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上一只鬼大腿——蒋淮琅
时间:2021-10-29 10:15:48

  周掌柜大怒:“你给我闭嘴!”
  掌柜娘子拍他:“儿子刚回来,你瞧瞧你生哪门子气啊?好好说话。”
  周掌柜指着他鼻子:“你要是没去军营里走一遭,在家说这些话我不会骂你。可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被俘过的楚兵,跟的是败军之将!得了恩惠才能须尾俱全地回家,你不感恩,也莫给家里招祸!”
  周望元咬着牙憋了半晌,道:“他就是胡说八道,他说陈姑娘定亲了,有这回事吗?陈姑娘答应过会等我的,我绝不信她会食言!”
  周掌柜愣住,与娘子互看了一眼,怎么又说到陈姜身上去了。
  “你...你是因为陈姑娘,才顶撞了袁将军?”
  周望元寒着脸:“他问我来历家世,我一一作答。问我可愿留军效力,我告诉他和我有了婚约的姑娘已满十七岁,不能再等,我要回家娶她。姓袁的便混说陈姑娘已定了亲,叫我不要痴心妄想,我就和他吵了起来。
  周掌柜大惑:“袁将军怎知你说的人就是陈姑娘?”
  “我不知道,我说我家是做棺材的,有婚约的姑娘也是同行,他便问我是不是陈姑娘。”
  周掌柜扶额:“陈天师大名传遍天下,袁将军认识她也不稀奇。天老爷啊,你什么时候跟她有了婚约,为何我半点不知?还是你故意在外坏人名声?”
  “当然不是!”周望元言之凿凿,“我临走前去找过她,问她愿不愿等我,陈姑娘答应了的!就算不是婚约,也是约定!”
  周掌柜无奈地看着儿子:“傻子,你真是个傻子!”
  周望元蹭地站起身:“爹,我以后不想从军的事了,安安稳稳在家呆着,你去给我提亲吧。”
  战火纷飞动荡不安,遭受战争波及的人在苦苦求生,没有遭受波及的人在提心吊胆。这两年来,哪怕是再偏远地区的百姓们都默默关注着局势,希望早日得安。大槐树村民茶余饭后把谈资从闲碎八卦转移到天下大事的人也不在少数,不管懂不懂,凑在一块儿总会唠几句,共同担心着自己的未来。
  躁动的大环境下,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就很难引起人们注意。比如,陈姜正在悄悄迈入“老姑娘”的行列。
  她十七岁了,因为天下不定的缘故,求娶的人家比前两年少了很多。尤其最近,眼看形势明朗,大楚翻天已成定局,她这还挂着少监头衔的五品官就成了有几分尴尬的存在。
  虽然长得美,又有钱有能耐让人难舍。但真娶回了家,万一哪天新帝清算前朝官员,她一人获罪,全家都跟着受牵连,想想还是算了。
  原先那些家世显赫有头有脸的求亲者销声匿迹了,十里八乡的小伙儿们也没能坚持下来。廖氏悔不当初,要不是她为了推脱王婶儿,陈姜那莫须有的婚约也不至于传开。从前门庭若市,现在门可罗雀,到了今年,这都过去四五个月了,更是一家来提的都没有。
  她念叨陈姜,陈姜就说,没事,小姑十九岁才出嫁,不也嫁得挺好,生了一儿一女,财权在握,夫妻和睦,穿金戴银的,越来越像个富家太太了。
  廖氏说你小姑十八就定了亲,你十八能定下吗?那个传说中对你有意的男子在哪儿呢?
  在哪儿呢?陈姜也不知道。她最近生意出乎意料的好,除了纸扎还在卖,另有一些客户主动找上门来帮她拓展了一个新业务,招安魂。
  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死最多的便是那些从民间被征走的普通青年,他们或是谁的儿子孙子,或是谁的丈夫父亲,一纸选募令使他们告别亲人离乡背井,甚至连新丁营也没呆上几天就要举着大刀钩枪冲上战场,被动的成为炮灰,被动的厮杀伤亡。
  许多人家连亲人的尸体都没能收回,得到的只是衙门口阵亡告示上一个冰冷的名字。
  他们来请陈姜,希望她能帮助他们把亲人的魂魄招回家,送魂安息。陈姜来者不拒,不辞劳苦地一家一家跑去,收很少的钱,为每一户念上几段地藏经或度人经。有的魂灵认识路回了家,有的没有。
  常常在来回奔波的路上看见茫然四顾的亡兵鬼魂,她也会主动上前询问安抚,尽量将它们送回亲人身边。
  周亡,是到了该亡的时候,楚亡,同样。国与人,都被命运裹挟前行,生死兴亡早已埋下伏笔。
  影子身死,她穿越而来,遇见赵媞,结识袁熙,各为所愿地努力着,焉知一切不是命中注定。
  袁熙大军攻破洛州,皇帝南逃的消息传来三个月后,陈姜坐在堂屋一脸尴尬地听着周掌柜娘子与廖氏寒暄。
  周掌柜夫妻俩是一起来替周望元提亲的,虽然知道儿子一厢情愿的可能性大,但形势也给了他们些许信心。大楚被推翻了,新帝要登基了,县衙都关门了,在等着新官员的上任,前面那位,没人关心他去了哪里。陈姜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受人关注,她的官位随着前朝覆灭而不再成立,在新的任命下来之前,她应该就是个寻常姑娘了。
  这会儿提亲,是最好的时机。周家没请官媒自己亲自上门,就是想先探探陈姜的口风。
  廖氏对周望元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但对周掌柜很是熟悉。知道这几年来,他一直关照着闺女的纸扎生意,人品靠得住,家里又是做白事行的,不嫌弃闺女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陈姜对周望元有救命之恩,那嫁过去岂不是全家都会敬着重着?
  她非常高兴,和掌柜娘子相谈甚欢,到人家问回话的时候,差点就脱口答应。好在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先看了陈姜一眼。
  陈姜微微摇头,廖氏的心沉了半截,硬撑着笑脸说思量思量再给回话,周家夫妻俩也没说什么,留下礼物就告辞了。
  出了门,周掌柜立即道:“陈姑娘摇头我看见了,她不想嫁给望元。”
  掌柜娘子疑惑:“她娘说思量思量,那肯定是没许过人家,难道陈姑娘心里有人了?”
  “有人也不稀奇,她是见过世面的,常在外走动,逃宫的那位还给她封过官,眼界不是望元可比。”周掌柜叹息:“望元一颗心都拴在她身上,打十四五岁起我就瞧出来了。”
  掌柜娘子迟疑:“要不私下里跟她娘说说,我看她娘还挺满意望元的。”
  周掌柜否决:“这怎么能行?望元的命是她救的,她若不喜欢,你背着她定亲,咱们可不就成了恩将仇报吗?那不是给望元娶媳妇,是给他娶了个仇人啊。”
  夫妻俩互叹了几口气,想着回家怎么跟儿子说,慢腾腾上了马车刚要走,忽见村道上又一驾马车正朝着陈姜家驶来。
  那车厢子上挂的五彩花红布条,让掌柜娘子一看就提高了警惕:“咦,这不是县上何媒官的马车吗?她怎么来了?”
  周掌柜见怪不怪:“你是没见过,从前陈姑娘家门口的媒车排成长龙,我来几回订货都碰见上门提亲的。现在是少了些,可她盛名在外,人又长得俊,别看她十七了,再过两年,还是不愁嫁。”
  说话间马车近前,穿着清淡素雅但耳边别了一朵大红花的中年媒婆跳下车来,上前叫门,门一开她就喜气洋洋嚷嚷起来:“恭喜陈天师,贺喜陈天师,陈天师大喜了啊!”
  掌柜娘子心灰了:“一家有女百家求,望元难啊。”
  陈姜继续坐在堂屋,保持着尴尬的表情旁听。本来给她提亲她不该杵在这儿,可她不走,廖氏也不好说啥。
  那能说会道的媒婆跟廖氏唠了半天全是吉利话儿,把廖氏说得晕头转向还没说到正点上,陈姜先耐不住了:“何大媒,你来我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还能痛快报个家门,今儿怎么连名姓都说不出口,又是富贵又是喜的,到底提的是谁啊?别什么歪瓜裂枣的活儿都接啊,说得再天花乱坠我也不能稀里糊涂给赏钱。”
  何媒官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拍着大腿道:“啊哟,瞧陈天师你说到哪儿去了,这回来向你提亲的人家啊,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我保了半辈子媒,也是头一回遇上,来的路上这心跳的啊,生怕说得不好,误了这桩天造地设,郎才女貌,英雄美人的佳配良缘呐!”
  陈姜:“......你再不说就请吧。”
  何媒官清清嗓子,抿抿嘴,目光闪闪烁烁,有点紧张的样子十分少见。陈姜越来越好奇,不会真给她介绍歪瓜裂枣吧,敢开口她就要叫小冬拿苕帚来赶人了。
  “陈天师,给你提的这一家,是凤来镇镇东凤来巷的袁家。”
  陈姜乍没反应过来:“镇上有叫凤来巷的地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凤来巷原先是有的,九年前一场大火烧没了。近日他家嫡支长房的二公子从京城回来了,正说要重建呢。想求娶你的也就是这位二公子。”
  “谁?”
  “姓袁,名熙。”
  陈姜傻眼,袁熙?袁熙不是该在京城搞他的登基大典吗,怎么跑回凤来镇了?
 
 
第107章 别爱我没结果
  何媒官走后,陈姜食不知味地吃了饭,回屋铺好纸张,拿着笔写下五个字:我要嫁人了。盯着看了会儿,抓起来揉了,重铺一张纸,重写五个字:你还回来吗?
  又分开一年了,你还回来吗?
  火盆里的余烬渐渐熄灭,陈姜坐在瓜架下发呆,从夕阳西下发到星月交辉。
  廖氏咬断线头,放下绣架子起身吹灯,从窗口看见她的身影,道:“姜儿,夜里凉,早些睡吧。”
  陈姜仿似没有听见,呆坐着一动不动。廖氏摇摇头,放下窗支,吹熄了油灯。
  夜半时分,嘻嘻哈哈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没多久,两只绿盈盈的小鬼穿墙而进。影子兴奋地冲向陈姜,“我回来啦!你知道吗,我看见了好多鬼,好多好多,全是打仗死掉的,它们都来跟我说话,问我从哪来的,哈哈哈!”
  赵媞紧随其后,嗔道:“要不是我拉着你逃得快,你就被当兵的给围住了,那些鬼一身戾气,谁知道它们会做什么?不听话,下次再也不带你出去了。”
  影子朝她做个鬼脸:“我还不想出去呢,打完仗又去宫里,每天就是听人说话说话,也不知他们哪来那么多话说,我早都烦了,还是家里好。”
  说完她就进屋看她娘去了,赵媞飘近陈姜,笑眯眯的:“四月不见,可还好?今日是不是有喜事上门啊?”
  陈姜严肃地看着她:“楚灭了,你身后的门出现了吗?”
  赵媞一怔:“没...没有,袁熙尚未登基,大周尚未复立,杨贼也...还没抓到。”
  “板上钉钉的事不过迟早。重点在于,这些都完成了之后,你能否去投胎。”
  “怎...怎么不能呢?”
  “我不确定。我觉得你也不确定,不但不确定,还有些心虚。”陈姜口气清淡,目光冷冰冰的,“赵媞,你最好不要骗我。六年了,为了你能投胎,我已竭尽全力,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掺合到这件事里来。如果不成,我真的会发火的。”
  赵媞有些慌张:“我说的都是实话,心里话,绝无欺瞒,若还不能去投胎,你怪我也没用。”
  “悬,很悬。”陈姜抹了把脸,烦道:“以前我曾送走过的那个不悟之鬼,在得知她的仇人身染重疾后就出现了一些征兆,那人一死,它很快投胎去了。可是你......大楚翻篇三个月了,毫无变化。”
  赵媞不解:“应该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绿光只有陈姜能看见,明暗的改变也只有她能掌握,说了赵媞也理解不了。
  “你回来干什么?袁熙怎么还不登基?”
  赵媞见她转开话题,暗暗松了口气,道:“小鬼闹着要回家,袁熙恰好也要到凤来镇,我们就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赵媞被她先前一番沉重弄得调侃心态全无,老实道:“来向你提亲的。”
  “胡说!”陈姜气愤,“我才不信,孰轻孰重他分不清吗?此时天下不定,百废待兴,当务之急是抓紧称帝安抚民心。他抛下江山来向我提亲是什么意思?我答应不答应都落不着好!百姓怎么看我,官员怎么看我?这是想给我安个红颜祸水的罪名,让我遭受唾骂!”
  赵媞震惊:“哪有这么严重,他就是喜欢你。”
  陈姜不屑冷笑:“喜欢我,喜欢到连江山都不顾了,别那么天真,天下不可能有这样的男人,他一定另有图谋!”
  “陈姑娘聪慧。”
  蓦然传来的男声吓了陈姜一跳,同赵媞一道瞧去,院墙上翻过一条黑影,利索落地,下脚无声。
  “袁熙!”赵媞喊了一声,又忐忑地望望陈姜。见她正不高兴地剜了那黑影一眼。心里也埋怨起袁熙来,求娶就光明正大的求,老这么半夜三更的摸进姑娘家,不是君子所为。
  陈百安的书房里两人一鬼相对,陈姜抱着胳膊打量起面前这张陌生的面容。
  油灯摇曳下,一身黑衣短打的男子正襟危坐,黑发以云巾高束,许是长时在外奔徙打仗,皮肤不复初见时白皙,泛着麦色。而那张脸,确实不是赵媞吹牛,当真剑眉星眸,霞姿月韵。她最熟悉的那双眼睛,原来配哪张面具都显违和,独放在原装的脸上,恰到好处,搭配完美,称得上凤表龙姿,俊美无匹。
  陈姜爱看美人,看着美好的容颜,心情舒畅,想发火都发不起来。更何况,美人还送了一个金印章给她。
  “多谢陈姑娘襄助,解义军燃眉之急,这里是一千五百万两,如数奉还。”
  “我没捐那么多。”
  “你几次只身犯险,入宫与杨贼周旋,耗费心力引天雷壮义军声势,余下的便是酬金。国库空虚,利息暂时无力给付,请陈姑娘见谅。”
  陈姜掂了掂小印章:“你来就是还钱的?”
  袁熙浅浅笑了一下,笑容也比假面皮上表现出来的自然和谐,“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来,是为了...”
  “等等!”陈姜打断他,垂下眼皮想了片刻:“话我已经让何大媒带回去了,那就是我真实想法,其他没什么好说的。”
  “你要考虑多久?”
  陈姜猛抬眼:“啥?我不需要考虑,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赵媞在一旁道:“那官媒说你要想想,还说民间提亲都是这样,女子矜贵,不可立时答应,总要提个两三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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