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阿月。”看着她面上的神情,魏王不由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跟我说什么谢谢,我迁就你不是应该的吗?”
他其实更庆幸的是,阿月最终选择了他。
因为他的心中也有自己害怕的事。
这也是他为什么急着上奏请封的原因。
因为他很怕,若是阿月什么时候恢复记忆,他会听到自己最不想听的事情。
尽管他一再地说服自己,眼前的人只是阿月,和任何人都没关系,可心中那日益涌现的不安和担忧却始终挥之不去。
说不出为什么,可他心底就是一直隐约有些预感,只是一直被他压了下去,不愿去想罢了。
魏王告诉自己,只要再给他一段时间,等阿月彻底对他敞开心扉了,他就把阿月和先皇后生得极像的事情告诉她。
因为如果可以,他也不想一直瞒着,但眼下,真的还不到时候。
他没把握,能留下阿月,只能先不让她知道。
这样想着,魏王掩去眼底的隐约翻涌的浓烈情绪,唇边勾起一抹温温柔的笑。
“阿月,待皇兄下旨,我们就成婚,好吗?”
阿月闻言,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对方面上缱绻的情深,也压下心中翻腾的心绪,最终点点头。
“好。”
第五十三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三)……
秦德妃被降位后, 三皇子便被交由太后抚养。
可如今太后病危,自己都要靠着身边的宫娥内侍伺候,日日药不离口, 一天之中倒有大半日是昏睡着的,如此情况下,自然不能再照顾三皇子。
因而三皇子最终被寄养在如今后宫中位份最高的木昭容膝下。
木昭容本身有大公主, 三皇子被养在她膝下,她自然会好好照顾, 但到底亲疏有别, 即便她再怎么想表现得和三皇子亲近, 可在对子自己女儿和三皇子时, 她的某些行为总是会不自觉地有分别。
而孩子是最敏感的。
因此即便木昭容待三皇子好, 衣食上也不曾短了他的,但三皇子始终不怎么亲近她。
相反, 三皇子更喜欢时常去木昭容殿中看他的若月。
尽管先皇后在时木昭容和对方没有过多焦急,但眼下六宫都清楚, 陛下待若月特殊,先前多少宫嫔想借着若月替她们在陛下跟前说句好话都不得其法。
眼下若月会时常来自己殿中看望三皇子, 木昭容自然欢迎。
若月的想法很简单, 她会欢心三皇子,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当初先皇后在时, 最喜欢的皇嗣便是三皇子。
先前三皇子由太后抚养,若月没办法去长宁殿看望对方, 便只能在三皇子偶尔离开长宁殿时和对方说上几句话,问问他近来的情况。而眼下三皇子养在木昭容膝下,木昭容自然是欢迎若月去的,因此若月和三皇子接触的次数便也多了起来。
若比起木昭容颇有目的性的好, 若月的行为动机则简单得多。
她就是因为先皇后,所以才会待三皇子好。
尽管三皇子的母亲秦德妃曾被查出害过先皇后,可并不影响若月对他好。
因为若月知道,皇后并没有死。
但在这后宫之中,她也没有熟悉的人可以接触了。
云容死了,皇后走了,她只剩下自己了。
这些日子她用了各种手段去报复,为的就是看着天子痛苦的模样,她也因此,成了整个宫中最特殊的存在。
她虽还只是个宫娥,却成了唯一能去紫宸殿的人。
无论有什么穿的用的,天子总会下旨让人送到她这里来。以至于嫔妃都在猜,陛下这是瞧上她了,只怕不久后便会下旨纳她为妃了。
可只有若月自己知道,天子做的这些,不过是在赎罪罢了。
每每若月去紫宸殿,天子总会让她说很多关于先皇后平日的事情,那都是以前的他不曾听过的。
而若月也很听话,她的戏愈发熟稔。
她说出的话,六分真,三分假,还有一分辅以实物。
她告诉陛下,先皇后是如何憧憬着希望有一个两人之间自己的孩子。又是如何于深夜之中,隔着漆黑的夜,隐约看见紫宸殿亮着的灯火,蹙着眉心疼仍在理政的陛下。
甚至于冬至大火那日,先皇后还在念着,若是以往,陛下总是会来长安殿。
这些话,若月总是说着说着,自己便先落泪了。
而天子总是在她的诉说中,眼中显露出痛苦和悲戚,还有几分悔意和怀念。
他不止一次地后悔,自己冬至那日为何要喝多,以至于在原本应当和皇后共聚的日子里去了敏昭仪的承欢殿,之后还发生了让他痛苦一生的事。
可这些后悔都没用了。
他无论再怎么折磨自己,都换不回当初那个一心一意,眼里心里只有他的皇后。
所以他只能好好留着若月。
只可惜,他不知道若月说的话其实很多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又或者,他其实能够分辨的出来,只是他自己不愿细想罢了。
因为只有在听到那些让他一听就心痛不已的事情时,他心中那股长久缠绕着自己的愧疚才会稍微退散一些。
他这样的行为,与其说是深情,倒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罢了。
而比起面圣,若月更喜欢去看三皇子。
因为孩子是最单纯的。
更不用说,这个孩子和她一样,都抱着纯粹怀念先皇后的心。
也许是因着先皇后以往待三皇子好,因此他在得知先皇后死讯后难过了很久,那段时日,他每每见着若月,都会问她“娘娘是不是真的不见了?”,白净的小脸上,是渴望得到答案的神情。
若月的心中充满着恨,可在面对三皇子时,都会罕见地变得平和下来。
后来,若月待三皇子便多了许多真心。
不再是先前因着先皇后的缘故了。
而三皇子也格外喜欢她,若是隔了好几日,若月都没去木昭容那里找他时,他便会叫宫人带他去找若月。
他年纪还小,小胳膊小腿的,在整个宫中到处跑,身后的宫人便一路跟。
谁也叫不听,唯有见着若月时,他才会安静下来,然后一个劲伸手要若月抱他。
这日午后,他原是在睡午觉,也不知是不是梦见了什么,一醒来就一直在哭,说要找若月姑姑。
木昭容哄了没哄好,只能叫人去请若月。
说来也怪,若月匆匆赶来后,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一直在哭闹不止的三皇子哄好了。
木昭容见三皇子对若月那亲近的模样,心中不由地庆幸,幸而若月眼下只是个宫娥,若她真入了后宫,只怕陛下立时三刻便会将三皇子寄养在她膝下了。
哄好三皇子后,若月说自己还有事,要先离开。
以往这时候,三皇子都会很听话地跟她说再见,可今日许是因着才刚从噩梦中醒来,因此无论若月怎么劝,三皇子都不肯让她离开,只要她一起身,便会大哭不止。
最后无奈,若月只能答应带他一起去。
从木昭容的殿中出来后,若月牵着三皇子,一步步往前走着。两人身后,是不远不近跟着的宫人内侍。
“若月姑姑,我们这是去哪里啊?”走了一段路后,三皇子抬起头问。
若月拉着他,听着他软软的声音,也轻声回答:“去紫宸殿,找陛下。”
一听到去找自己父皇,三皇子便有些退缩。
“姑姑,可以不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不喜欢自己的父皇,以前母亲还在时,父皇就很少来看他,后来他还下旨将母亲降位,把他和母亲分开。而且他经常听宫里的人说,娘娘在大火被烧死的那天,父皇还睡在了别人那里,要不是这样,娘娘也不会没人去救。
三皇子还小,这些事其实没有人特意告诉他,都是当初他在太后那里,还有后来跟着木昭容,那些宫人和嫔妃闲聊的时候提及的。
而他也在耳濡目染中,愈发抵触自己的父皇。
毕竟那个人,在他的记忆中很少出现,最后还害死了娘娘,把他和母亲分开。
因此一听到去紫宸殿,他就不愿意去。
不过他这样的反应,若月还是第一次见,因而便问了他原因,最终得到的答案是他不想去。
见此,若月也不勉强,毕竟她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去紫宸殿的。
可偏偏三皇子又非要跟着她,只是不愿去紫宸殿。
于是若月做了个决定。
她带着三皇子去了已经烧毁了却还一直没重建的长安殿。
“小殿下,您在这里等着我好吗?”带着他到了自己眼下住着的房间后,若月耐着性子跟对方道,“姑姑去一下紫宸殿,很快就回来了,你在姑姑这里先待会儿,等会回来了,我再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三皇子原本不愿意,可若月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又告诉他,这里是自己的住处,要是累了可以在自己的房中休息,等她回来。
总之,最后三皇子还是同意了她的话。
这时,若月才去了房间最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接着小心打开。
“姑姑,这是什么呀?”趁着她不注意,三皇子跟了过来,在看见盒子里的那根牡丹发钗后,便好奇地问了句。
那发钗显然已经有些烧毁,原本顶端的牡丹都掉了大半,其余木制的地方都显露出灼烧的痕迹。
而若月,则拿起那根发钗,缓缓笑了笑。
“这是,有用的东西。”
她的神情看着有些说不出的奇怪,而说出的话也让三皇子难以理解。
但最终,若月也没跟他解释这发钗究竟是做什么用的,而是交代了跟着三皇子的人好好照看着他后,便离开了这里。
三皇子虽然没得到答案,但也没有显出不开心,反而因着第一次来若月姑姑的住处,他有些兴奋,便在房中到处跑着,引得跟着他的人一直跟着他跑。
而另一边,若月快步到了紫宸殿。
此时天子恰好午睡醒来。
若月进去时,天子正拿起一道折子看,眼见她入内,也没抬头,只是问了句有什么事。
“陛下,奴婢昨日在长安殿的废墟中找着样东西。”若月恭敬着开口,“是先前殿下十分珍视的,奴婢便想着带来给陛下。”
原本在看折子的天子听得这话,指尖霎时一顿,接着抬头,漆黑的双目中带着一丝急切。
“是何物?”
若月便小心地呈了上去,同时还说着。
“去岁在行宫时,殿下总是拿着这发钗,说是陛下您送的。那段时日,殿下甚至舍不得戴,而是将这发钗好好收着,时常拿出来瞧瞧。”
“殿下告诉奴婢,这发钗是您在行宫山下特意为她买的,是您待她的心意。”
“奴婢觉得,殿下定然十分珍视这发钗。”
“只是唯一想不明白的,便是殿下每每看了这发钗后,眼中总是带着哀愁。奴婢问了,她也不说原因。”
若月就这样一句接着一句说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那御座上的天子,在看见她手中捧着的东西后,整个人僵住的身子。
而她的那些话,又好似一根根针,扎入他的心间。
尤其是在听见最后那句时。
“她……”半晌后,天子才开口,“皇后还说了什么?”
若月便摇头。
“关于这发钗殿下没说太多,只是当时每每敏昭仪去晨省时,殿下都不让任何人提及这发钗。”
“奴婢曾提议过,让殿下戴上这发钗,因为是陛下您送的,可殿下直接拒绝了。”
若月说,原本她还以为这发钗在那场大火中便已经被烧毁了,不想竟还能找着。殿下定然是因着喜欢,才会不戴这发钗的,因为不想轻易弄坏了。
可低着头的她没看见,上首的天子,双目死死锁在那发钗上,指尖紧攥成拳,下颚紧咬,以至于额间的青筋都隐隐爆出。
他的面上,神情说不出的痛苦,心中更是宛如置于火架上炙烤一般剧痛。
因为此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当初他将这牡丹发钗送给皇后时,对方心中究竟多难过。
若非介意,她不会面上说着喜欢,转头便一次都没戴过。
只因这发钗是敏昭仪挑的,而送出的人是他。
他的皇后,原来从那时就开始对他失望了……
第五十四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四)……
魏王发现这几日阿月有些奇怪。
两人是十日前回到渭宁的。
先前那封请封的折子, 他早叫人快马赶回京城好呈给天子了,眼下他便等着天子的旨意。
原想着好容易才让阿月答应了他,这些日子还打算和阿月多相处。
谁知回来后没两日, 阿月便将自己关在房内,极少出门,有时到了用膳的时辰, 也只是匆匆出来,吃完了就回房间。而这两日更离谱, 她连房门都不出了, 就一心待在房间里。
魏王不是没叫人去请过, 可她的回答是暂时还不饿, 不想吃。
弄得魏王还以为她身子怎么了, 还专程叫了大夫上门,结果什么都没瞧出来。
倒是阿月见魏王如此紧张, 便再三保证自己绝对没有问题,最终, 魏王也只能信了她的,不怎么管她了。
只是被瞒着的感觉并不好, 尤其是魏王心中总会担心阿月是不是真的愿意留在他身边。而问了阿月身边的丫鬟, 包括紫苑在内,所有人都说阿月没做什么, 只是近来不怎么爱出门罢了。
无奈之下,魏王只能亲自上门去。
因为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因此他去之前特意没告诉阿月,也没让旁人知晓,结果临到房门口了,便听得里面有人在说着什么, 这让魏王不由地停下来,暂时熄了入内的心思。
“姑娘,您这样王爷若知晓了,肯定会生气的。”这是紫苑的声音。
“就是因为他会生气,所以我才不让你们告诉他的,要是他问起来,你们就当不知道!”这是阿月的声音。
显然,这些日子她把自己关在房内做的事是不能让魏王知晓的。
“可是王爷早晚会知道,到了那时……”
“反正那时都走了,你还怕他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