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瑜的衣衫被烈风呼啸吹起,她敏捷地躲过几道气浪,识海里所有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释放,攒成了一股可怖的力量,狠狠地刺袭向了克莱儿拉丁的方向。
一股生死存亡的危机感在克莱尔拉丁脑中炸开,仿佛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可是一股更为浓烈的感情让他屹立不动,违悖着刻在基因深处的求生本能。
然而这股可怖的力量却故意躲过了他的要害之处,只是打碎了他一边的翅膀。
失去了犹如阳光和风铃木一般璨焕金澄的翅膀,克莱尔拉丁跌跌撞撞地滚落在地面,金色的长发散落,只剩下半边翅膀无力地扑腾着。
然而明明毫无战胜的希望,克莱尔拉丁却依然踉踉跄跄地四肢并用地爬了起来,试图用生命保护虫后。
他俊美无俦的容貌早已染上了污血,珠零锦粲的金色蝶翼碎裂,他的眼神却坚毅而决绝。
虫族君王向来高傲好战,哪怕不敌也绝不会示弱,而且性格决绝,绝不会示弱或被俘虏,所以晏瑜虽然一直有信心能单挑克莱尔拉丁,却没什么把握活捉他。
然而看似无坚不摧的克莱尔拉丁,他的软肋却一着不慎,彻底暴露在了晏瑜的面前。
“要么你乖乖被我封锁精神力识海,然后被我带回帝国,要么你誓死不从,然后虫后被我找到,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选择。”晏瑜神色淡淡地问道。
克莱尔拉丁低嗤一声:“我就算不敌你,也绝不会沦落到完全失去战力,被你活捉的下场。”
“好啊,那我现在就把你杀了,没有碍事的你挡着,就能腾出空搜寻虫后的下落了。”晏瑜毫不慌乱,一脸从容地淡声道。
克莱尔拉丁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低哼一声:“虫后陛下沉睡的殿穴,早已被我们能够隔绝精神力的特殊矿石层层掩埋,这座特地为陛下修建的地下宫殿如此之大,你翻上个十天十夜都找不到的,到时候其余的君王赶回来,就是你的死期。”
与此同时克莱尔拉丁的心底不停地盘算着,虽然这里无虫是这个人类女人的对手,但想必远在主战场,其余各族的君王们都以得到了消息,速度最快的德维特应该可以在五天之内赶回来……
“如果我就是能找到呢?”晏瑜冷笑道:“我敢用我的命来赌,你敢用虫后的命来赌么?”
“她一旦被我找到,必死无疑。只要她死了,你们虫族失去了一直依仗的底牌,一了百了。”晏瑜一字一顿道。
然而这却是晏瑜为了震慑克莱尔拉丁的下下策。
诚如克莱尔拉丁所说,这座地下宫殿过于庞大,又因为地层种种隔离精神力的物质,她连找到克莱尔拉丁都费力地用了好几天,根本无法探测到陷入沉睡之中的虫后的精神力。
即使杀了克莱尔拉丁,晏瑜能找到虫后的概率也太低了,近乎是无限接近于零的可能。
但克莱尔拉丁不敢赌。
他一只虫子的性命和自尊,和整个族群最宝贵的虫后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更何况虫后陛下是他的一切,是他的发誓付诸一切也要守护的神明,也是他的不敢奢求的妄念……
“我答应你。”克莱尔拉丁金发散乱,神色衰败地低声道。
晏瑜走到他的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股强悍的精神力缓缓覆盖和彻底封印住他的识海。
只要精神力识海还没彻底被晏瑜封印之前,克莱尔拉丁仍有自爆识海的机会,可他只是毫不挣扎地垂下了高傲的头颅,双目无神地盯着虚空。
晏瑜从储物扣里拿出一支蓝色的药剂注射进了克莱尔拉丁的后颈之中,他那双璨焕逼人的金色竖瞳眨了眨,无力地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不甘地被眼皮所覆盖,额上的触角也软软地垂下。
晏瑜把失去了半边翅膀、身受重伤的克莱尔拉丁关进了一个拘押战犯的囚笼里,她把鸟笼拖在身后,四周不断有低阶虫族不知死活地向她涌来,她挑了挑眉毛,蠕动的黑海里很快被炸开了一条带着血花的路。
这座虫族为虫后专门修建的地下宫殿实在是太过庞大幽深,哪怕她毫不耽搁地原路返回,回到地面也要花上两天左右,她的动作必须要再搞快点,不然等到虫族其他君王得到消息赶回来之后,她就是想走就走不了了。
“大人,你能不能带着我走?求求您,别把我丢在这里……”刚才被晏瑜从克莱尔拉丁嘴里救下的人类,哆嗦着身子,面色发白地乞求道。
晏瑜忍不住蹙起眉头,看向殿穴里数不清的白丝虫茧,都是无辜的人类,她心底犹豫纠结了一瞬,还是当机立断道:“这里面的人应该都还活着,你快跟我一起把这些虫蛹撕开。”
不只是这个殿穴里还有被当做食物储备的人类,恐怕周遭的洞穴里还有很多。
晏瑜只要先救下一小部分虫蛹里的人类,就能指挥着他们分工救出更多的人,只是这样一来,恐怕还是要耽搁不少时间了,她很有可能会迎面碰上从主战场赶回来的君王们,到时候就算有人来接应她,恐怕也是场十死一生的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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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瑜真的成功活捉了克莱尔拉丁?太好了。”阿喀琉斯几乎要喜极而泣,孔雀翎一般的碧眸竟有几分水渍。
“但她发现了一大批沦陷区里被当做食物的人类,”桓月紧皱眉头:“如果想要把他们大部分都救出来,时间根本不够,依我看必须要放弃救人的想法。”
很快帝国和联邦的高层们都得知了消息,叽叽喳喳地插上了嘴,总控室顿时变得喧哗吵闹无比:“主战场的君王们都已经收到消息赶回去了,快让晏元帅撤吧!”
“我们的主战场本就处于劣势,节节败退,根本留不住那些君王。”
“别为了救那么些沦陷区的屁民,反而让这次的计划彻底失败了,要知道我们主战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活捉一只君王。”
模拟星图光屏前的白发男人,冷声打断了喧嚣不绝的争论声。
“够了。”
他湛蓝的眸子淬满了寒芒,冷厉凛肃得令人不敢直视。
“明天我会亲自领兵出战。我会拼尽全力地坚持拖住主战场的战况,绝不会允许虫族剩余的兵力赶回去,让阿瑜陷入被这些君王疯狂围剿和追杀的局面。”
第85章 白首 正文完结。
一艘外表已经折损得坑坑洼洼的银色机甲, 尾翼冒着小股黑烟降落在主星舰的甲板之上,一个身穿黑色作战衣的女人,打开操控室的舱门轻盈地跳了下来。
“阿瑜, 太好了,你活着回来了, 克莱尔拉丁呢?”早已得到消息, 等待已久的阿喀琉斯和桓月惊喜万分地迎上来, 忙不迭问道。
晏瑜轻笑道:“他在我机甲的后备箱里,时间紧迫,你们这就可以把他带回帝都星开始实验。你们派出来接应沦落区居民的星舰在边境和我对接之后, 我就先回来了。”
忽然阿喀琉斯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发觉晏瑜的黑色的作战衣有一部分早被鲜血泅湿,神色猛变地急声问道:“阿瑜,你受伤了?”
晏瑜摇了摇头:“还好,倒也不是什么致命伤。幸好只有两只君王赶回来了,他们关心虫后,一时之间又奈何不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逃走。不然我恐怕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阿喀琉斯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阿辞呢?”晏瑜很快问出了她心底最关心的问题。
然而桓月和阿喀琉斯闻言却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却谁都不肯率先开口。
晏瑜双眸一紧, 连说话都忍不住带了几分颤抖,急声逼问道:“阿辞呢?他到底怎么了?”
阿喀琉斯低低叹了一口气:“阿瑜, 我告诉你之前, 你最好先有个心理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涩声道:“他为了能拖住虫族君王留在主战场赶不回去,不顾我们劝阻亲自出战, 虽然重创了锹甲族的君王费利克斯,但他也在战斗里身受了不轻的伤,又被天牛族的伊洛克带兵偷袭……”
“现在顾辞川还在急救室抢救,但军医们三个小时前已经告诉我们,最好要做出准备后事的打算了。”
晏瑜身躯一僵,只觉浑身突然像失了所有气力一般跌入深渊,眼前阿喀琉斯的脸慢慢变得模糊,只有他的唇一张一合,而晏瑜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前的整个世界变得天旋地转起来,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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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力地呼出一口气来,只觉气流涌过喉管的微小作用都割得生疼,肺部像是破旧的风箱一般发出刺耳的声音,全身的骨骼好似寸寸断裂,露裸的肌肤像被放在烈火热油里炙烤,又像是饱受着万虫啃噬的剧痛一般。
整具残躯像是被四分五裂之后,又被粗糙的针线胡乱缝合在了一起。
他被关在这个狭小黑暗的地方,压抑而绝望。
前方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仿佛有一个蛊人心惑的声音正诱惑着他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得到永恒的温暖和安宁。
忽然婴儿的啼哭声在他的耳畔响起,他慌乱地退了几步,但随着婴儿的哭声逐渐消失,他又忍不住站在了悬崖边。
死亡想必很美妙吧,躺在柔软的褐色泥土之中下,看头顶摇曳的翠绿,聆听寂静的声音。(1)
他往前走了几步,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仿佛已经能感受到身前呼啸而来的烈风,只要再走一步,好像就能再也不痛苦了,也能得到释放了。
忽然一个画面挤进了他的脑海里,少女的长发被晚风吹起,一双黑眸犹如曜玉一般清耀出尘,亮得惊人,仿佛能燃尽寥廓墨沉的夜色,带着万千星光跌入他的怀中。
忽然少女的五官变得更明媚昳丽了几分,她紧紧地攀着自己的脖颈,压在自己的身上,尾梢微微卷曲的长发散乱,那双好看的含情眼微微上挑,却满眼柔情都是他,唇角带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温声唤道:“阿辞。”
这声呼唤让他湛蓝的眸子一缩,然后坚定地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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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瑜捏着顾辞川的骨节泛白的大手,轻轻地自己的指尖放在他的掌心。
男人的掌心和指腹布满了薄茧,握着却令人感到分外安心。他犹如巧克力酱一般的褐色肌肤和她莹白如玉的肤色放在一起色差分外明显,却似乎又那么相配。
晏瑜已经收到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然而顾辞川的呼吸越来越弱,他的生命已如风中秉烛般危在旦夕,晏瑜的神情平静得有些诡异。
她一直在自欺欺人骗着自己,并不愿意去想顾辞川的离开。
但如果顾辞川真的走了,晏瑜已经决定只要她把孩子养大成人之后,她就会去找他。
这样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吧。
“……阿瑜。”
仿佛是太过害怕顾辞川离去的错觉,晏瑜竟然感觉自己听到了顾辞川的声音。她垂着头捏紧了顾辞川的手并不抬眸,像是生怕会把这可贵的错觉也完全戳破了,只能回到残酷的现实。
“阿瑜。”顾辞川无奈地又再喊了一句,然而晏瑜还是不肯看他,他只能万分艰难地抬了抬手。
掌心传来酥麻的感觉,她握着的指尖忽然微微颤动,晏瑜猛然抬眸,怔怔地对上那双蓝眸,却像是由于太过震惊和狂喜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只是呆呆地看着顾辞川不说话。
顾辞川向来冷峻凛肃的蓝眸里满是温柔,唇角漾开一个清浅的弧度。
“阿瑜。”
他怎么舍得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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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一个玻璃杯被无意摆在了桌案边缘,很快一只按奈不住的小手忍不住想要捣乱,肉嘟嘟的小手白胖圆润,还有十个浅浅的窝坑,像是糯米团子捏出来的一般可爱。
“啧,你这个小猴子又皮痒痒了是吧?”晏瑜抓住小粉团子的手指,把她抱起来轻轻戳了戳她饱满的额头。
系着小熊围裙,容貌冷峻的白发男人放下手里刚出炉的饭菜,明明穿得如此家常,然而孤傲凛肃的周身气度却让他不怒自威,蓝眸淡淡地转过来,便能让胆子小的打了个寒战。
然而在外冷傲淡漠的男人此刻眼底却满是宠溺,他忍不住无奈地瞥了晏瑜一眼:“阿瑜,姒意她还小呢,别总是这么凶孩子。”
晏瑜低哼一声:“我这是在好好教育她。”晏瑜把小粉团子抱起来抗在肩头,小女孩很快发出了咯咯的笑声,然而却并不是害怕,而是满脸兴奋。
“老二的性子还真活泼好动,难怪当时赖在你肚子里不肯出来。老大就听话安静多了,都没让你受什么苦就乖乖出来了。”
晏瑜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老二这顽劣调皮的性子到底是像谁。”
顾辞川淡淡地瞥了晏瑜一眼:“总好过以前天天翻墙逃课的某人。”
晏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装傻充愣地笑了笑。
然而两个孩子虽然性格不一,除了继承了顾辞川那双蓝眸,容貌五官都像极了晏瑜,就像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就像是两个小时候的晏瑜一样。
两个孩子和顾辞川长得一点也不像,害得顾辞川经常被人调侃说他生孩子重在参与,但顾辞川却喜欢极了这两个长得像晏瑜的孩子。
仿佛又能再一次透过时光,看见那只小云雀软软糯糯地喊着哥哥,让他第一次尝到了人生里的甜是什么。
“对了,渊君呢?”顾辞川忍不住问道。
“我父亲在哄他睡觉呢,等会我就去叫他吃饭。”晏瑜轻笑一声:“有了两个孩子还有颜筠的陪伴之后,他今年疯病已经好多了,神智清醒了不少。”
她顿了顿,把孩子从肩膀处放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和黯然,轻声道:“小璎若是在天有灵,肯定也不会希望父亲不再永远活在过去吧。”
顾辞川安慰一般地抱了抱晏瑜:“小璎肯定希望你们能过得幸福,她就会高兴的。”
晏瑜像个孩子一般缩在顾辞川的怀里,忍不住蹭了蹭顾辞川的胸口,仿佛只有和小黑皮贴贴才能让她慢慢汲取一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