会骑马,又怕她一人无聊,马尤氏边陪着她一道在装了货物的马车上坐着,两个女子天南海北地聊着一些话题。
马实忠和林玄清则在最前面骑着马。
“你这伤口估计没个把月好不了,等到了渭宁,我就再去给你找个好一点的大夫,免得留下疤了。”
阿月听了后便问了句。
“嫂子,渭宁是什么地方?”
马尤氏闻言正想问她连渭宁都不知道吗,然后便想到她失忆了,于是道:“渭宁,就是魏王的封地,那可是个富庶之地呢。”
魏王?
听得这两个字,阿月怔了怔。
总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过。
马尤氏并未发现她瞬间的愣神,反而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阿月也不打断她,只是静静听。
与此同时,走在前方的林玄清正侧过头,和马实忠说着什么。
他边说,偶尔还转头往后,看着马车上背对着他的阿月。
眼神中带着幽暗黏腻的情绪。
第三十章 休误妾、一春闲(五)……
阿月跟着商队, 一行人走了七八日,在经过一处城镇时,决定入城找个客栈修整一日再重新出发。
毕竟在野外宿营也有好几日了, 需要去补充一番物资。
商队于是入了城,找了一间客栈。
因为这城镇并不大,也没多少人口, 所以客栈规模也小。
商队的人多,没这么快就能入住, 因此马尤氏和马实忠便亲自去和掌柜的谈了。
阿月跟着众人在客栈外等候。
经过这些天和商队伙计的相处, 阿月和他们的关系拉进了不少。
再加上大家都知道她失忆了, 心里也都有些同情她的遭遇, 自然说起话来就和善许多。
阿月不知原本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可眼下她和商队的人相处倒是很舒服,时常开开玩笑。
这边她正在客栈外等着马尤氏, 时不时和伙计聊着什么。
正说着,忽然见原本入了城没多久就不见人影的林玄清走了过来。
他的手中似乎拿着什么。
阿月见状整个人一怔, 接着不自觉地攥紧指尖。
不知为何,她很不喜欢林玄清。
尽管这人生得秀气, 浑身一股书生气息, 眉宇之间也尽是温和,可阿月每每对上这人时, 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因此这一路上她对林玄清都是能避则避。
可林玄清似乎是看上了她,这段时日, 总是往阿月跟前凑,不是找她说话,便是送她东西。
一副殷勤的态度让整个商队都知道了。
因此当他走过来时,旁边的活计便笑了一声。
“二当家又来找阿月姑娘?”
“这回又送什么好东西给阿月姑娘?”
显然对于林玄清和阿月, 他们是喜闻乐见的。
可阿月不愿意,她对林玄清特别抵触。
但因着商队的人救过她,而林玄清是商队二把手,所以她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因而只是在林玄清过来后稍稍往后退了退,接着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