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的作文本。
“李老师,你要烧什么?!”顾不得其他,桃小引劈手夺过李老师手里的作文本。
作文本的边沿已经烧了起来,桃小引赶紧扑灭。
打开一看,果然是记有李放梦日记的那个作文本。
李老师疑惑地看着她:“小引,怎么了?”
高勇跟着道:“桃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劝劝阿姨,不要再烧李放的东西了。”
听他话里的意思,李老师经常烧李放的遗物。
“你们不懂这些。”李老师叹息,神神叨叨地重复着,“你们不懂这些。”
火苗映在她眼球上,眼睛里面像是藏了一座活火山。
桃小引翻开作文本,翻到梦日记那页,还好只烧掉了一个角,没烧到字。
“李老师。”桃小引把缺角的灰烬弹掉,忍不住问道,“李放和谁一起去的凤凰山?”
“和我。”高勇愧疚地垂下脑袋,“还有大壮二黑他们几个人。”
这几个人都住在时光里街区,平时和李放在一起打篮球,同属街区篮球队里的队员。他们年龄相仿,有的和李放高勇一样都在附中读书,有的在试验学校。
“都怪我,真的都怪我。”高勇的眼泪一颗颗砸在纸钱上,“几乎一路上我都和李放在一起,爬到山顶的时候,我很口渴,就去小卖部买水去了。我当时还问了李放想喝什么,他说想喝盐汽水,于是我丢下他一个人去了小卖部,早知道我就……我终于在货架上找到一瓶盐汽水,拿着去结账的时候,听见外面喊有人坠崖了……”
李老师拍他的背,哽咽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好一会儿,高勇才控制住情绪。
桃小引想象着当时的情景,问:“爬山的时候有谁和李放吵架了没?或者说你们几个人中有没有谁表现异常?”
高勇拧眉沉思了片刻:“没有吧。我们篮球队里的人关系都挺好。”
桃小引讪讪:“哦。”
思路不知不觉就被臭和尚带偏,在李老师面前重提旧事,使李老师再次心伤。再者,当时负责这件事的警察肯定早就问过这些问题。
看着李老师和高勇一起掉泪,桃小引非常自责:“李老师,对不起,我先回家了。”
刚走出去大概十米远,听到身后有人喊:“小引,等一等,作文本。”
桃小引站定。
李老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作文本。”
桃小引这才意识到手里还拿着李放的作文本,抱歉地递给她:“不好意思,我忘了。”
李老师接过作文本,盯着桃小引的眼睛,突然问:“你刚才问李放去凤凰山那天有没有和谁吵架,是什么意思?”
桃小引本来不想告诉她周迟的解梦,但看着李老师红肿浑浊的眼睛,终还是道:“李放作文本上的梦,我昨晚看过了。”
“我认识一个咳咳咳。”桃小引胳膊遮口鼻咳嗽了几声掩饰过去,改口道,“我上网查了周公解梦,说这是个预知凶梦,做梦之人要小心身边人。”
李老师极度震惊,紧攥着作文本久久说不出话。
“我哥哥今天不在家,我先回家做饭去了。”桃小引再次和李老师道别,不经意间回头,看见火盆前蹲着的高勇正盯着她看。
那个眼神——
桃小引形容不出来,但她一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阵风吹过,桃小引拢了拢外套,继续往小区方向走。街上的嬉闹声很快驱散她心里的不适,却挡不住她心中的一个念头——
小心身边人,高勇不就是身边人?
“李放不在,没人和你竞争篮球队长,大壮你心里就美吧。”二黑勾着大壮的肩膀,边吃着烤串边从桃小引身边走过去。
大壮掐他的脖子,嘿然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撬走了李放的小女朋友。”
二黑:“你胡说什么,张芸不是我女朋友,她也不是李放的女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很纯洁。大壮你思想太脏了。”
大壮:“我脏?这都是三胖子告诉我的,三胖子说你们三个啧啧啧。”
“操,三胖子这个孬货,怪不得李放看他不爽……”
大壮二黑三胖子他们全是街区篮球队的队员。
桃小引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心底蹿上来一股寒意——他们全是李放的身边人,甚至可以说,时光里街区的所有人全都是身边人。
觉得看谁都可疑。
疑神疑鬼的直接后果就是,她夜里好像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在徘徊,透过猫眼看过去,走廊里空空荡荡,不见有人影。
*
第二天上午,正气街。
李老师一路打听街道办的位置,她手里拎了一个包,包里放着李放的作文本。
昨晚她一夜没睡,把李放的梦日记看了一遍又一遍,脑子里想着桃小引的话,上网搜周公解梦,并没有搜出来相对应的解释,更没有查到这是预知凶梦要小心身边人之类的话。
不清楚桃小引是怎么在网上搜的,李老师甚至当即在网上订了本周公解梦。
一夜没阖眼,今早起床去学校上班,惦念着解梦,总是心神不宁,请了假后直奔正气街。
电话里说不清,她要亲自来找桃小引问问清楚。
打听到街道办的位置,李老师走过去,经过街角的时候,她被一个光头吸引住目光。
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双手抄在僧袍里,正坐在门槛前晒太阳。
她心里稍稍诧异了下,脚步不停往前走,眼角瞥到一个招牌【解梦事务所】。
李老师:?
顿住脚步,目光再次回落到和尚身上。
半分钟后,她迟疑地走上前:“这里有人解梦吗?”
周迟微微睁开眼:“收费很贵。”
李老师:“没关系,解得准就行。”
周迟:“不准也贵。”
李老师:“……”
半个小时后。
李老师双眼通红,踉跄着跑出去,冲到街口拦了辆出租车:“去警察局。”
*
【据小道消息,周迟今天二进宫。拾起我的瓜.jpg】
【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在线表演仰卧起坐。】
【盲猜这次还会再放出来,微笑.jpg】
【上次被放出来是没有确切证据,这次被抓肯定是因为警察掌握了确切的证据。】
【看来是被周家人彻底放弃了。】
【……】
网上沸沸腾腾,警局内肃穆安静。
“周迟,警告你放老实点。”张稳厉声道,“这里是警局,少给我来解梦这一套!”
张稳三十多岁,身着警服,剑眉冷目,眼神似鹰,仿若能刺透人心,没多少个嫌疑人能在他的连番审讯下稳住心神不慌,但对面这个人是为数不多的例外。
上次金老之死是这样,这次李放的梦更是如此,轻飘飘一句解梦就搪塞了过去。
解梦定人生死?
滑稽之谈,荒谬至极。
张稳心里清楚,这次根本不能给周迟定任何罪名。
“金老之死”警方虽然没有实质性证据,但周迟尚在嫌疑人范围内;“李放坠崖”事件就不一样了。
警局案底记录显示,李放于今年元宵节在凤凰山山顶意外失足坠崖。距今已过去两个月。周迟今天通过解梦告诉李放的母亲,李放不是意外失足,而是被人谋杀。
经调查,元宵节的时候,周迟还没下山,灵竹山所有的人都为他证明,元宵节这天,他在山顶打坐了一整天。
且,周迟与李家没有任何关系,理论上来说他参与两个月前的这场意外事件的概率非常小。
至于今天李放的母亲拿着一篇日记到警局报案,口口声声说李放是被人谋杀,恳求警局重新立案调查。周迟确实是这件事背后的“推手”,但并不能因此就认定他是凶手或者说他是在故意扰乱司法程序。
反过来,他们还要劝导李老师不要太过沉迷封建迷信。
周迟安安静静坐着,在张稳的步步逼问下,他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这种无动于衷不是恐怖|分子的冷血麻木,也不是挑衅警方的狂妄之徒,更不是玩世不恭的浪荡二世祖嘴脸。
他的姿态,更像是警方请来协助破案的顾问。
张稳拧眉,锋利的视线牢牢锁定周迟,直言:“你给我解一遍这个梦。”
他倒要看看周迟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周迟睫毛静静垂着,一字一句开口:“梦日记的最后,李放写‘他脑袋上突然长了一个巨大的鸡冠’。梦里人脑袋上长鸡冠,暗示这个人是鸡变的。”
李老师拿着梦日记报案时,张稳就已经看过了这个梦。他记忆力超群,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对李放的梦更是记忆犹新。
他当然记得梦里频频出现的鸡。
李放在梦日记开头就说楼道里有只鸡,好像是在专门等他,一路跟着他到小区门口。
“这个人早就盯上了李放,熟知李家的位置,也了解李放的为人性格。他时常和李放在一起,相处时间久了后,和李放成为了朋友。”
“梦里李放把手里的肉包子掰碎扔给了鸡,鸡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跟着他,说明在现实生活中,李放和这个人不仅仅是朋友关系,更多的是在施恩。”
“他和李放长得一模一样,李放甚至觉得这就是另外一个自己,预示这个人想取代李放。”
最后,周迟道:“他一路把李放送上了灵车,而他则取代李放,过上了李放的生活。”
张稳眉心拧成一道沟壑:“为什么说是灵车?”
“因为李放说,他戳破车窗,看见小区门口的另外一个自己。”周迟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虚空轻轻戳了下,“纸才能一戳就破。”
李放上的是辆纸扎车。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的每条评论我都有看,也都在脑内自动回复过了mua~~
第6章
张稳静静看了会儿周迟,眼前不禁浮现出李老师闯进警局时的情景:“我要报案,高勇杀了我儿子李放。”
张稳:“所以,你凭此说高勇是凶手?”
周迟:“高勇是谁?”
张稳:“……”
他手里是同事刚刚传过来的有关高勇的资料,资料里显示,高勇和周迟的社会性-交往是0.
张稳逼视着周迟:“以你之言,凶手是谁?”
周迟抬眸:“你要问做梦者的母亲,她最清楚凶手是谁。”
李放的母亲李老师一口咬定高勇是凶手。
高勇今年十四岁,是李放的同班同学,也是李老师的学生。
李老师是附中初中部的音乐老师,李放所在的初二(3)班是她任教的众多班级之一。
据李老师叙述,高勇是孤儿,没有父母,可能也正因为如此,他比同龄人要成熟些。他学习分外刻苦,不仅文化成绩优秀,音乐天赋也极高,往往她弹了一首歌,高勇只听一遍就能写下曲谱。
李老师非常喜欢他,任他为文艺委员。
母性使然,加之对高勇存有怜悯同情之心,李老师私下里对高勇非常好,有时会邀请他到家里吃饭。
李放和高勇关系本来就不错,一来二去,他们发展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在外人眼里,他们情似兄弟。
刚开始高勇只是周末时去李放家吃顿饭,后来次数多了,如果天太晚,李老师和李放就会留他在家里过夜。
今年寒假,高勇就是在李老师家里度过的。
“我掏心掏肺的对他好,看他无家可归,让他住在了我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每天想方设法地为他们做饭煲汤……李放有什么,我也绝不会少了他的那份……我真的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害李放,我哪里对他不好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李放……”
“我哪里对他不好了……李放哪里对他不好了……”
张稳揉眉心,李老师声嘶力竭的哭声犹然在耳旁。
最终。
他对周迟摆手:“你可以走了。”
待周迟离去,他起身去了档案室,找到李放当时的卷宗研读了起来。
*
隔壁办公厅。
两个实习生边整理资料边小声议论:“说起来,我昨晚就做了个梦。”
“我每天都做梦,但醒来就忘,记不住。”
“一般的梦我也会忘,但昨晚的那个梦有点瘆人,现在想起来我头皮还会发麻。”
“噩梦?”
“嗯嗯。”女孩回忆道,“我梦见我跟着队里出外勤,来到一片荒郊坟地,同事们正围着一口黑漆棺材忙碌。我隔着人群远远瞧了眼,刚准备戴手套取工具准备工作,一阵狂风刮过,棺材突然动了起来,但是同事们照常忙碌,除了我,没人发现棺材的异常。我急得想喊叫,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正在这时,棺材注意到了我,突然朝我跑来。”
“棺材怎么能朝你跑过来?棺材长脚了?”
“我不知道,没看清,可能是长脚了。眼睁睁看着棺材朝我跑过来,我却动弹不得,喊不出来,抬不起脚。棺材跑到我眼前的那一个瞬间,我眼睛一闭,不管不顾伸手去接。”
女孩回忆这段时,嗓音微颤,可见这副会跑的棺材在梦里给她带来的惊悚有多大。
“然后呢然后呢?”
“棺材压在了我身上,然后我突然能动弹了,也能说话。我背着棺材,喊离我最近的一个同事,他依旧在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听见我叫他,他头也没抬,直接说了句‘快去吧’。我不知道他让去哪里,但是我却不由自主朝一个坟坑走过去。刚开始是我一个人背棺材,后来好像是加入了一个人,和我一起抬着棺材往前走。我想回头看看这个人是谁,刚要回头,我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