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上去,手脚都冻得冰凉,陈秀娟女士半埋怨地将她手握了又握,过了会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个电热水袋给她:捂着。”
“你说说你啊,越大越贪玩,跟你爸一样,万一再把冻疮捂出来可有你受的……”
沈双和爸爸对了一眼,都笑了:“啊,知道啦知道啦,春晚都要开始了,走走走,妈,我们去看电视。”
三人坐在沙发上,窝在一块看电视。
窗外烟花时不时亮起来,还能听到热闹的爆竹声响。
电热水袋将身体渐渐捂暖,沈双歪在沙发上,靠着陈秀娟女士肩膀,心里也被捂得暖烘烘的。
茶几上,手机上不停地震。
祝福短信一条接着一条,而季远的短信就是这时候发过来的。
「lejanía:新年快乐。」
沈双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头像——
季远的微信头像,还是没分手前有一回她故意闹他时换的,那时他惹她生气,她就拿他微信发了条朋友圈对自己道歉,他也不恼,就这么倚着床头看她胡闹,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一直用着的头像也换了,换成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
一只略小些,一只略大些,一径的白,只是他的骨节要分明些,相扣在一起,这是连手指都能看出的缱绻。
当时她作弄他,换成这个头像。
原以为他会换,谁知后来一直没换过。
问他,也只是说“懒得”。
到现在还在用。
沈双一下一下地划着对话框,视线停留在那条「新年快乐」,最后还是退出,没有回复。
之后,她群发了一条新年祝福,特意避开了季远。
再之后,就专心看起春晚,没再关注手机。
熬到12点,春晚结束,就去睡觉。
醒来时,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雪。
江城很少下雪,从窗户往外看去,能看到小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在下面玩疯了,沈双也穿戴一新,披着大棉袄裹着个大围巾滚了个大雪球。
上来时,被陈秀娟骂了一通,还被塞了两个大大的红包。
拜完年,吃完早餐,沈双发了条新年博、收获一波新年祝福后,发现steven竟然也发了条新年祝福过来,并且还告诉她,他和舅舅来了江城,明天一早还要乘飞机赶往洛杉矶,所以希望今天能碰个头把《破茧》的最终稿跟她定下来——
他又改动了一点。
在音乐上,沈双就没见过比steven更轴的了。
一个音符不喜欢,就要不断地改,直到改到彻底满意,甚至是配乐,小提琴、钢琴,等等……
但凡有一点不满意,他情愿不发表。
用steven自己的话来说:“他永远不会发布自己无法爱上的作品。”
也因此,和他合作过的,对他都是又怕又爱。
沈双也被他半夜叫起来过,就为了一个音调,让她反复地唱、好让他定调——在这之前,她见过最吹毛求疵的人还是毛礼秦老师。
不过,沈双也理解。
就像她跳舞,不练到每个动作都符合心意,也不会将它搬上舞台。
没有完美的作品,但每个作品都该有心意、有态度才对——一部有心意、有态度的作品,纵使有残缺,也一定动人。
舞蹈如此,音乐也是如此。
所以,即使是大年初一,沈双还是同意了。
她把steven约在了家附近的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是江城中学一个学姐开的,学姐毕业后没去大城市,留在这开了家咖啡馆,沈双偶尔会去坐坐。
这学姐人也很好,从没对外透露过她的行踪。
“好久不见。”
steven一见面就道。
沈双莞尔:“不久吧,steven,之前才拍的综艺。”
说起这个,steven就郁闷:“明明通知我是十一点,沈,我出来时你们都走了。”
沈双讶然:“通知的是九点。”
江城大雪漫漫,沈双和Steven坐在咖啡厅里叙旧;而北市却是艳阳高照。
这高照的艳阳里,季远站在暖融融的客厅里,看着生养他的父母如对待生死仇敌一样扭打在一起。
第143章 神经病 你神经病。
季远下楼时, 眼底还透着疲倦。
楼下传来的吵闹声,让他没睡好的眼底更添了丝躁意,等走到大厅, 对着那满地的狼藉、和吵得好像前辈子是生死大仇的夫妻,没立刻说话。
反倒倚着墙,看了会。
那对夫妻战争已经升级, 从骂战变成了撕扯。
主要是女方在撕扯,男方憋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在极力扯开对方,一边道:“宁玉怜,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泼妇!”
“我泼妇?季城,我泼妇也是你逼的!”
宁玉怜扯着季城的头发,几乎要将他的头发薅下来。
两人都没注意到旁边倚墙观看的儿子。
倒是别墅里呆了很多年的保姆过来,带了丝不安地问季远: “小季先生, 您不去劝劝吗?先生和太太吵了很久。”
季远转过头, 那眼神是笑的, 却看得保姆一愣,他道:“李阿姨, 不用。”
“等他们吵累了就会停下来了。”
“可这…”
保姆看看场中,这可不是吵啊, 明明是打架。
男主人的头发乱了,衣服也撕破了, 女主人的鞋也掉了, 披肩……
不过她也只是人家家里的保姆,到底不好说什么,再看了眼,又下去了。
只是下去时, 还是忍不住想:
这一家人可真够奇怪的,男主人一年到头不着家,女主人天天打麻将,两人的儿子看着爸妈打架也不管……
哪像一家人哦。
季远看了眼还在吵架的男女,“咔嚓”,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其中一根,懒洋洋地点燃。
他还拿出手机,给沈双发了条:
「早安。今天的阳光很好。」
没有回复。
季远叼着烟,抬头看了眼旁边大落地窗泄进来的阳光,而后又低头,吸了口烟。
袅袅的烟雾散开来,云山雾罩般地掩住他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
季远捻熄烟头。
过了会,道:“打够了吗?”
“要不要替你们拨119?让救护车直接在外面等?”
这懒怠的一声,惊醒了还在厮打中的两人。
宁玉怜连忙放开扯着季城不放的手,捋捋乱七八糟的头发,露出抹尴尬的笑:“小远,你起来了啊。”
季远点头:“是啊,看来起得还是有点早。”
季城向来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唯独总是被宁玉怜挑起火气,此时对着唯一的儿子难免有些尴尬。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抚了抚被拽乱的领带,朝季远点点头:
“一会上楼,到我书房来。”
“不了,”季远道,“我待会要出去。”
“出去?去哪儿?”宁玉怜道,“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得在家带着。”
宁玉怜注意到,她说完,季远就笑了下。
那笑挑得她刚下去的火又蹿上来:“你笑什么,季远?我哪里说错了?”
季远摊手:“您当然什么都没错,宁女士。”
“不对,你刚才明明在嘲笑我。”宁玉怜紧蹙着眉,她熬了一晚上的夜,此时鬓发凌乱,可还是美得惊人,只是那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让人心惊,“你说清楚,刚才是在嘲笑我对不对?”
“宁玉怜,你发什么疯?”
季远还没回答,季城就先怒了, “要发疯也不要朝着季远发!打了一晚上的牌,有什么脸这么说话?”
“脸?”宁玉怜话还没说完,泪就掉了下来,“季城,你问我要脸?明明是你先出去的!我问你,什么生意要大过年的晚上去谈?是我丑了老了,还是外面的女人——”
“——你放屁!”季城怒道,“宁玉怜,你真该清清你的脑子!”
“季城,你欺负人!”宁玉怜冲过去,又跟季城扯起来,边扯还边哭:“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就是在守活寡……”
“放开我,你这泼妇!我要早知道……”
“是,你早知道,你想娶那个女人对不对?可惜了,我怀了阿远,你甩不掉我……”
……
季远看着那重新又撕扯到一块的男女,转过头,阳光照进那泓荡漾的桃花眸里,他笑了下,迈开长腿往外去。
在出大厅,往台阶而去时,穿着围裙的李阿姨匆匆追出来:“小季先生,您要…出去了?”
“是,”季远颔首,“帮我跟先生太太说,我晚上不回来,不用等我。”
“哦,哦,好,好的。”
李阿姨欲言又止,季远却已经转身下了台阶。
不一会,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就消失在青绿色的草坪上,李阿姨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小季先生好像没穿外套。
*
当天下午,一辆喷着“lejanía”的私人飞机划破北市明媚的长空,落到江城新建好的江安机场。
江城雪落纷纷。
一个男人下了飞机,到了一个怎么看都与他格格不入的老城区。
老城墙壁斑驳,道路坑洼,设施陈旧,处处都与这衣着讲究矜雅的男人不同。
路过的人,纷纷向他投去视线。
可这人却只是抬起头,看着路边的香樟,和那早就旧得不像话的公交站牌掠去一眼,而后迈步往前走,拐进一个巷弄不见了。
路人这才发现,旁边还停了辆黑色的豪华轿跑,轿跑在那男人离开的时候,也重新启动,离开了这老旧的街道。
沈双这时候正和steven往家走。
“抱歉啊,”她带着丝抱歉地对steven道,“我妈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沈双有点尴尬。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在咖啡馆谈事时,还能被正好溜达过来的陈秀娟女士和她爸逮个正着呢。
咖啡馆这种地方,以前可是她妈最嗤之以鼻的地方,称“去那地方花钱喝苦了吧唧水的都是傻蛋”,而临了年纪大了,反倒“小资”起来,趁着过年“奢侈”一把,来喝苦了吧唧水了。
这下……
沈双苦着一张精致的小脸,脑子里全是刚才她妈的热情劲儿——她也是才知道,陈秀娟女士对她的终身大事十分在意,见到steven这样一个帅小伙,热情满得简直像夏日里的太阳,直接邀请人去她家吃饭。
过年哎,请一个外人回家吃饭,像话吗?!
可陈秀娟女士就是干了。
而这个被邀请的人……
沈双看了眼steven,这个香蕉人恐怕只除了皮是黄种人,内里全是白的,压根不懂春节的意义——
竟然也兴高采烈、极其单纯地,同、意、了。
“没关系,阿姨很可爱,我很喜欢。”
steven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那笑极其灿烂,沈双看着,突然懂陈女士突如其来的热情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是跟她之前天天追着喊“崽崽”的小鲜肉一个款吗?!
明星出现在现实,那杀伤力是巨大的。
何况steven长得相当不赖,身上还带了点音乐人那热情天真又旁若无人的气质——
“我妈让我带瓶酱油,”走到小区门口,她对steven道,“你在这等我。”
steven乖巧地点点头。
买完酱油出来,沈双发现steven蹲在地上,连帽短棉服上的帽子也戴了起来,像只等待主人的小狗狗——
她走过去拍了他一下:“走了。”
steven这才站起来,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雪地里蹲久了,起来时一个不稳,哭丧着脸对她喊:
“沈,我脚被大鲨鱼咬了,站不了了。”
沈双“噗嗤”一声笑了:“脚麻了?”
steven点头,无辜地看着她。
沈双又笑,也没说要扶,转过身就回小超市,拿了个拖把棍出来——
拖把下面的布条已经被拆了。
她递给他:“呶,拄着。”
steven“喂”了声:“沈,你太无情了!”
沈双笑。
steven丢开拖把棍:“OK,没错,我脚没被鲨鱼咬,但我心被鲨鱼咬了,很痛。”
他捂着心口,一副受了伤的模样。
沈双终于笑出了声,笑声传出雪地老远。
“steven,撒谎不好,鼻子会长长哦。”
女孩软糯的声音像化开的蜜糖。
“这有点麻烦,”steven道,“鼻子太长万一看不清乐谱,我会很伤心。”
女孩又笑。
手里的超市袋子因笑而不稳,被男孩接过去。
两人说说笑笑着往小区里走去。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落在不远处一个男人身上。
他站在香樟树下,雪纷扬地落到他肩头,又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抬头,一滴水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落到他眼皮,他眨了眨眼睛:原来是下雨了。
“噼里啪啦”的雨下了来,混着雪,将江城新年的第一天,渲染得阴阴沉沉。
沈双在屋内揭开窗帘,看着将天地都几乎湮没的雨,心想,还好她跑得快。
身后传来一声:“又又,快过来帮忙择菜!你怎么能让客人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