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瑾一愣,也对他颔首致意。
与灵瑾互相打完招呼,临渊并未留恋,转头看向前方,划着轮椅走了。
灵瑾还未觉得有什么,在场的师兄师姐却大为诧异。
“——小师妹,你和临渊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天如师姐问。
灵瑾有些迷茫,她先点点头,但接着又摇摇头。
她确实见到了临渊不为人知的狼狈一面,两人之间算是发生了一点事,但那……大概算不上什么好回忆吧?
那日的事只有她和临渊两人知道,灵瑾也无意到处张扬,便道:“我们之前稍微说了几句话,但应该算不上关系好。”
“他刚才都跟你打招呼了!这还不算关系好?”
天如师姐说。
“临渊住在大学堂中这么多年了,我从未见过他主动跟谁打招呼。他疗伤的时候是挺平易近人的,但如果伤患,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在这个大学堂里,大概只有乌鹫比他话还少。”
说着,天如师姐重重打了一下乌鹫师兄的背。
“……”
乌鹫师兄手里还拿着灵瑾的机关,依旧是闷闷的。
灵瑾听了天如师姐的话,也有些惊讶。
她自己倒没觉得自己对临渊来说有多么特别,不过,如果临渊对她不排斥的话,想要多照顾他,或许就没那么难了。
于是机关术修业结束后,灵瑾又去了医术道室。
医术道室坐落于一个小药园中,沿途没有观赏的花草,反而一排排整齐地种着草药。灵瑾走在路上,嗅得到略带苦味的淡淡草药香。
下课时辰刚到,离开修业的弟子来来往往。
灵瑾走到道室前,只见道室内还留有不少在课后探讨医术的弟子,他们三三两两地簇拥交谈。而临渊也在道室中,只是他是孤身一人,也没有开口说话。
临渊正低头收拾医囊,他虽然不良于行,但当所有人都坐着的时候,他坐在轮椅上,外表并不显得多么特别。
灵瑾走进道室,走到临渊背后,拍拍他的肩膀。
临渊回头,看到是灵瑾,似是意外。
他问:“……你怎么来这里了?”
灵瑾谨慎地斟酌着语句,真诚道:“我要回家了,中途会路过药庐,想顺路和你一起走一段……不知道可以吗?”
灵瑾不是特别擅长找借口。
想了半天,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蹩脚。
她惴惴不安,担心临渊会一眼窥破她的真实用意,并对此反感。
然而,临渊的眼神幽深,他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低头道:“……走吧。”
“……好。”
两人同行,依旧同之前一般,分外安静。
周围都是熙熙攘攘、三五成群的学生,其他人都热闹交谈着,唯有他们两人,虽然结伴而行,却没什么话说,仿佛与世隔绝的一片禁地。
等将临渊顺利送到药庐附近了,临渊将轮椅停在药庐门外,才忽然道:“我到了。”
“嗯。”
灵瑾礼貌地松开临渊的轮椅,说:“那你自己进去吧,我回家了。”
“好。还有……”
临渊没有回头,只略微放轻了声音,吐出两个字道——
“——谢谢。”
说完,他推开门,转动轮椅,进药庐去了。
灵瑾愣了愣。
*
这日以后,灵瑾在机关术道室的日子,只要没有要事,修业结束后就会去找临渊,这逐渐成了一项惯例。
起先临渊不怎么开口,但渐渐地,两人偶然也会聊几句。
有时是说临渊在大学堂里学到的东西,有时是说两人的日常生活,有时也会聊望梅先生。
有一回,灵瑾鼓起勇气问他:“你的腿,为什么站不起来?”
这个问题明显会是临渊的禁区,大家平时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很少有人会真的当面问他。
临渊被问及,果然顿了一下,但因为问的人是灵瑾,他还是回答了。
“我不知道。”
临渊道。
“我是七年前被师父捡到的,当时师父检查了我的羽毛,觉得我应该是五岁左右。但在此之前的记忆,我完全想不起来。”
“一丁点都想不起来吗?”
“嗯,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水中,然后,腿也站不起来。”
说到这里,临渊停顿了一下。
“其实我的腿是完好的,师父检查过,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我就是不能走……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就这样,还是落水以后落下的后遗症,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会被亲生父母抛弃也不一定吧。”
灵瑾听得一怔,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问:“难道是因为这个,你才跟随望梅先生学医的吗?”
“算是吧。”
临渊不太笃定地说。
“等回过神来,我已经跟着师父药庐里修行、学习医书。师父懂得很多。我想,若是修习医术的时间长了,将来,或许真的能医好自己也不一定。”
灵瑾笑道:“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迟早有一日,能找到的方法的。”
然后,她想了想,又问:“你被望梅先生养大,关系是不是很亲近?”
说到这个,临渊一顿。
他面上显示出一种特殊的神情,似是郑重,似是迷茫。
“师父于我而言,既是师父,又像祖母。”
临渊的声音不知为何,忽然轻了许多,语速也变慢了。
他说:“师父救了我,抚养我,还教导我医术。她对我来说,恐怕比亲生父母还要更像亲人,对我恩重如山……这样的恩情,我此生只怕都无以为报……”
灵瑾继续推着临渊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两人走过一个岔路时,其实寻瑜和山望就在另一条路上,灵瑾推着临渊走过路口时,正好远远从寻瑜他们面前走过。
灵瑾并未注意到兄长和山望。
但是寻瑜和山望却立刻看到了他们。
山望见灵瑾推着临渊,疑惑地摇了摇扇子,问:“小公主怎么又和临渊待在一起?他们最近相处的时间,好像有些长了吧。”
寻瑜只是瞥了一眼,淡淡道:“临渊情况特殊,灵瑾有些担心他,所以才时常陪着。”
“你不在意吗?”
山望惊讶道。
“帮助同窗倒是好事,但我都听好多人说了,说小公主经常推着临渊在花园中走,两人有说有笑的。若说只是帮助,也太亲近了,我看更像已经成了朋友。”
说着,山望偷瞥寻瑜一眼。
自从开始怀疑寻瑜其实并不讨厌小公主以后,山望就时不时会观察寻瑜的反应。
此时,只见寻瑜薄唇轻抿,眉头蹙起,这表情和他平时差不多,既谈不上开心,但也谈不上不高兴。
山望忍不住想试探一下:“其实小公主交一交朋友,也不是坏事。不过,她毕竟花了许多时间在临渊身上,她修炼又努力,平时还要练习射艺、练习术法、学习机关术,最近待在家里的时间应该少了很多吧?她以前这么黏你,你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寻瑜:“……”
寻瑜紧蹙的眉毛颤了颤,嘴唇抿得微紧。
最后,寻瑜却道:“不会,她想要将时间花在哪里,是她的自由。”
说着,他的眼神微微一撇,低声道:“只不过是多等一段时间罢了。”
寻瑜后面一句话说得太轻,山望一点都没听见,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寻瑜正色,面无表情,转身走了。
*
然而,过了几个时辰,灵瑾在家的时候,忽然间,听到有敲门声。
灵瑾一开门,就看到兄长皱着眉站着,她还没回过神,怀里已经被丢了一个东西。
灵瑾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只小小的木雕凤凰,大小比之前的小木雀大一圈,但没有现实里凤凰和麻雀的差距这么大。而且,这只凤凰的眼神凶巴巴的,十分像哥哥。
兄长道:“你之前说想要的,我雕好了。最近比较忙,就随便雕一下,你拿着玩就是。”
灵瑾先是惊讶,但接着就成了十分高兴,眉眼一下笑得弯了起来,爱不释手。
“好可爱!”
灵瑾拿着小木头凤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双乌眸亮晶晶的。
她甚至忍不住将它贴到脸上,拿住了就不想放手。
寻瑜看到灵瑾开心到这个份上,反而不自在起来,见她将小凤凰贴着脸愈发浑身别扭,道:“你拿就好好拿着,不要贴到脸上……不合礼数。”
“啊,噢。”
灵瑾有点遗憾,但还是听兄长的话,乖乖将小凤凰放了下来,恢复端庄的站姿。
寻瑜转身要走,但他走了几步,又定住脚步,忽然道:“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
灵瑾歪头:“什么?”
“……你最近好像挺忙的,好久没留在家里了。”
寻瑜背对着灵瑾,灵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寻瑜的声音。
他说:“爹说,好久没和你一起品茶赏花,他有点想你了……我只是传个话而已,去不去随你。”
说完,寻瑜头也不回地走了。
倒是灵瑾捏着小凤凰,还有些呆呆的。
第30章 小水族
因为兄长传话说, 爹爹好久没见她、想她了,灵瑾抽了空就跑去祭司殿,陪大祭司聊天。
大祭司爱花, 祭司殿四季花开, 无论何时来,都有种与世隔绝的悠闲雅致。
见灵瑾经常过来, 大祭司倒是很开心,陪她谈天说地, 还教她如何选茶。
不过说来奇怪, 灵瑾每次来爹爹这里,居然回回都能碰见哥哥。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多了, 灵瑾也觉得奇怪起来。
而且,灵瑾有一回和大祭司品茶吃点心的时候, 偶然谈道:“爹爹, 前段时间我经常待在大学堂里修炼,忘了时间, 来陪你来得少了, 对不起。”
“没关系。”
大祭司仍是笑眯眯的, 举止优雅而和蔼。
“年少时爱学勤勉是好事。我虽希望你与瑜儿都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但你们总会成长,总有那么一天的。再说前段时间,我与陛下也忙,我还担心没顾上你们。”
“……?”
灵瑾听着有些不对劲, 问:“爹爹,你没让哥哥传话给我吗?”
“传什么话?”
“……?”
灵瑾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不过,她只当是过去太久, 爹可能不记得了,没太往心里去。
*
夏季到来的时候,凤凰城中一连下了几天几夜暴雨。
灵瑾注意到,母亲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翼国往年夏季也常常下大雨,灵瑾已经习以为常,不过是多撑撑伞、飞行小心羽毛的事,因此见母亲今年忙得异乎寻常,她不免有些奇怪。
“娘。”
见女君已经累到趴在桌子上自暴自弃,灵瑾主动走过去帮她敲背,一边敲,一边问道:“今年的雨,问题很严重吗?”
女君被女儿敲背,感觉又能复活了。
她支起身体,拧了拧太阳穴,说:“麻烦的不是翼族的事,我们翼国好好的。是水族。”
女君解释道:“今年这几场暴雨,都是台风带起来的。今年的台风来得太猛,又是好几场急雨,导致海水上涨、江水倒灌,水下不平稳。好些水族从海里被带到河里,从河里被带到支流,全乱了套。还有好些生活在浅水的水族没来得及躲,被直接冲上岸,进到我们翼国来了!”
灵瑾大吃一惊,担心道:“水族上了岸,翼族的百姓不会有事吧?”
女君说:“没事。这些冲上来的水族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因为猝不及防被卷上岸,很多人还受了重伤。
“水族情况特殊,如果没有特别训练过,就不懂得怎么在陆地上生活,离开水域还会渐渐脱水而死。他们以水为国,除了个别两栖的水族,大部分人接触陆地本来就少,不少人一辈子都没上过岸,上了岸也不会走路,威胁倒是不大。现在麻烦的是,怎么和水国交涉,把他们都送回去……人力怎么安排?疗伤搜索的费用都算谁的?到时候该不会还要安排士兵去水国吧?那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们有军事意图?总之麻烦死了!”
女君说着说着又暴躁地抓起头发。
灵瑾“啊”了一声,光是听着也觉得烦心。
她心疼地踮起脚,给娘敲背的小手更用力了。
她说:“娘别着急,总有办法的,我给娘亲捶背。”
“呜呜,乖女儿,乖女儿,过来给娘抱抱。”
女君一下子就被感动坏了,回头一把将灵瑾裹进怀里,用力亲了好几口。
灵瑾在旁边,陪女君批了会儿奏折。
等她差不多该写功课、回房间的时候,大殿内还传来仙官对母亲汇报情况的话——
“陛下,水族虽已臣服,但仍不可不防。尤其最近,水族似乎又与兽族关系密切起来,兽族已经往水国派了几次使者,好像还送了不少礼物……”
“唔,这些事,我会仔细考量……”
*
大雨又稀里哗啦地下了几日。
灵瑾他们还是学生,管不太到外面的事,日子安闲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