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太宰阁下——”
“好久不见,一点也不想念呢,童磨君。”太宰轻声回答,他反手握住了织田作的手。
「人间失格」随即消除了「天衣无缝」的效果。
在面对童磨这样无时无刻不释放着恶意的鬼时,织田作的异能力在非战斗时刻甚至成为了巨大的负担。
恶鬼的杀意在不断地触发着天衣无缝的预知效果,简直就像是在与纪德对战时一样。织田作在绝对无需躲避的时候,头脑中也在不断播放着未来可能出现的致命危险。
被冰莲的藤蔓贯穿眉心、被冰块冰冻、被毒雾冻住肺部——
极寒的冰莲托着童磨从无限城中升起,紧接着以冰之鬼为中心扩展开去,很快就将周围的一片草地都覆盖起来。
从冰莲中升腾起足以将正常人类肺部破坏殆尽的带毒冰雾,太宰本人并不受影响,他牵着的织田作也是。但是习惯性地保持着全集中呼吸的鬼杀队员却一定不太好受。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就越无法战斗。
“无惨大人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太宰阁下。”童磨刷地一下展开金属扇子挡在嘴边,动作连贯而流畅得就像是个在赏花的贵公子。毫不介意周围就是对他虎视眈眈的鬼杀队剑士、而现在隔在他与阳光之间的就只剩下树荫。从容得看起来就像是还在夜色当中、食人鬼的主场里一样。
“确实,我们期待的不就是那样吗?”太宰答非所问似的回答道,慢慢向童磨的方向走过去。
看到童磨如七彩琉璃般的双眸中所刻的「上弦贰」三个字,剑士们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重新燃起了斗志。
对太宰治之于鬼舞辻无惨的重要性不可置信之余,两名柱都已经认出了这显著的特征。
「头发上有鲜血泼洒般痕迹,手持金属利扇的恶鬼。」
这就是蝴蝶忍要复仇的对象,杀死了前花柱蝴蝶香奈惠的鬼。
炭治郎虽然并不知道这一重关系,但今天他们已经因为太宰治的缘故——或者说是在太宰治的默许或间接协助下——接连斩杀了两名上弦,上弦之二也会在这行列之中吗?
“太宰阁下在说什么?”童磨侧过头、流露出几分孩童一样的好奇之色,毫不掩饰地表示他完全没听懂太宰的言下之意。
在童磨毫无防备之下,太宰突然抬手,握住了近在咫尺的冰棱。
「异能力·人间失格。」
冰之鬼掌控下的冰莲突然崩解,童磨反应极快,几乎是太宰抬手的瞬间就折断了除了他脚下冰莲以外的所有藤蔓。
那些错综复杂但都连在一起的冰块瞬间消散,只有童磨脚尖所立的、正中央的那朵冰莲还如常地散发着寒气。这才避免了他狼狈地一头栽回无限城中去。
“太宰阁下这是担心我杀了这些猎鬼人吗?”童磨惊讶地瞪大了眼,用扇子掩住好似也长大了的嘴巴,“这可真是——”
解除童磨的血鬼术就像是在帮助这些剑士一样,是无限接近于‘叛徒’的行为。按照太宰治的谨慎,不应该会突然做出这样激进的举动。
是要逃走了吗?太宰不真正全心全意地效忠于无惨大人,这是上弦当中并不能算秘密的秘密。太宰从未掩饰过他对无惨命令的敷衍了事。
而现在,另一个不惧阳光的鬼已经出现,太宰或许意识到自己的利用价值大不如前,想要摆脱无惨大人的控制了呢。
童磨并不生气,相反,他眼中透出遇到有趣的事情之后亮起的光。唯恐天下不乱的上弦之二期待极了。
“不,其实我比较担心你。”太宰一把拽住织田作,两人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无限城构筑的空间之中。
童磨万万没想到太宰居然“自投罗网”,他本以为太宰治这一连串的举动就是为了摆脱无惨大人的控制,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担心他’。太宰这样说。
太宰治并不是喜欢放空话的类型,倒是喜欢给出似是而非的提示——
头顶的树冠发出一声好似微风拂过的轻响,平时一定会被忽略。但童磨念及太宰的提示,猛然抬头。
他只觉得脸上一阵剧痛,那是因为树冠摇晃而透进来的丝缕阳光在灼烧他的血肉。童磨险之又险地后仰,在入口彻底闭合之前任由冰莲碎成无数冰晶,坠入无限城中。
最后映入他瞳孔的是蝴蝶一样轻盈飘逸的身影,还有一点即将刺入他左眼的寒芒。
无限城彻底闭合,充斥着光怪陆离阴影的木质结构挡住了那道美丽又致命的攻击。
但是童磨并没露出气愤或者恼恨的神情。恰恰相反,他嘴角逐渐爬上扭曲但真情实意的笑意,原本俊美的五官也在疯狂的神情中蒙上层阴影。
童磨狠狠砸在地板上,从头颅到脊椎都由于冲击力扭曲起来,血液在木质地板上蜿蜒下渗。
紧接着,白橡色头发的恶鬼像没事人一样爬起来,对端坐于无限城中心、抱着三味线的鬼女露出一个阳光过头的笑容。
“谢谢你呀,小鸣女!”
鸣女拨动乐器的手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三道木门从童磨面前凭空出现,将上弦之二和他恼人的笑声远远阻隔在她的视线之外。
——————————
“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神色难明的鬼王站在高处,俯视着正在从地上爬起来的太宰治。
后者整理好了西服和风衣,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无惨。
太宰治看起来一点也不惊慌,更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说到解释,”好像一瞬间就失去了身上所有生气,变回那个眸色暗沉、沉溺于黑暗当中的黑手党干部的太宰轻声道,“我觉得无惨先生该问问您最得力的下属,为什么如此无能。”
“如果是我的部下犯了这种错误,恐怕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他们并不是你的部下,”无惨的声线变得低沉又危险,“百年未曾换届的上弦之月,因为你的缘故缺席三人。”
“太宰治,你认为我现在还是不会杀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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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氧化世界的梦中
“百年未曾换届的上弦之月,因为你的缘故缺席三人。太宰治,你认为我现在还是不会杀你吗?”
无限城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幽暗的空间里只有三人,童磨不知道被鸣女传送去了哪里,后者本人也隐匿了身形。偌大的空间内,无惨的身影看起来并不高大,却的确充斥着压迫感。
好像他随时都会掐断太宰治的脖子——
不,他不会这么做,无惨很介意太宰治接触到他的皮肤。但是或许下一秒,太宰脚下的地面就会凭空消失,让并没有鬼的复原能力的青年摔下深渊、粉身碎骨而死。
但是太宰却笑了。在这种压抑而紧绷的气氛中,他笑得十足地讽刺,丝毫不介意无惨阴沉的脸色,更不怕进一步惹怒平时就完全称不上‘好脾气’的鬼王。
“无惨先生很为「百年未曾换届的上弦」自豪吗?”他轻声问道。
不,当然不。
他和鬼舞辻无惨都清楚地明白这一道理。无惨并不把任何鬼——哪怕是陪伴了他数百年的黑死牟——当成平等的存在,甚至也不将他们当成有自主意识的下属。
因为那样的话,他做事的时候就会考虑到下属的能力极限和心理活动了。
鬼舞辻无惨从不那样做。他将所有鬼当成他工具箱里陈列的工具。做得好的话,当然功劳应当归属于使用者和打造者的聪明才智。做不好的话,工具就失去了应有的作用,理当被摧毁。
就算有超过工具能力范围的事情,拿出来试试又何妨?如果被毁坏了就换一把新的。
谁又会因为工具箱里冷冰冰的金属、毫无思考能力的工具而自豪呢?无惨所引以为傲的一向是他自身的强大,以至于能打造出超过鬼杀队柱实力的上六弦。
太宰治毫不畏惧地看进无惨那双翻滚着恶意的红眸中,鸢色双眼里映出一模一样的沉默的恶意,在无限城跃动的灯火下反射不出一丝一毫的光亮。
“上弦之六很好,但是他的妹妹是他致命的弱点,这次的失败也是源于此。上弦之五只是个不够强大的蠢货。”他将杀了无数柱的鬼贬低得一文不值。
“他们死于弱小和愚蠢。”无惨最在意的实际上并不是随时都可以替换的上弦,而是太宰治的态度,“但你背叛了我——你杀了半天狗。”
无惨能通过拥有他大量血液、联系最为紧密的上弦的眼睛看到属下所看到的景象。因此他才得知祢豆子的存在,自然也看到了太宰故意将半天狗弱点暴露在剑士眼下的一幕。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毕竟恶意要用等量的恶意回报才行。就算是同僚之间,生死争斗不也是被允许的吗?”太宰对此嗤之以鼻,“比起怪罪,或许我应该期待一下,我是否能成为上弦之四。”
半天狗将自己对太宰的恶意隐藏得很好,但是鬼舞辻无惨当然知道下属内心隐藏得极深的恐惧与杀意——不具有读心能力的太宰治,竟然也能发现吗?
“所以无惨先生不会杀我。”太宰转开视线,“样本当然是越多越好。”
他将无惨先前对上三弦说的话毫无错漏地重复了一遍,就好像他当时就在现场。
这不是明智的举动,在正在猜忌、怪罪于他的鬼王面前,太宰本不应该这样张扬地展现自己的威胁性,一举一动中都是有恃无恐。织田作看着太宰的侧脸想道。
他只相信太宰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我可以杀了你的人类。”无惨恶意地笑了,他似乎因为太宰的顶撞心情不佳,将充满杀意的目光投向织田作。
如果不是太宰仍攥着他的手,织田作相信他现在一定已经陷入了避无可避的死亡预告当中。但太宰没有松手的意图,织田作也信任地任由「人间失格」消除了曾救过他无数次的异能力。
“毁掉有用处的工具是任性的行为,而杀死朋友是愚蠢。”太宰冷冷道。
“织田作是我的朋友。”
太宰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语气又郑重之至。
种种想法在无惨脑海中划过——或许世人都只将鬼王当做邪恶的代名词,但无惨却并不嗜杀。他不享受杀戮,就像很少有人会将踩死蝼蚁当做乐趣一样,人类对他来说一文不名。
那么太宰治呢?那个身上没有一丝光芒,连鬼之血都无法转变的青年,是真的将织田作之助当做朋友吗?
不,无惨很难相信——那只是种托词罢了。就像累的家人,是系在随时都会断裂的蛛丝上的羁绊。而太宰治比累强大得多,他会在必要时刻亲手扯断岌岌可危的蛛丝。
只是因为太宰治不具有与野心相匹配的力量,不具有像无惨那样足以漠视所有诡计的力量。所以他用羁绊控制人心,而不是像无惨那样可以抛却无聊的假象、将轻视和漠然展现出来。
太宰用羁绊驱使这个人类,令其真心实意地帮助他。在鬼舞辻无惨的眼中,他们二人的关系就是如此。
不具有爱人能力的鬼王无法理解太宰治的真情,也不相信太宰这样充斥着恶意的存在能拥有真心。
突然,站在沉吟的恶鬼面前的太宰毫无预兆地一头栽倒。属于鬼的过人听力一瞬间竟然难以捕捉到太宰的心跳——那不是错觉,太宰的心律突然就乱了,随之失去支撑的是他的身体。
织田作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即将砸在无限城地面上的太宰,避免他触到血鬼术构筑的宫殿的任何一寸地面。他依然面无表情,但是从紧绷的肌肉来看,不难看出他心中慌乱。
无惨却并不惊讶。太宰出现在他面前以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突然晕倒。
没有医师能看出太宰的心脏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也无从医治。连无惨的血液也在太宰的‘血鬼术’人间失格之下失去了治疗的作用。
无惨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他转身离去,放任织田作抱着太宰站在幽暗的房间内。鸣女操纵着木质结构,将太宰和织田作框定在一个更小的和室内。
鬼舞辻无惨就是这样懦弱、因而奇异地‘充满了人类情感’的至凶至恶之鬼。
他当然明白太宰治从未掩饰过的事实——太宰的谋略要比他强得多,无论是在掌控人心方面、还是在与鬼杀队的战斗中纵观全局,以至于有时甚至能瞒着理应掌控所有鬼的一举一动的无惨做成一些事。
但是那又如何呢?
太宰与曾经缠绵病榻、做任何事都有心无力的无惨何其相似。
这种相似又与累不同。下弦之五只是无惨饲养的宠物,在失去记忆之后还以家人为执念的可怜虫。在无惨眼中,累虽然曾拥有相似的经历,却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无惨能理解那种无力感,无论做什么,或许明天就会随着消逝的短暂生命而失去意义的无力感。
对太宰来说更是如此,由于特异的体质,就算接受了无惨的血液,他也与鬼永恒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无缘,只能继续做个孱弱的人类。
所以无惨认为他理解太宰——
看似漠视生命,实际上比谁都在意,也比谁都痛恨。即便在拥有压倒性力量的鬼王面前,也并不掩盖内心深处蔓延出的戾气。不是不能,而是没有必要。
太宰当然知道无惨是唯一理解他的人,不然也不会选择帮助无惨寻找青色彼岸花。他只是想在生命结束之前再多看些有意思的闹剧。无惨并不以目睹惨剧为乐,但是千年的生命中目睹了太多成为鬼之前抑或成为鬼之后扭曲的人类。
对于太宰治这类没有希望、沉溺于黑暗中的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鬼杀队的剑士们无谓挣扎的丑态更富有戏剧性的娱乐项目了。
「让我从这个氧化世界的梦中醒来吧。」
太宰这样说,而既然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毫无意义,会选择帮助无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毕竟鬼杀队的那些人是那么的不正常,不肯接受鬼舞辻无惨即是‘超越人类的存在’、被无惨杀死的人都应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