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陶牧之问。
“她来找你干什么?”林素问。
陶牧之:“……”
林素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杨曦,在问完这句话后,林素的目光就紧紧盯在了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在林素问这句话时,陶牧之的眼睫轻轻一动。
车里安静了那么两秒,陶牧之沉下眸色,道:“她有些心理问题咨询我。”
“咨询了三个小时?”林素问。
她这样说完,陶牧之抬起眸光,落在了她的脸上。被他这么一看,林素有些心虚,道:“……我是路过护士台的时候听小护士们说的。”
陶牧之听了她的话,也没有隐瞒。
“我也咨询了她一些事情。”
林素:“……”
“你是心理医生,你咨询她?”林素不可思议。
“她也是医生。”陶牧之道。
林素:“……”
所以他才对她说谢谢。
林素心里的疑点这下解开了。解开疑点后,林素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她想了想杨曦的样子,道:“她也是医生啊,我还没在医院里见过她呢。”
林素也算医院里的常客了,除了汪佳桦和陶牧之,她也碰到过不少医院的医生,差不多都快认全了。
说到这里,林素想了一下后,道:“不对啊,小护士们也都不认识她啊!”
要是杨曦也是医生,小护士们肯定认识,也不至于在外面八卦猜测杨曦是陶牧之的女朋友了。
听了林素的话,陶牧之道:“她不是我们医院的。”
林素看了陶牧之一眼,道:“哦。”
她“哦”完后,沉默了两秒,问道。
“那是哪个医院的?”
陶牧之:“……”
林素大有要刨根问底的架势,陶牧之双手扶在方向盘上,目视着前方,他的神色平静而平淡。
他没回答林素的问题,而是问她:“你今天的诊疗怎么样?”
林素望着陶牧之,眼睫上下动了动。
陶牧之忽略掉了她的问题。
陶牧之很少会忽略掉她的问题,除非是他不想回答。而他不想回答的问题,里面也有一连串的问题。
她不知道陶牧之为什么对杨曦所在的医院讳莫如深,当然可能他的这个忽略,对他和杨曦的关系并不会有什么改变,也不会对她和陶牧之的关系有什么改变。
可是在这种时候,林素的心口突然就收窄了。
她把目光从陶牧之身上移开,说了一句。
“没怎么样。”
陶牧之看了她一眼。
“没怎么样?”陶牧之复述了一遍她的回答,问道:“下周要继续去么?”
“嗯。”
听了林素的回答,陶牧之眼睛里的光芒沉了沉,后收回目光继续开车,道:“那就下周继续。”
-
林素没有告诉陶牧之自己痊愈的事情。
原本在察觉到自己误会陶牧之和杨曦的关系,两人回到车上独处时,林素是想告诉陶牧之她痊愈的事情的。
可是偏偏在她告诉之前,他们又聊了两句杨曦工作的事情。
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根本没必要对林素造成什么隔阂。可也正是很简单的事情,让林素不知道怎么就放在了心上。
这件事情或许并不是杨曦,或者杨曦具体在哪个医院工作的问题,本质问题是陶牧之不告诉她。他有事情瞒着自己。
两个人相处,如果对方瞒着对方一件事情,那就算两人贴在一起,中间也是隔着一层薄膜,无法真正感受到对方皮肤的触感,更没有那种踏实的真实感。
在这样的情境下,林素没有告诉陶牧之自己痊愈的事情。
两人一起开车回了家,和往常一样,去超市买了菜,陶牧之回家做了晚饭。陶牧之做晚饭的时候,林素就躺在沙发上看独苗。等晚餐好了,陶牧之叫一声,林素从沙发上起来,和他一起吃了晚饭。
吃过晚饭后,林素又躺回去看独苗,看了没多久,林素说困了,就回房间睡了。
陶牧之自然也是察觉出了林素的不对劲来。
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吃饭,看独苗,睡觉。但又不和往常一样,她沉默着不说话,脸上没什么笑,连饭都只吃了一碗。
她像是在和他默默闹别扭。
陶牧之知道她别扭的根源在哪儿。
林素的性子像个小孩子,就是那种她想要什么东西,想知道什么事情,不管那东西多么渺小,想知道的事情多么不在意,但是她想要了,想要知道了,就必须要得到。
不然她就会闹脾气。
今天在车上,她问杨曦是哪家医院的,这原本是个很平常的问题。他说了,她也不会记在脑子里。但他要不说,她就不满意。
然后就跟他开始闹别扭。
陶牧之当时想过这个问题说不说,林素虽然小孩性子,但毕竟是个成年人,而且她现在心理问题没痊愈,心理敏感,若是让她知道,说不定会更加重她的病情。
所以陶牧之忽略了这个问题。
而忽略这个问题后,也有忽略这个问题之后的困难。
不过也还好。既然是小孩子,一些事情自然不会记得那么清楚,她闹别扭也只会闹一晚,等第二天也就忘记了。
想到这里,陶牧之也没再打扰林素。
-
第二天一大早,陶牧之照例去了林素的房间门口敲门。
十一月中旬,天气比往常冷了许多,林素对于这么冷的天爬山苦不堪言,每次叫她都要费些功夫。
陶牧之先敲了一下门,叫了一声:“林素。”
叫完林素的名字,陶牧之没怎么等待,抬手放在门把上,就要推门进去。在他推门的时候,林素卧室的门却随之打开了。
门口,林素穿着登山的运动装备,正面无表情地看他。
看了陶牧之一眼,林素也没多余的话,越过他的身体朝着玄关走去,边走边道:“走吧。”
陶牧之:“……”
在林素离开后,陶牧之转头看向了玄关。玄关处,林素正扶着鞋柜,在穿她的登山鞋。她身形单薄,即使穿着肥厚的登山服,看着也小小一只。她还把冲锋衣的帽子戴在了头上,并且把两边的绳拉紧了,这样她浑身包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下了一张被帽子挤得圆鼓鼓的脸和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
穿上鞋,林素站直身体看了一眼还在她卧室门口的陶牧之,表情没什么变化。
“你不去啊?”
林素说完,陶牧之点头,道:“去。”
“那还不快点。”林素不耐地催促。
在林素的催促下,陶牧之也去换上了鞋子,换了鞋,两人一同出门,陶牧之望着身边一言不发,只是往前走的林素。
她还在闹别扭。
-
这座山林素已经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从一开始的需要休息一段,到现在全程无休,甚至提高配速,林素把这座山爬得愈发的虎虎生风了。
她穿着冲锋衣,风刮在她的脸上,林素像是一头小牛犊,快速又有力地往上爬着。不出一刻钟,林素爬上了山顶。
今天爬得快,山顶的日出都还没出来。而没了山体的遮挡,冷风倒是在山顶刮得肆无忌惮。林素刚一上山,冷飕飕的风四面八方地朝着她吹了过来,她刚爬山热起来的身体,一下就被吹透了。
在被吹透后,林素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陶牧之爬山一直是那个配速。先前是他要等林素,现在林素则把他甩在了后面。等陶牧之上山,就看到了林素在冷风中打了一个抖。
他看着她的背影,拉开了冲锋衣的拉链。
林素被冻得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她反应过来时,就听到了后面的拉链声。她回过头来,陶牧之已经脱下了冲锋衣,下一秒,林素被陶牧之的气息和温暖包裹住了。
陶牧之将冲锋衣包在了她的身上。
林素觉得她刚爬完山,身体已经够热了,可是陶牧之的身体却比她的身体热得多。他的冲锋衣上带着他身上的那种冷杉香,明明是凉凉的感觉,可是贴在身上时,却是滚烫的。
林素被那么包了一下,身体瞬间温暖过来。她冻僵的心跳舒展,脑子也开始转悠了起来。脑子转起来后,林素的心微微一梗。
她抬手推开陶牧之包在她身上的衣服,皱眉道:“拿开。”
但是以她和陶牧之的体型差来看,她就像条小丑鱼,撞到了大鲨鱼身上,大鲨鱼不但没被她撞出问题,她自己还因为反作用力在海里翻腾了好几圈。
陶牧之的冲锋衣只在她抬手时撩起了个衣角,这撩起的一小部分,甚至都没有给凉风灌进来的机会,就被陶牧之又给包紧了。
林素:“……”
“当心冻感冒。”陶牧之道。
陶牧之这么说了一句,他衣服的温暖像是也温暖到了她的心里,林素的目光随着她变软的心也一并变软了。
她扭头看向一旁,不搭理陶牧之。
“闹别扭啊?”陶牧之问林素。
林素抿了抿唇,没说话。
在他说话时候,她的脸颊就别向一旁,还有些气鼓鼓的样子。她不愿意看他,陶牧之则俯下身,把目光对上了她的视线。
陶牧之俯身把脸凑了过来,男人清俊的面庞在冷风下更为凌厉,可他一双眼中,却满是温柔。
“就因为昨天的事情?”陶牧之问。
陶牧之说完,林素抬眸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眨。
“她是一院的。”陶牧之道。
她无非是想要个答案,他告诉她就好了。就像小孩子要糖,你不给她,她闹别扭,你把糖给她就好了。
往常陶牧之都是这样哄的。
但是这一次,林素并没有拿到糖就就此罢休。她还让陶牧之剥开糖纸。
“哪个科的?具体是做什么的?”
人在得到对方的妥协后,往往不会就此顺着那个台阶下来,反而会顺着台阶再得寸进尺一次。
林素就是在得寸进尺。
如果陶牧之回答了她这个问题,那她就告诉他她已经痊愈了。
林素并不想一直瞒着这件事情,因为两人知道这件事情后,也还有更多的话要聊,事要做。
她期待地看着陶牧之,陶牧之的眼睛依然与她平视。在他的眼睛里,林素看到远处的天边,夕阳冒出了红光。但是那一点红光,还不足以照亮整片大地。
陶牧之没说。
林素眼中的希望随着日光的升起却在暗淡,最后,怒气染上瞳孔,她甩开陶牧之,道。
“算了。下山。”
-
这次林素下山也没有让他背。
下山后,两人回家吃过早饭,他去上班,林素则去了摄影基地。两人的车子一前一后开出地下车库,而后分道扬镳,陶牧之望着林素的车影消失在视线内,唇线微微抿紧。
林素的表现不对。
她像是执念更深了。对于杨曦的事情,她过于刨根问底了。
往常她有什么问题,不管回不回答,她转头就忘了。这次她一晚上没有放下,除此之外,她还在他回答后又问了新的问题。
陶牧之没回答她的新问题,因为看林素现在的样子,在他回答完杨曦是什么科室,研究方向是什么以后,她肯定会问原因。
林素现在还不能知道原因。她还没有痊愈。心理疾病患者往往比正常人更敏感,更偏执,如果陶牧之说了原因,即使他对她解释了,那她也会有针对他说出的原因来的另外一套解释。
那套解释一出来,她便认定了那个解释,听不进去他的解释。就这样陷入死循环,她的病情也会因为她认为他找杨曦的原因而反复,更不利于她的痊愈。
现在她还在闹别扭,相当于在她心口上扎了一根刺。这根刺梗着她,让她很难受。但是他不能给她把刺□□,他把刺□□后,指不定林素自己会在心口上自己扎一刀。
这比刺更难受。
陶牧之现在不得已留着这根刺在林素心上,是因为她还没有痊愈。若是痊愈了,他会比现在大胆很多。
但是把林素转给汪佳桦后,林素的诊疗进度他是一无所知的。他不知道林素还要诊疗多久,最起码现在是没有痊愈。因为林素说她下周还要继续找汪佳桦诊疗。
陶牧之的心都围在了林素身上。
周五早上,医院照例是要开例会的。陶牧之去诊疗室换了医生制服后,下楼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正走着,后面传来汪佳桦的声音。
“陶医生。”
陶牧之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叫了一声:“汪教授早。”
“早。”两人都是去开会的,打过招呼后,汪佳桦也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道:“一起吧。”
“好。”两人汇合后,一起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汪佳桦是个很随和的医生,一边和陶牧之往楼下会议室走着,一边吐槽着医院:“医院这个会哦,真是太多了。早上两个小时的会,都够我诊疗两个病人了。”
说到这里,汪佳桦对陶牧之道:“对了,你现在诊疗名额还有么?”
“有。”陶牧之道。
“我这边有个亲戚家的小男孩,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情绪和状态都不是很好。家长问也不说,我倒是去跟他谈过。但是我在他那里先是他姑姑,才是心理医生。他对我也挺忌惮的。我想让他去你那边诊疗看看,可以么?”汪佳桦问。
医院平时接待青少年的心理健康问题也不少,陶牧之在这方面也很有一套。当时汪佳桦没有办法后,就决定让那个小男孩来找陶牧之了。
而汪佳桦说完,陶牧之道:“当然可以。”
听到陶牧之答应,汪佳桦笑了一声:“那就谢谢了。”
“您客气了。”陶牧之道。他说完,眼睛看向脚尖的台阶,道:“我也有把我的病人推给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