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会中途,辅导员出去接了个电话。拨号人是院里的老师,也是来问金融3班秦池怎么一连几周都没有到的。
辅导员苦笑着回:“她生病了,请了病假,在医院里。”
老师:“怎么回事?”顿了顿,又问,“什么时候能正常上课?”
辅导员:“是挺难治的病,我前几天刚联系她家长,她家长也说得含糊不清。”
“然后我打了秦池的电话,她说如果近期病情能控制的话,就不休学。”
“……”
老师沉默下来,“什么病啊?”
“心脏病吧,挺严重的,我听秦池的口吻,像是不太好。”
老师叹了口气,“多年轻优秀的孩子……”
辅导员心情沉重。他挂了电话,回到班上,金融3班的学生们已经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最近的校园活动,院里安排了和隔壁文学院一块合作的夏祭日。
两个院都是美女如云,男女比例3:7,漂亮女生多得数不清。
夏祭日每年都有,每年学生们都很激动。
都已经大二了,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急哄哄地讨论着,有女生凑在一块说着那天要化什么妆,隔壁COS社团又要COS什么动漫人物。
青春靓丽,活力四射。
辅导员不禁想到了秦池——能被专业课老师惦念着打电话询问缺课情况,自然是给老师留下深刻印象的学生。
秦池本人也确实很吸睛,长得好看,家世优渥,各专业的成绩都名列前茅。
即便是美女如云的金融学院,她的长相也能算得上极出挑的。
辅导员捕捉到下边学生的一句话:“如果秦池有在就好了,上回她说能帮我化妆。”
他看着欢乐的学生们,本想说点关于秦池的事,可脑子里关于前几天与她通话的内容又浮在耳边。
秦池央求他不要告诉同学们她的事。
“同学们都很关心你……”辅导员这么说着。
“但就是,没必要。”秦池像是笑了一下,她斟酌着词,温柔而平静地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我只是不巧地生了病……不必将苦痛大肆宣传。”
“更何况,说不定我过几天就回学校了。”
辅导员咽下了喉中的话,他又敲敲桌子,示意学生们看过来,继续进行这次的班会内容。
=
京市医院。
这是住院的第二十天。
几天前,秦余洋来医院一趟,叔侄俩没什么话谈,好在气氛没有像秦余海、许晴枝来时那么尴尬。
秦余洋也细心问过主治医生,关于秦池病情的近况。
医生的态度依旧不算乐观:“发现得太迟了,病毒性心肌炎,本身如果发现得早,那么治疗起来不算困难。”
“但病人的病情发现时已经是重症,现在能做的就是卧床休息,避免出现心衰等状况。之后情况要是进一步恶化,就需要安装永久心脏人工起搏器。”
最后这一句,医生说的也得不太确信。
当着病人的面,医生说的不多,秦余洋到他办公室去,主治医生才缓缓道:“依照她报告上的内容,休养得好,能多活几年,休养不好,也就这最近了。”
秦余洋听完后,不免想起了方才看到秦池时,她冲他笑的样子。
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在眼下看着长了二十年,到底有点感情。他说:“有什么最新的设备、药物能用上的,就给她用吧。”
“没办法,她的身体情况撑不住。”
主治医生也不忍心看一个花季少女就这样凋零,说着说着,苦笑道:“医院账户里两百万,现在才用了不到二十万。不是药物、或是缺钱的问题,如果有特效药可以用,我早就安排上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不是医生不给她特效药,只是秦池的身体实在不行。
命不久矣。
秦余洋又想起了这四个字。
他返回秦池的病房,瞥见隔壁傅家小公子傅雪宇在大声叹气,说自己想出去玩。
再看秦池,她坐在飘窗边,神游虚空地看着外头的景色,连他进来都没察觉。
两相对比,莫名凄凉。
秦余洋顿时理解了秦臻和他说的话。
即便两人之间有着真假千金的狗血因缘,错换人生的狗血事件,秦臻还是像正常人那般,升起了对她的怜悯心。
活得久,才有将来。
他对秦池说:“医生说,等你状态好了,可以出院在家休养。”
秦池回头看他,两弯细细柳叶眉,一双剔透水汪汪眼珠,不笑的时候苍白病弱,笑的时候就显得很生动,沾了几分鲜活气息。
她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笃定般说了一句话:“也许我最近就可以出院休养了。”
秦余洋没打破她的妄想,只是点了下头。
·
事实上,秦池察觉到了一个变化。
自从牧云来过医院,两个自己贴贴在一块,搂抱亲昵后不久,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变好了一点。
这变化非常轻微,说不上是不是心理作用。
于是,秦池给自己做了个实验。
以往早上醒来,她总会胸闷气短一阵,大概是五分钟左右的不适,但被牧云·自己给搂抱过后,她在第二天、第三天清晨醒来时,不适的反应至少减少了三十秒钟。
秦池记录下了这些时间。
当然,这点身体上的变化,在医生的报告中并没有体现,好像发现她变好的只有她自己。
连医生都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秦池因为这点好转,猜度起了当初还未解决的疑惑:
为什么这四具身躯在她查出身患重症后出现?
也许正是为了解决她身上的疾病:虽然不知道原理,毕竟拥抱、亲昵就能让病情好转听起来非常不科学,但游戏融入现实世界这一点本身就太不科学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秦池决心再操纵一次身体,让她的主身体顺利与之接触。
这一次,牧云因为公差出国,暂时没法接触。
路易斯在酒店里,他注射疫苗满一周,但是未成年人在华夏,身后总跟着理查德和Lily,很难甩掉这两个大尾巴独自来见人。
苏一杳在萨纳岛,还没归国。
……
那就只能是顾如渠了。
好在,秦池在云市操纵着顾如渠的身份,已经将云市的住处等等安置好,调任资料文件等等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很多时候,秦池不懂如何处理,都是让躯壳自身装载的设定行为活动,处理事件),她沉吟片刻,操纵着顾如渠的身躯,用高铁售票软件,买了张当天直达京市的票。
上午十点的票,下午两点到达京市高铁站。
在京市高铁,二号线可以从高铁站直达京市医院,期间需要乘坐约一个小时半。
秦池等得起,她从上午就在期待着自己的到来。这一整天,护士小姐姐进来给她送餐时,就见到她眼瞳亮亮,像是翘首以盼什么的小朋友。
“小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住院第二十天,医护和病人们都很熟悉了。
809的病人因为基本没有家属来看望,独身一人,备受同情。当然,医护们有专业素养,不会轻易表现出来,让病人受到影响。
在日常生活中,她们会选择多关照她一些。
之前见过牧云来她病房的护士也好奇过她和牧云的关系,有次小心翼翼地问了下,秦池当时懵了,最后告诉她,他们就是好朋友。
听到正主的回答,那个护士心说,怎么可能是好朋友?她脑子里偶像剧剧情乱飞,一时间连“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八字都出来了。
当然,问过后,得到答案,护士也不再追问。秦池也就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今天的秦池,开心得有点像那天牧云来时,满脸放光,眼神期待。
“……”秦池歪着脑袋,居然冲她甜甜地笑了一下:“有人要来看望我。”
苍白、精致的女孩一朝展颜,这冲击力真的很强大。
护士小姐姐都被她的笑容给惊艳到,她讷讷地将药物放回医用小推车上,红了红脸,“哇,那很好,今天天气不错,你可以下楼和朋友一块看看花。”
这个建议,被秦池采纳了。她拧着眉,严肃地点了点头,说了谢谢。
下午四点。
太阳还在天空中挂着,春天的风柔软而暧昧,刮得玉兰花香气馥郁四溢。
810,傅雪宇怏怏不乐地把switch手柄丢在一边,他不耐烦地对家人说:“我想回家,不想再呆医院了。”
“烦。”
他妈用手指敲了下他脑门,“隔壁809的小姑娘到现在都没怎么出过门,你天天叫唤着要出去。”
傅雪宇撇了下嘴:“那是她爸妈有病,连女儿生病都不来看,所以她才郁郁寡欢不出门。”
“你运气好,爸妈都疼你关照你,你还不享福。”傅里君冷淡地看了下他儿子,给老婆削苹果的手半点不停。
傅雪宇哼哼唧唧,他看着走廊上来人走动,忽地,眼睛亮了一下:“诶诶,809来人了。”走廊走过一个中年男人,方向是810隔壁的809。
傅里君、闻月,一致顺着小儿子的目光看去。
小儿子嘴里还在喃喃:“啊,看着年龄像是她叔叔,那长相应该不是她爸爸吧?”
傅里君:“不是她爸,她爸长得没这么俊。”
高大、挺拔的背脊,灰发,轮廓英俊,眼瞳是灰色。
傅雪宇一骨碌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地趴在病房门口,偷偷觑隔壁病房。
就见那个英俊端正的中年男人,连额头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就在病房门口,温温柔柔地握住了那个809病人的手。
成年男性的手,宽大,一掌能够包住女孩的手。
他握住她的手,沉默、安静地低下头,像是在凝视着什么珍宝。
然后,轻轻地叹气,将她松松地搂到怀里。
第10章 年长者与女孩
京市医院。
心内科,特护单人病房内。
傅雪宇兴致勃勃地和爸妈复述着方才看到的一幕:“就这样,抱着!”
“抱了好一会呢!”
“特别亲密!”
他八卦得像是吃到什么瓜的围观群众,双目炯炯!
他比划着,得到傅里君一个疑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人家可能是小姑娘的长辈。”
傅里君平静地说完,制止了傅雪宇继续八卦的劲头:“停,上床歇着,你搭桥手术才做了没多久,别兴奋。”
傅雪宇皱着眉头,小声嘟囔,反对他爸的残酷镇压:“还不兴让我八卦一会儿呢。我无聊着呢。”
傅里君:“少说话,多休息。”
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闻月,闻月分享给小儿子一半。傅雪宇咬了一口,嚼了老半天,反省一会,自己也承认自己有点太过八卦了。
“其实我刚才看,809小姑娘见到那个大叔,真的很高兴。”
傅雪宇回忆起方才一幕,809小姑娘站在病房门口,被年长男人温和、耐心地搂在怀里,他看到她的侧脸,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眸里蔓延出极致的柔软,像是柔弱的藤蔓终于有所依靠,攀附着高大的树木。
他心里还是有点可怜809病人的。
同样是住院,他的病房里,每天来来往往好多亲友,而809……
她的家人好像很不情愿来看望她,她不请护工,就自己闷在病房里,也不出门。
810的门开着,可以清楚看到走廊发生了什么。
傅雪宇还在回忆,就听到走廊传来动静,809方向走出两人,正是刚才他偷摸摸扒着门看的两个主人公。
809病人,非常年轻,非常漂亮,身上搭了一件男士外套,是方才在中年灰眸男人身上的。她的手脚都很细,仿佛用力一拧就能拧出青痕。除了男士外套,她就穿着病人蓝白条纹衬衣、长裤,一双拖鞋,往外走去。
身后紧随着的中年男人,侧脸英俊,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纹路,浅浅法令纹、微拧起的眉头,眼角的细纹,都彰显出年长者有着的成熟、沧桑。男人五官深邃而端正,拥有纯种亚裔人少见的高挺鼻梁,眼窝也深,乌睫灰眸,犹如雕塑般的线条。
灰眸凝视着身前一步的女孩,他的手臂拦在她身后,预防着随时可能的跌倒。
只短短在810门口路过的瞬间,809病人下意识地看了眼门户大开的810。
就这样对上了病房内的三人。
傅雪宇顿住,他不尴不尬地冲女孩笑了一下。
闻月落落大方,她朝秦池笑:“小姑娘,是要下楼逛逛吗?”
傅里君沉默地看着一块停下的秦池、顾如渠两人。
他听到那个809病人,年轻漂亮的女孩用很温柔随和的语气回答他妻子的问题:“是,下楼看花,听护士说,医院后花园开了很多漂亮的花。”
“我来医院的路上就看到不少花,开得正好。”闻月笑吟吟道。
“……”
那个中年男人面上的表情很平静,他似是注意到女孩没有把外套搭好,没有犹豫,伸手,给她整理了一下领子。
傅里君清楚看到女孩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手指尖,扬了下脖子,顺势让他把第一粒扣子扣上了。
这举动很亲密。往龌龊点的方向想,就暧昧不清;但往清白的方向想,这也就是长辈对后辈的关爱。
直到两人离开810一家人的视野,傅雪宇嘴里的苹果艰难地咽了下去。
他用飘忽的口吻,转向他爹:“……长辈会这样,碰吗?”
傅里君沉默了一会,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月抱着手臂,看着父子俩,默不作声地掏出手机,搜了一番,把自己搜到的信息展示给他们俩看:“那位先生是知名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