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的意识来临,身体的所有主使权归之于她。]
现在,她还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四具躯壳,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用?为什么在她查出命不久矣、真假千金风波后出现?
秦池的心砰砰直跳。
空乘讶然地看了眼那个脸色苍白的漂亮东方少年,他像是有点焦虑,咬着手指头,直直地放空看着眼前。
很快,他认出这张脸:A国棋手界中最出名的天才少年。
上过好几回电视的那种。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最后飞机起飞,平稳飞行途中,他实在忍不住,拿着一张白纸上前。
“嗨,你好,请问是路易斯吗?”
少年点了下头。
空乘小心询问:“请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头等舱里常出现名人身影,空乘们总有习惯“集邮”名人签名或合照的。
他不是最典型的那个。
当然,他也抱着有可能会被拒绝的心态,耐心等待着路易斯的回答。
“……可以。”
白纸上落下了一个漂亮的斜体英文名。
Louis
不是秦池惯用的那种英文写法,她下笔时,身体惯性地写下了这具身体原本受训后的字体。
她默默想:或许在下棋的时候,惯性本能也会自由操纵着这具躯壳。
她还没尝试过,不过,这将在她的代行清单里。
与此同时,华夏京市,医院病房内,主治医生耐心地等待病床上的女孩清醒过来。
他等待了几分钟,才看到秦池慢吞吞,揉着眼皮醒了过来,动作难得娇憨,就是脸上病气太足,掩盖了这个年龄该有的青葱茂盛。
医生:“是这样的,你爸妈刚才说半小时后要来……我看你还在睡,就来和你说一下。”
秦池惊愕地睁了睁眼,然后,小声问道:“半小时后吗?”
“对……”
她坐立不安,几乎躺不住了,看了看病房布置,过了一会又问医生说:“我需要做点什么吗?”
主治医生几乎是她这一周最亲近的人。
每天查房看房的都是这位年长的医生。
医生:“耐心等待?”
好吧,年轻人看起来还是很紧张。
医生苦笑一声,不轻不重地提示:“也许不是什么好事……听说除了你爸妈,还有别的人一块来。”
医生果然没有说错。
很快,半小时后,病房里迎来了一脸冷峻的秦家爸妈,以及……秦臻。
而他们刚进门,秦余海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向你叔叔要钱了?”
第4章 即将见面
病房里的温度被这句话瞬间冷却。
秦母,许晴枝,警告地看了眼丈夫,她露出一丝笑意来,对着秦池道:“你爸爸他一时嘴快。”
沉吟片刻,许晴枝温声细语询问:“你叔叔账户支出了一笔钱,我们也是今天才收到消息。”
“是你问你叔叔要的吗?”
秦池:“不是我要的。”
“具体你们可以问小叔。”她低垂眼帘,说完以后才注意到秦臻正在看她。她安静地回望了她一眼,秦臻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秦池分辨不出她眸中的情绪,有没有对她“夺走真千金生活二十年”的怨怼。
一阵难以描述的尴尬在病房里沉淀。
秦余海知道秦池不是会撒谎的人,他的脸色舒缓下来。
十万块钱对于他们秦家来说,也不算什么,年轻一辈中,只能算得上一两个月的零花钱。
他当然不吝啬给秦家子嗣零花钱。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秦家真假千金的风波出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嘲讽秦余海,说他和许晴枝替人养了孩子二十年,简直是冤大头一个,而到现在,他憋屈得连始作俑者都没法追究——
那个当初酿下错事的护士早就去世,他们能追究责任的也只有当年的医院。医院院长都换过好几茬,现在的新院长对这件事的处理态度倒是清楚,允诺赔点钱,偏偏,秦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在京市富人圈里,秦家算不上最顶流的,但也挤进二流。
医院能给的赔偿,顶天了不到一百万。
秦余海阴沉地想:这他妈的算个屁。
他现在的生活一团糟。
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领回来的亲生女儿在各方各面都笨拙,没有秦池从前的聪明灵动。
诚然,他和妻子联姻组建家庭,从没有什么夫妻感情,自然而然对孩子也没有太多关照。但他必须得承认一点,秦池从小到大都很省心,在外头一直是他们夫妻俩的面子工程。
没被查出她是别人的孩子前,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秦家秦余海有这么个聪慧懂事的女儿。
连大学都不是靠砸钱,而是实打实靠着好成绩进去的。
京市华宁大学,华夏TOP前五的好大学。
而秦臻——
秦余海头颅隐隐作痛,他一想到秦臻连高中都没上完,就觉得头大。
现在,秦池被查出来命不久矣,就算有良好的医疗条件,恐怕也只能活个一年半载。
他和许晴枝在秦池身上付出的感情投入不算多,她从小都是保姆带大的,能出落成这个样子……他和许晴枝曾自傲地觉得这是他们俩基因好的结果。
现实给了他一巴掌:他和许晴枝的血脉蠢笨,流落在外二十年,学了一堆市井才有的坏习惯,就算用锦绣丝绸缠身,金枝玉叶雕琢,也能看出那种没有受过贵族教育的俗气。
一个注定要死掉的假千金,投资二十年打了水漂,分明再等个几年他就能收获果实,将她送出与别的豪门联姻,现在全部落空。他半点心思都不愿再放在秦池身上,于是连秦余洋转了十万块都要细细追究。
另一个认回来的真千金,有他和许晴枝的血脉,除了漂亮外一无是处……好在人认回来,身体健康,长相好看,装点打扮一下,也能做个不错的花瓶。
这么一想,秦余海心里轻松了点。
他嘴上附和许晴枝,说着自己是一时口快,内心却不以为意,显然并不在乎自己的话对于秦池来说是一种亲情上的打击。
……
秦池看着爸妈离开病房,他们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
就像是小时候那样,他们总是出差、总是出门在外,很少留在家里。
秦臻是跟着爸妈一块走的。
走以前她还又看了眼秦池,目中有着怜悯。秦池没有错过她的表情,她苦笑了一下,揉了下鼻子。
主治医生为首,后面跟了一串的医科大学实习生,他进来前和她打过招呼,又简短地给学生们说明了她的病情状况,让学生们看看病人的各项数值,问她今天感受怎么样。
秦池:“还好。”
这话说得有点勉强。
主治医生沉默了一下,他轻轻地用中性笔在纸上写了今天要给她服用的药物。
“今天让护士给你带一把糖果。”
他慈祥说。
一个陌生人都要比家人更关心她。
秦池挂着笑脸,乖乖点头,在主治医生领着学生们离开房间后,才闷在被子里小小地哭了一场。
单人病房,条件很好。
两百万的医疗资金。
一套房子,一辆车。
秦池抽噎着想,她已经够幸运了,一个夺走秦臻二十年千金生活的普通人,在快要死的时候还能有好的医疗条件来治疗她。秦臻也没有对她说什么刻薄的话,没有谴责怨怼她夺走了她的人生。
她能够安安稳稳地在医院里度过最后一段时间。
——已经够幸运了吧。
她揉红眼睛,默默地往被子缩得更紧些。
四股意识早已抽回,她为了以最好的状态面对爸妈,即便脑力还足以支撑她控制四具躯壳至少三小时,她还是选择早早抽离。
但结果并没有多好。
秦池放空大脑,她只放纵自己哭了几分钟——哭太久心脏负荷不了,她需要转移注意力。
即便是缩在雪白被单里,她也能感觉到某种钻进骨子里的寒冷。
孤单。
大脑叫嚣着孤单。
秦池缓慢地眨动了下眼皮,她已经有几次顺利进入、操纵躯壳的经历。
也许是今天的时限未到,她就提前退出,剩余的几个小时操纵时间,还够她使用。
[就像是游戏健康时间一样,为了她的大脑考虑,掌握四具躯壳的时间控制在一个合理范围内。]
而秦池也发现,每一次她操纵躯壳的时间,总会比上一次久一些。
也许未来,她能够操纵着躯壳进行24小时的活动也不一定。
……
她试着放空自己,意识沉入了那四具躯壳。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像是温泉水包裹住她,她陷入了健康、完美的躯壳中。
病症对她来说,暂时消失无踪。
无人可见这一幕:病床上的女孩眼神虚空,眼角泛红,鼻尖淡粉,显然哭过一小会儿的样子。她缓慢地眨动了下眼皮,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沉沉睡去,而是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像是想着什么不能言说的心事。
京市。
牧氏大宅内。牧云迎来了难缠的亲戚: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兄长。
【牧云】的继母,【明易倩】,他过世生父的初恋。明易倩在牧云生母婚后几年无孕的情况下,与牧庆华重燃旧情,生下了私生子牧丞。
【牧丞】,【牧云】同父异母的兄长,一个在豪门家产争夺战中,最后只得到了百分之几家产的落魄犬。
以上是秦池当年打游戏时,记下来的信息。
她的记忆力不错,即便时间久远,也能记起当时是怎么刷主线,一次次在豪门争夺战中夺得胜利。
作为一款事业型RPG游戏,【豪门风云】的画风要比【棋手争锋】的精致许多。
棋手争锋里的路易斯,在原游戏里只是个普通少年,CG贴图粗糙极了:仅仅是黑发圆脸豆豆眼。
而这款游戏的制作就要精细多了。
在玩游戏时,秦池就注意到:
主角牧云有着英俊高大的外形,长得好看,穿西装也特别俊朗。
大宅里,独属于牧云的主卧,推开墙上一面门,直达穿衣间。
里头整齐排放着各色各类的西装、衬衫、长裤、鞋子。
为了用稳重外表给予董事、股东们信任,他一直都习惯在外穿正装,除非是和朋友、商业伙伴去马场等活动场合,才会换上休闲服。
就算在牧氏大宅,牧云也习惯穿一件体面雪白的衬衫,领口、衣袖扣子扣到最后一粒。
以上是装载在这个躯壳上的设定模式。
秦池来到这具躯壳时,就感受到健康、活力的男性身躯上包裹着薄薄一层雪色衬衫,布料轻薄,她轻轻活动着手臂,力量感充盈周身。
她必须得承认,她非常喜欢这种感受。
健康、有力。
仿佛一拳就能锤懵一个人。
连胸膛都是饱满的,一看就训练有加。
秦池低头看了下,她原本低落的心情在摸到这个大·胸·后,一下子飞扬起来。
牧云的继母和兄长还在大厅。
牧云在更衣间,才换好衣服,就听管家在门口提醒说,那两人又开始要闹了。
穿衣镜前,年轻英俊的牧家掌权人用手指把领口的最后一粒扣子扣好——秦池的意识操纵躯壳时,她会努力地符合贴近每一具身体在游戏中的人设。
每次都不例外。
换好衣服,走出门,管家就见到主人家牧云用轻描淡写的声音对他说:“打发出去。”
管家愣了一下。
然后连忙点头,说好。
他在转身往大厅走时,心里还有点讶然:从前牧云先生从来不会放过这种嘲讽继母、兄长的机会,他喜欢用毒液般的言语,将他们俩打击得脸色苍白,再在他们的落魄恳求之下,居高临下地漏出点钱,施舍给他们。
牧丞和明易倩都不是善于经营的人。
普通人若是拥有他们在豪门风云中得到的财产,也够吃个几辈子。偏偏他们穷奢极欲、纸醉金迷,手头有个几千万近亿元,都耗在赌场、美人、名牌上,轻而易举地就花光了。
因此,牧云抓到了这个机会,在牧丞某次去澳岛赌场花光最后一笔大额存款、抵押掉名下的股份后,施施然等来了他和明易倩。
他傲慢地等来这对母子的低声恳求,最后,零星施舍了几万元。
几万元,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打发叫花子。
可牧丞和明易倩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毕竟他们除了能住的一套房子外,也没有其他能力赚钱了。
管家知道牧云先生,在十八岁,祖父未逝去前,从不是这个性子。
十八岁前的牧云……简直像是豪门子弟中最质朴纯真的存在,而现在……
他叹息一声,却没有觉得太多遗憾,谁能说现在的牧云不好呢?
有权有势,在京市上流圈子里,堪称是年轻人中身价最高的。
谁能有他的本事,不到三十岁就拥有一个资产千亿的公司。
只是,坐的太高,会不会感到寒冷?
管家想着,心里也没有答案。
他走到大厅,冲着两人客气地转交了一张卡。
里头的金额不大。
这是牧云在第一次见到明易倩母子俩来了以后,兴致盎然地准备的一摞卡。
每一张卡里头的数额绝不会超过十万块。
他将卡交给管家时,还曾露出一种顽劣、恶毒的笑容:“用钱吊着他们,真的很有趣。”
而今天,牧云先生暂时没有闲工夫吊他们了。
像是在忙着别的事?
打发走明易倩、牧丞后,管家路过了主人主卧与相邻的书房。
书房门半开着,靠近咖啡机的那一旁,已经袅袅升起了咖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