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兄——辰冰
时间:2021-10-28 10:43:46

  天色已经暗了。
  萧索的夜风吹拂,穿过寻瑜的发隙, 让他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灵瑾离开的时候,眼中那种没有得到帮助的失落和无助, 让寻瑜心头一震。
  灵瑾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他中了毒的关系,她对他格外宽容。
  可是,寻瑜自己却觉得不对劲。
  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
  他绝不希望灵瑾露出那样的表情。
  可他为什么要那样说话?为什么脑袋里全都装满了可鄙的念头?
  灵瑾的神情就像往他身上泼了一盆冷水, 让他忽然间丢开了许多杂念,药性的作用也暂时减弱了。
  因为很担心灵瑾的状态, 寻瑜就跟过来看看。
  没想到, 灵瑾没能顺利与他商量,就跑来对碎天弓的弓灵倾诉了。
  灵瑾对弓灵诉说的时候, 寻瑜也在外面听着, 与她一起思考。
  其实寻瑜的思路与目标, 与灵瑾是一致的。
  碎天弓是有必要的力量。
  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个种族,想要保护自己,就必须变得强大,至少不能非常弱小、任人揉搓。
  而且, 眼下的胜利,还有未来的平安,他们都必须要竭力争取。
  可是, 他之前为什么会和灵瑾产生分歧?
  为什么会忘了这些,光是在担心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如果真的像他最近所想的念头那样,扼住灵瑾的翅膀,限制住她的羽翼,那她还会是灵瑾吗?
  他与灵瑾之间的情感,是建立在两个人一起长大,彼此一直拥有共同的步调上的。
  如果这样的事真的发生,恐怕他们兄妹两人才会真的渐行渐远,变得难以互相理解。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会那样想?
  寻瑜陷入迟疑。
  而且,他发现他越是开始思考,脑袋就会变得越痛,仿佛有两股力量一直在他的头脑中争斗。
  他有些吃力地晃了下/身体。
  这里不是考虑问题的好地方,寻瑜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帐篷内只有他一个人,夜已经深了,到处都很安静。
  他闭上眼睛,开始整理思绪。
  首先,他感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好像,他的行为与目的并不协调。
  如果说,他最近这些行为和想法的原因,都是出于对灵瑾的爱慕的话,那么既然他爱慕灵瑾,应该做的事是帮助她、保护她、让她觉得开心。
  可是实际上,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甚至在死缠烂打、纠缠不清。
  这是……药物的原因?
  寻瑜停顿了一下,又换了个角度考虑。
  他们目前推测出来的解忧草之花的作用,是会放大人的欲望。
  那么,他的欲望是什么?
  目前看来,大概是对灵瑾的爱意。
  可是这样一来,解释不了的地方又有了。
  他对灵瑾的情感其实一直以来都很强烈,不能说以前他没有中.毒,所以就没有那么爱灵瑾。
  那么以前,他为什么没有像现在这样做?
  仔细一想,爱意这个词本身应该是正面的,至少也是中性的。
  普通情况下,并不会因为爱就变得像他这样不正常。
  这段时间,他被激发出来的情感,过度的占有欲、过度的患得患失、过度的自私,几乎全部都是负面。
  可是实际上,爱意本身,应该还饱含很多正面的感情。
  比如说对另一方的保护欲、照料对方的欲望,还有那种不经意之间自己都控制不住流露的温柔。
  在过去,占据寻瑜情感的主体,基本上都是正向的。
  所以,他会单纯因为和灵瑾待在一起而感到开心。
  他会因为想要看她笑起来的模样,精心琢磨她会喜欢的礼物。
  他会担心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难过,他会不断去关注她的情绪和感受。
  可是现在,这些本应该有的正面感情都怪异地突然烟消云散,完全从他头脑中消失了。
  只剩下那些自私的情绪占据着头脑,它们在其中萦绕旋转,像燃烧的浓烟一样迅速占满所有空间,催促他不断去向她索要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些负面的想法,他过去有吗?
  其实也有。
  吃醋,占有欲,对灵瑾是否爱他的担心,都是真实的。可是以前并没有这么强烈,更何况,还有更多正向的情绪作为支撑。
  如果他现在体会到的情绪,是解忧草之花的毒性造成的影响,那么这种植物的毒性,绝不是简简单单地加强人内心的欲望。
  它会在增强欲望的同时,抑制正面的情感,催化负面情绪,说不定还会降低人的自控能力。
  它会让人遗忘自己无私友善的一面,将人变成一味索取和发泄的怪物。
  这才是解忧草之花会不断酿成不幸后果的根源。
  这才是真正货真价实的毒草。
  寻瑜心中一定,有些理解了解忧草之花毒性的原因。
  只是,他现在本身还在受毒性控制,光是思考这些,已经相当吃力,身上迅速出了一身冷汗,汗水渗透了衣衫。
  但是解忧草之花的毒性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消去吗?
  真的就只能保持现在的状态?
  寻瑜回忆起之前那种仿佛有两种力量相抗衡的状态,若有所思,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却觉得多少值得一试。
  于是,他使劲集中自己的精神,去质疑自己的行为,去回想那些正面的情绪。
  果不其然,那种对抗的感觉又来了。
  两方的情绪在不断地互相撕扯,像是两只凶猛的野兽,在互相争斗和博弈。
  自我斗争无疑是艰难而痛苦的。
  不仅仅是头部,一旦自我对抗的力量变强,寻瑜甚至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还有一种强行自我驱逐的焦躁感。
  他咬牙切齿,极力忍耐着这种不适,让自己保持思考,极力去分辨两只野兽所分别代表的势力。
  他发现自己身体内的灵气仿佛有许多漩涡。
  一旦他极力想要正向思考,那些漩涡就会变得分外狂躁,拼命搅动原本平顺的灵气。
  寻瑜试着屏息凝神,用调养气息的方式去纠正这些灵气漩涡。
  可是无果。
  似乎不行。
  他又想了想,索性在身体内燃起了凤凰火。
  凤凰是翼国的神族,凤凰火也是一种具有秩序审判力量的神火,理论上可以焚烧所有凡物。
  以前恐怕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
  寻瑜在漩涡的位置燃起凤凰火,将那些逆行的漩流焚烧殆尽。
  在一个漩涡被烧毁的瞬间,寻瑜感到自己虚弱了几分,但身体却变得轻松了,头脑似乎也有所清醒。
  内心会变得平静。
  于是他如法再试,不断去烧掉自己身体深处的那些不顺服的灵气漩涡。
  寻瑜进入了一种仿佛入定的状态。
  ……
  次日清晨,灵瑾担心兄长,一早就过来看看。
  但她在外面唤了几声,没人应她,
  灵瑾一问守卫,守卫说少君昨晚跌跌撞撞地回来后,就一直一个人在帐篷中,没有再发出声音。
  这个形容让灵瑾吓了一跳,连忙撩帘入内。
  之间寻瑜正襟危坐,双眸紧闭,眉间微蹙,但相比较于之前,他神情颇为平和。
  听到声音,寻瑜睁开眼眸。
  他凤眸中清明一片,面色略有些苍白,但一看便知,是以往正常状态的兄长。
  灵瑾一喜,一下子跑过去,扑到兄长对面,欣喜地打量他,道:“哥哥,你是不是好了?解忧草之花的毒性还在吗?”
  寻瑜看向灵瑾,一顿,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感觉重新用这种温柔的态度看待她,已经是久违了。
  灵瑾一被兄长抚摸脑袋,就知道他的情况一定是改善了。
  灵瑾惊喜万分,一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双手一伸,用力地紧紧抱住兄长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
  灵瑾有时在言语上有些笨拙,这个时候她没有说话,但双臂却搂得很紧。
  寻瑜猜到,自己反复无常这几天,她虽然极力忍耐了下来,没有在外表上表现出不安,并且做完了一切需要她完成的事,但实际上,灵瑾恐怕承担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她已经是个优秀的将军了,可是埋在寻瑜身上的时候,感觉还是小小的,让寻瑜想到她的原形,一只巴掌大的小白雀。
  是他从小看大的妹妹。
  寻瑜安抚她道:“我应该是好一些了……就算还有残余,也不会很厉害。”
  灵瑾轻轻地说:“哥哥,你之前的情况,将我吓坏了。”
  提前之前的情况,寻瑜不自觉地想到了很多丢脸的事,耳尖微红,稍稍扭过头去,没有接腔。
  灵瑾又问:“哥哥,你是怎么解开解忧草之花的毒的?”
  灵瑾有些惊异地望他。
  解忧草之花的毒,目前还没有人自己解开过。
  中过毒的人,不是默默等药效过去,就是慢慢被毒拖死了,甚至自己还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连鹤梦大将他们,都只能暂且回凤凰城修养。
  如果兄长知道方法的话,接下来,无疑能给翼族的军队增加很多保障。
  寻瑜说:“我是用凤凰火。现在能够肯定的是,在一定的正向引导之后,再使用凤凰火焚烧,可以去除大量毒性。过程要求比较高,而且需要耗费相当的时间,但至少比完全没有办法好。详细的,我等下再仔细跟你说。”
  说到这里,寻瑜停顿了一下,道:“这两天的战报和接下来定下来的计划,先拿来给我看一下。我之前状态不是很好,我怕会有疏漏。”
  兄长终于能够正常沟通和工作了。
  灵瑾不由开心,连忙命士兵去将地图和战报取来。
 
 
第145章 进军卧虎城……
  卧虎城。
  城东宅邸中。
  “……被忠敬大人带去水陆城埋伏的那两个混血小兵, 体内都埋了特殊的毒囊,忠敬大人亲自把毒囊炸掉了,他们尸骨无存……?”
  先前派人去前线打探情况的仙官, 在收到亲信冒险送回来的消息后, 双腿一软,向后跌坐在椅子上。
  他浑身都仿佛被抽空了气力, 两股战栗,半晌站不起来。
  怎会如此?
  怎么会连对自己人都如此狠心?
  忠敬那一派人的确一向激进, 但饶是如此, 他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做到这个地步。
  最恐怖的是,这显然是兽君默许或者授意的。
  仙官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如果他们会如此对待毫不知情的手下人, 那么兽君,以及忠敬那一拨人眼中, 他们这些相对高位的仙官, 会不会实际上……也只是可以反复利用的手下人?
  他们身体里,会不会其实也早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被埋下了毒囊之类的东西?
  光是这样一想, 仙官就感到每一寸肌肉都不对劲起来, 他简直连走路都不会走了。
  从前线回来的亲信也感到很可怕,担心道:“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仙官抿着唇想了许久,短短一会儿,他后背衣衫就被汗水浸湿了。
  良久, 他举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门口,道:“去, 去请平时常与我们往来的、值得信任的人过来,记住,一定要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这么大的事,我们……我们得一定找人商量一下。”
  *
  半个时辰后,不少混血仙官聚集在这位官员府邸的地下暗室中。
  以往向他们公开的战报,往往只会有一些正常而含糊的描述。
  比如“三名水陆城密探被翼族俘获”,或者“三名混血密探死于逐月军军营中”,战争时期,这种死死杀杀并不稀奇,大家见了顶多叹息一声,不会深处想,大多会专心考虑后续要如何安排。
  在此之前,他们完全不知道居然会有士兵是被自己人在身体内埋下毒囊,然后活活炸死的。
  这简直是最惨无人道的死法了。
  更何况,这位官员的亲信带回的机密消息,还不只有这些,另外的种种过去被兽君掩藏的内情,一旦铺开在众人眼前,一样残忍得触目惊心。
  暗室中,一种原先不知情的混血仙官们,顿时骚乱起来。
  “这不可能!消息来源准确吗?陛下一向是个温和的仁君,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可是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其实,我之前也听说了相似的消息,只是不敢确定。”
  “如果他们能提前在士兵身体里埋下毒囊,我们身体里会不会也有类似的东西?!”
  “之前不断有我们自己人失踪或者死亡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
  “那个药也不正常,哪儿有服用神药越多的人反而死得越快的!”
  “可是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不要留在卧虎城?”
  “跑吧!我们恐怕只有跑了!”
  “可是往哪儿走?眼下翼国和水国的联合军队都已经快冲到卧虎城了!而且兽国境内……谁也不知道陛下的势力到底延伸到了什么地步,上回几个官员在自己家里喝酒聊天都能被发现,说不定在我们自己人中,也有陛下的耳目啊!”
  “的确,虽然我们温和派的人很多,但是以前私兵里面,像忠敬那样,绝对忠于陛下的人也很多……”
  “可是再继续留在卧虎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杀了!”
  “我要走!我这就回去收拾细软,能逃到哪里算哪里了,诸君保重!”
  暗室中乱成一团。
  惶惶不安者有之,不可置信者有之,手足无措者有之,想再观望者有之。
  总之,众说纷纭,谁也没有定论。
  一些谨慎怕事的立刻就说要逃,还有一些胆小保守的却希望找到这是假消息的证据,好再原地观望一阵子。
  正在众人讨论不休时,忽然有一人道:“对了,双知人呢?以往这种事他来得最快了,今天怎么迟到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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